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願只知道談戀愛會影響學習效率, 從來不知道還會連同工作效率也降低。
她在房間裏面畫稿,外面慢悠悠的腳步聲時不時就要在他房間門口繞一圈,又遠去, 然後又繞回來。
門被推開一點,男朋友走進來從架子上拿下一本書, 臨走時問她:“快畫好了嗎?”
雪願點頭:“快了快了。”
男朋友出去了, 順便帶上門。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男朋友給他送來一塊小蛋糕,就放在右手邊:“新鮮的草莓蛋糕,嘗一嘗~”
男朋友出去了,再次帶上門。
又三分鐘後, 門再次被推開,男朋友拿着一杯剛送到的奶茶進來, 是雪願最喜歡的鮮芋牛奶西米露。
雪願:“......”
雪願:“我不餓也不渴,別再投喂啦!”
“好的。”男朋友轉身離去。
再進來就是問她熱不熱, 累不累, 困不困,在雪願再三回答自己不熱不累也不困之後,男朋友離譜地抱着小皮球來串門了。
“小皮球想媽媽了。”季随安甩鍋裝無辜:“非讓我抱她來看看媽媽在做什麽。”
雪願:“......”
雪願幹脆放下畫筆,看着季随安:“季老板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想幹嘛?”
季随安灰灰睡得一臉懵逼的小貓咪的爪爪:“小季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小季不過就是想跟女朋友呆在一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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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進出出原來是想這個。
雪願好氣又好笑,想了想,起身對他勾勾手:“你過來。”
季随安過河拆橋, 女朋友一勾手指頭,他就立刻放下小皮球欣然走過去。
雪願又指指自己的凳子:“你坐這裏。”
季随安挑眉:“那你呢?”
雪願:“你先坐。”
季随安聽話地坐下。
緊接着他的懷裏就長出了一個女朋友。
雪願坐在他腿上,從新拿起畫筆, 偏頭笑眯眯看他:“這樣好了嗎,黏人精?”
季随安開心了,抱住女朋友臉埋在肩膀上蹭蹭地:“我是你的人嘛,不黏緊點怎麽行?”
男朋友安分了,雪願終于可以安安靜靜把商稿畫完,結束準備關設備時,圍觀了全程的季随安開口了:“雪雪,你還記得我給你畫的肖像嗎?”
雪願:“......記得。”
如果那張鬼畫符也能算的話。
季随安:“那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應該給我畫一幅?”
這個人,想要畫不直說,非要拐着彎兜一圈禮尚往來。
雪願啼笑皆非:“行,這就給你畫。”
她想開pad畫,季随安白嫖還要求多:“能畫在紙上嗎?”
也可以。
雪願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素描本,翻到空白一頁,落筆之前提醒:“雪大師一幅手稿800起價,精度越高價格越貴,小季同學打算約張多少錢的?”
季随安打開微信看了一眼餘額,問:“夫妻價打折嗎?”
雪願被他的夫妻價堵得老臉一紅,清咳了兩聲:“你想打幾折?”
季随安:“一折?”
雪願:“你還真敢說啊。”
季随安正色:“離女朋友下個月給我發零花錢還有好幾天,我得省着點兒花。”
雪願:“......明明綁着一張卡!幹嘛把自己說得這麽可憐巴巴,好像我虐待你一樣。”
季随安:“卡裏的就算了吧,老婆發的錢花着比較香。”
雪願紅着耳朵哼一聲,這個人臉皮好厚,不跟他扯了。
專業的不愧是專業的,雪願用的是一根水性筆,直接杜絕了使用橡皮擦的可能。
在雪願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落在季随安這種對藝術一竅不通,畫畫水平還停留在小學三年級的人來說,那就千言萬語彙聚成一句話——
他寶貝真是牛逼壞了!
潦潦三兩筆就輕輕松松讓季随安感受到了人類的參差。
他的模樣早就被雪願牢牢刻入腦海,不需要回頭看他,也能熟稔在筆下勾勒出他的模樣,就連眼角下米粒尖大小的一顆痣位置都準确無誤。
季随安懶洋洋将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忽然嘆了口氣。
雪願筆尖頓了頓:“幹嘛嘆氣,不喜歡這樣的?”她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畫,沒毛病呀,穩定發揮呢。
季随安:“我忽然想起來第一天跟你學畫畫的晚上,你說我有天賦,是哄我的吧?”
雪願:“你一定要拆穿我嗎?”
季随安:“果然兩個人在一起就是互補宿命的指引,我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頓了頓,很快又自言自語一般:“還好我也不是真的想學畫畫。”
雪願偏過臉看他:“那你想幹嘛?”
季随安理直氣壯:“當然是找機會跟你說話,你看我像是對畫畫這種陶冶情操的事情感興趣的人嗎?”
确實不像,雪願笑起來。
所以那些感覺不是錯覺,她的季先生就是在借着畫畫的由頭整天跟她沒話找話。
“好了,畫完了。”
雪願直起身欣賞一下,比較滿意,讓開讓甲方驗收訂單:“還滿意嗎,季先生?”
季随安仔細看了好久,把雪願都看忐忑了:“哪裏不滿意?”
“好像缺了點兒什麽。”季随安點了點畫裏的自己:“這是畫的什麽時候的我?”
雪願抿了抿唇,側過腦袋親一口他的臉,不好意思地笑:“你第一次給我調小雪的那天晚上。”
迷離的燈光,悠揚的民歌,帶着甜味兒的酒,她記憶可深了。
那是她第一次隐約察覺到對方幾乎讓她欣喜若狂的心思,嗯,是個值得紀念日子。
哦,那天晚上啊,那季随安知道缺什麽了:“能添點東西嗎?”
“當然,你想添什麽?”
雪願作勢拿起筆,被季随安接了過去,某人又自信小畫家附體了:“這種小事還是我自己來吧。”
有上次肖像的前科在,雪願不确定:“你行嗎?要不要給你換只筆?”
換一只鉛筆,錯了我們好擦掉,好改正。
但是季随安就不:“放心,添這點東西我還是沒問題的。”
可能是還不能正确認識自己的繪畫水平吧,當然也有添的東西确實簡單的原因,雖然雪願更偏向于後者。
她好奇季随安會添幾筆什麽,是改人物神态?還是改光線明暗?
都不是。
他在他頭頂畫了好多冒出來的小愛心。
好多好多。
雪願:“?”
季随安端詳兩眼,非常滿意,注入靈魂了:“這樣才比較符合當時的意境。”
雪願不解:“為什麽?”
季随安看着自己畫下的幾顆小學生水平小愛心,想到那天晚上,不由得彎了彎唇:“因為那天晚上,我的視線一直都沒舍得離開你啊。”
只要視線範圍內有你,我的心情都如同世界最高海拔處正午十二點的天空,明淨,熾熱,通透,敞亮。
季随安甚至想給自己腦袋上畫一根吸管,因為那個時候的他就像是被扔進了一顆曼妥思的雪碧,他整個人都是膨脹的,咕咚咕咚地往外冒泡。
真的太喜歡了,比一百個旅行者號的電池更持久的喜歡。
他放下筆抱住心上人:“求問什麽時候才能和女朋友搬到一起住?急,在線等,季老板已經盼星星盼月亮了。”
雪願還沒從上一個話題回過神,就被跳躍地拉進下一個話題并且當頭落下一個小炸彈,轟得她頭暈眼花措手不及。
“一起住啊......”她有點兒臉熱,眼神飄呀飄:“本來就一個小區,多近啊......”
季随安:“嗯嗯,多近啊,都不用找搬家公司的。”
雪願:“......”
雪願:“那誰搬?”
季随安:“都行,不過考慮到小皮球到新環境可能應激的問題,我偏向于我入贅。”
雪願:“你的房子怎麽辦?”
季随安想了想:“空出來給你當畫室?”
雪願被逗樂了:“算了吧,我才不需要那麽大的畫室,嗯......那我考慮一下吧~”
同居嘛......
嗳呀,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呢。
兩個人一只貓外加一只小龍貓,就在家裏膩膩歪歪蒙混了一整天。
晚上出門吃了個飯,出來夜色正好,車來車往明月當空,藍花楹都謝了,替換成茂盛的樹冠,風一吹,樹葉摩擦得沙沙作響,好聽得很。
氛圍真好,小情侶就喜歡這樣手牽着手,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沒營養的天,優哉游哉壓馬路。
途中季随安接了通電話,是安琳女士打過來的,說給他寄了好多東西呢,讓他注意下手機短信,要記得按時去取。
季随安:“媽,您寄什麽了?”
安琳女士:“吃的呀,好多呢,裝袋時候都還溫着。”
季随安無奈:“不用這麽麻煩媽,我這裏也不是沒有吃的。”
安琳女士就啐他:“啧,厚着什麽臉皮呢,誰說是光給你寄的啦,我給雪雪寄的,你媽我的好手藝這麽多,雪雪還沒嘗過幾個呢。”
季随安開着免提,雪願全聽見了,安琳女士滿口的雪雪叫得好親切,叫女兒一樣的口氣,聽着就窩心。
雪雪抱着季随安的胳膊,對着手機小聲說“謝謝阿姨”。
安琳女士語氣裏的笑意更濃了:“雪雪也在呀?”
雪願:“嗯,阿姨,我們剛剛吃完了晚飯,在散步呢。”
安琳女士:“飯後散散步好呀,利消化,對了哦雪雪,阿姨給你寄的吃的都不能久放,要早點吃,不用心疼,吃光了告訴阿姨最喜歡哪個,阿姨再給你做。”
又聊了一會兒,挂了電話,雪願受寵若驚的情緒還沒過勁兒:“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太麻煩阿姨了,而且我都沒正式拜訪過阿姨呢。”
季随安笑着:“不會啊,一家人不用太講究儀式感,何況我也還沒拜訪過阿姨不是麽?”
雪願愣了一下,過了好久,忍過了落差感帶來的一陣眼熱,才低聲開口:“不一樣,我媽......應該不會親手做什麽吃的給我寄過來的。”
才意識到從兩個人在一起到現在,她光顧着開心,都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忽略了。
她拉了拉季随安的衣服,小聲地:“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我家裏的事?”
她的情緒比之方才明顯低落了,季随安揉揉她腦袋:“沒事,不想說就不說。”
雪願搖搖頭:“其實也不是什麽多嚴重的事,不過就是重組家庭......不對,也不算重組,只是對我來說而已。”
“我爸爸在我很小時候就去世了,沒過多久,我媽就帶我搬離了老家,嫁給了陳叔叔,也就是我現在的繼父,生了陳煜。”
“陳叔叔......對我挺好的,我們只是沒辦法熟起來而已,是我的問題,我總是習慣不了,我不是他的親女兒,我知道他也不好辦。”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但是我媽媽,她大概和別的媽媽不太一樣。”
“其實我理解的,并不是生了孩子,就一定要把包括所有精力和關心在內的東西都放在孩子身上,或者必須要把青春和年華都砸進去。”
所以縱使白馨一直将她放在她視線所能及的範圍的最邊緣,總是忘記要去關心她,忘記照顧她的感受,她都能理解。
畢竟沒有人規定一個女人做了母親就不能禮物把自己放在世界的最中央,不能以自我為中心,不能事事優先考慮自己。
何況白馨從小就被寵着長大,沒理由有了孩子,就要自己受委屈,就要從公主淪為保姆。
但是理解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
她有時候也會很羨慕別人的媽媽會細心顧及孩子的感受,會羨慕別的孩子能得到媽媽那麽多愛。
她不行,不管她情緒外露得多明顯,很多時候白馨就是察覺不到。
白馨會保證她衣食無憂,但是總會忘記關心她心情是難過還是開心;
會帶着她這個拖油瓶組建新家庭,但考慮不到她是不是能夠融入這個新家庭;
會記得偶爾給她打電話問一句最近怎麽樣,但一家出行時總會忘記她,也顧不上去思考她會不會因此産生多想的念頭。
“或許在我媽眼裏,我就是個沒有思想感情的布娃娃吧,不會有什麽感受,所以也不需要考慮感受,只要在那裏就行,不用管是個怎麽樣的狀态。”
“或許還是我太多餘了,有我和沒有我都一樣,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誰說的有你沒你都一樣?”
季随安打斷她,苦惱地蹙起眉心:“差別可大了,我單身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談了戀愛,你可不能這麽一句就把我女朋友給弄沒了。”
他停了腳步轉向雪願,彎腰捧着她的臉捏捏。
“寶貝,一個人的存在感從來不是視別人而定,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無可替代,不必因為別人的忽視而懷疑自己是不是值得存在。”
“就算真的要這麽想,那也應該知道這種事情因人而異,不是任何人的态度都具備參考價值,有人不重視,自然也有人沉甸甸捧在手掌放在心上。”
“至少在我這裏,有你沒你差別就大得離譜,你已經是我的導向儀級別了,說黏着程度都太輕,我恨不得天天繞着你打轉。”
“你還是個寶寶呢,你好得天底下所有漂亮的花都應該為你開一次,又怎麽會多餘?”
他的眼神溫暖得像寒天裏燃起的燭火,語氣溫和似今夜閑适的晚風,字句堆疊後,不疾不徐吹進雪願心坎。
那裏有只蹦噠的小鹿被安撫了,乖乖坐下,發現腳踩着的地方軟得快陷下去,卻又似沸騰一般熱氣滾燙。
雪願吸吸鼻子,忽然撲進他懷裏,埋住臉:“路好長,走累了,哥哥背我回去吧。”
自己的寶貝當然自己慣着,季随安笑眯眯擡手擁住她:“好,哥哥背。”
雪願在他胸口蹭蹭眼睛,甕聲甕氣:“天氣預報說,過兩天夜裏有雷陣雨。”
季随安:“嗯?”
雪願:“哥哥記得早點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