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西彌斯禁止武力鬥毆, 所以也不會允許各國領事私設監獄, 但最開始的時候這個要求遭到過反對,随着日積月累的變化, 才慢慢成為共識。
謀殺案發生後,由于證據充分,紅騎士會沒有花多長時間就處理完畢, 把罪犯移交給了執法隊。
但是作為一國的領事, 老查爾斯想要見一見犯人無疑非常簡單。
“公爵大人是在這裏等待,還是和我一起過去節約時間。”
“一起過去, 節約時間。”公爵簡潔的回答。
“好的,紅騎士會備有特殊的馬車, 可以走貴賓路,那樣會快一點。”老查爾斯沒有看那朵沙棘玫瑰,招呼助手,讓小夥子先去備馬車。
大約十分鐘後,得到了可以啓程的消息。
公爵走在前面,安迪一手提着裙擺, 一手牽着公爵的手臂, 出了門進入停在門口的紅色馬車。
老查爾斯識趣的準備了兩輛,安迪和公爵共乘, 紅騎士會的馬車內部寬敞,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 還有放置物品的小桌。
車窗用緋紅的薄水晶制成, 日光滲透, 仿佛月光一般柔和。
安迪擡了擡帽子:“奧斯丁公爵大人,感謝你的幫忙,您的善良讓我銘感于心。”
“我并沒有提供什麽幫助,事實上我并不打算插手這件事。”公爵垂下目光,語氣平淡,略微急促,屬于隐藏的,比較激烈的情緒表達。
如果沒有奧斯丁,老查爾斯不會這麽容易讓他見到那個類人。
安迪目光微閃,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那些瘋狂的,邪惡污穢的低語,是不屬于他的記憶,可仍然讓人覺得可怕,毛骨悚然,能輕松把人的靈魂切割成兩半。
那些隐藏的,不能宣之于口的回憶,無法抹煞,無法消解,日積月累凝聚成仇恨,複仇的渴望,正是當初支撐着奧斯丁捱過去的力量。
Advertisement
安迪不可能強迫公爵為此事做些什麽,他只是簡單的表達感謝,沒有其他意思,但在這個時候,旁人都看得出他非常關心這件事,公爵也自然會聯想到安迪想要利用他的權力翻案。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有人說過您像花嗎?”安迪搖了搖折扇,轉移了話題,不想讓車廂裏那麽安靜,公爵不自覺低沉的樣子讓安迪感到不太舒坦。
他翠綠色的眼睛露出疑惑,搖搖頭:“并沒有。”頓了頓補充:“我的外貌并不優秀。”
安迪剛想安慰,公爵就接着說:“但是我非常有錢。”
“……”
公爵的權力和地位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長相,他年輕,高瘦,除此之外并無其他明顯優勢。
黑色的長卷發,今天搭配的是深绛色的發帶。
略白的皮膚,陰郁的翠綠色眼睛仿佛容納着海潮,輕而易舉分去注目者視線,讓人忽略他并不出彩的五官。
安迪從上到下打量他,仿佛在觀察一株植物,公爵不自在的偏過身子。
“您像娑椰樹。”安迪斷定道。
“為什麽?”
“奶白奶白的。”
這是調笑意味很濃的一句話,公爵很快反應過來,臉上浮現出憤怒的薄紅,那張柔軟的嘴唇顫抖着,卻沒有說出什麽諷刺的話。
安迪略感內疚,摸了摸鼻子。
馬車停下後,安迪從窗戶看了一眼,圓白敦實的矮胖建築,掩映在綠樹白花中,聖潔的像個神廟。
西彌斯的監獄有執法隊站崗,在他們的白金兩色盔甲上還能看到昔日王室的金翅鳥圖案,老查爾斯下了馬車,和守衛通報後直接去找隊長交涉。
菲爾普斯不是個有耐心的紳士。
查爾斯暗自腹诽,催促引路的騎士,腳下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穿過門廳,側院是執法隊隊長訓練新隊員的廣場,當當當擊劍的聲音不絕于耳。
“嗬!”
庭院內,兩個騎手正在搏鬥。
其中一個戴着牛角頭盔,裸着上身,胸肌鼓鼓囊囊,他抓着另一個更加高大的男人,肘部用力,絆住他的膝蓋,奮力一擊,把他掀翻在地。
“巴裏!巴裏!”
圍觀的隊員歡呼雀躍,喊着勝利者的名字,戴着牛角頭盔的男人摘下頭套,露出一張陽光英俊的笑臉,他舉起手揮了揮,把倒在地上的男人拉起來,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塵土。
“幹的不錯,有進步。”
“巴裏隊長。”老查爾斯帶着笑容走上前。
巴裏抱着牛角頭盔,神情略有不耐:“老查爾斯先生,您又要借我的隊員去找什麽貓貓狗狗嗎?我說過了,在西彌斯,如果寵物狗弄丢了,應該到餐館去找,而且就算您拜托我,我也不能把主廚吊死。”
老查爾斯:“……”我是紅騎士會的駐地領事,我有什麽辦法,那位小姐最後逼我參加那條狗的葬禮我都忍了。
算了算了,息事寧人,整天打打殺殺,我老查爾斯和你比命長,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老查爾斯忍下郁悶,簡單的解釋了來龍去脈,并強調:“那位公爵是伊撒最不好敷衍的人,他要見昨天抓的類人,巴裏,你可要幫幫忙。”
巴裏哼了一聲,把胸膛拍的咚咚作響:“我們這裏可不是紅騎士會,想進就進,就算是公爵,也需要申報審核,不過既然您拜托我,我也不會拒絕。”
老查爾斯:“……”不氣不氣,我和他們比命長。
巴裏随便擦了擦汗,穿好衣服,兩位貴族大概等的不耐煩,從馬車到了客廳,正在欣賞牆上的油畫。
戴着半高禮帽,拿着手杖的高瘦紳士,陪同着一位貌美的年輕小姐,聽到聲音,女士回過頭,漫不經心的模樣,她略微颔首,紗帽遮住了深邃的五官,露出的玫色嘴唇微微牽引,似乎在取笑什麽。
巴裏的心髒微微一跳。
“先生,女士,你們可以跟我來了。”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安迪牽着公爵的右臂,把發言的工作交給他,老查爾斯簡單的介紹後他們跟随着巴裏一起前往底層的監獄。
“我很好奇,您為什麽要見一位死刑犯。”
公爵冷淡道:“嗯。”
巴裏:“……”好敷衍。
走下監獄的樓梯,兩側十分寬敞,懸挂着牛油燈,橙紅色的燭火微微跳躍。
安迪發現公爵十分緊張,手臂僵硬,臉色也非常蒼白,仿佛在畏懼着什麽。
公爵怕火。
安迪放慢了腳步,想要詢問奧斯丁的狀況,又猜到他一定不肯說實話,于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
奧斯丁吓了一跳,反應極大,幾乎甩開了安迪的手臂。
老查爾斯和巴裏回過頭,不明所以的盯着冷汗涔涔的公爵,安迪伸出雙手,假裝為他整理衣着,背地裏把公爵的帽子狠狠往下壓了壓,幾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沒事,請繼續帶路。”他面帶笑容,看不出絲毫異樣。
“奧利弗小姐,我什麽也看不到。”公爵壓低了聲音。
安迪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搖了搖扇子:“怕您無聊,玩一個有趣的游戲,您閉上眼睛跟着我就好了。”
“我是公爵,你不可以戲弄我!”
安迪扯了扯嘴角,低聲道:“那可真是不巧,我剛好是公爵夫人。”
公爵:“……”
下了樓梯,經過走廊,安迪見到了關在監獄的類人丹,比起伊撒,自由城邦的監獄充滿了生活氣息,幹淨衛生,不但洗漱用品俱全,還有配套的書籍娛樂。
《悔悟》《西彌斯律法》《每日一戒》
“我想單獨和他呆一會。”安迪對巴裏說。
巴裏搖搖頭,不太贊同,還沒來得闡述自己的原因,那位年輕的美人就把目光轉向了公爵,還貼心的為他理了理帽檐。
公爵翠綠色的眼睛沒有任何情緒:“一百個金幣,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巴裏詫異的閉上嘴,一百個金幣可以添置不少新裝備,他抓了抓頭發,郁悶的點點頭,和老查爾斯一起走到不遠的地方等候。
“……”我本來不是一個為了權勢屈服的人。
安迪蹲下身,敲了敲欄杆:“嘿!丹?是你嗎?”
一道黑影走了出來,少年驚訝的看着出現在面前的年輕女士,忍不住驚呼出聲:“奧利弗小姐,您怎麽會在這裏。”
安迪沒有回答,而是直截了當的說:“你殺了人嗎?”
丹驚愕的睜大了眼睛,綠色的眼睛一片迷茫:“這……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不……我沒有。”
安迪捏了捏眉心,啧了一聲:“你知道你被指控謀殺嗎?罪名已經被判定成立了。”
丹咬着下唇,眼神灰暗,他狠狠地捶了捶欄杆:“是嗎?判決成立了?可是我是無辜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暈了過去,醒過來就被抓起來,根本就沒有人願意聽我的解釋。”
“奧利弗小姐,他們會怎麽做?會殺了我嗎。”淚水濡濕了丹的臉孔,他看上去害怕極了。
安迪盯着丹看了一會,确認他沒有說謊,丹曾經在舞會上替他作證,安迪記得很清楚,他慢慢點了點頭:“我會幫你。”
公爵輕聲冷哼,不用看安迪都知道他臉上的表情。
安迪又仔細詢問了事發當天的事,安撫了惶恐不安的類人,才起身。
公爵背靠着牆壁,隐藏在兩盞燭火間的陰影裏,安迪在原地站了一會,伸出手牽住奧斯丁的胳膊,另一只手調整他的帽子。
“謝謝。”他輕輕說。
公爵不知道為什麽,身體更加僵硬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臉孔在暗淡的光線下模糊不清,安迪居高臨下,輕輕掃了一下他低垂的陰郁目光。
“你要我幫他嗎?”公爵忽然說。
安迪輕輕笑了一聲,忽然問:“奧斯丁,我叫什麽名字。”
公爵閉了閉眼睛,柔軟的嘴唇張開了一點點,密密匝匝的卷翹睫毛不安的抖動,他語氣堅定的說:“奧利弗小姐。”
安迪:“……”行,我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