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藥裏有毒?

周鳳寅是周家的一根獨苗,系周何氏所生。那日十三歲的鳳寅在自己屋中抵不住熱,便偷偷拉着貼身女婢下了家中的荷塘。被她發現,斥了幾句,便起了争端。偏遭周何氏撞見,便尤為一發不可收拾。

驚動周顯趕來,也不管青紅皂白先揪了她的錯,言她于鳳寅而言是長姐,怎可不讓着自己弟弟,于周何氏而言是小輩,怎可言語沖撞尊卑不分。周何氏見狀,便說了句:人道長兄如父長姐如母,如今鳳寅的父母健在,如何輪到你一個長姐說教?

此話在周顯耳裏,頓成了陌舒的大逆不道,暗地詛咒鳳寅要父母雙亡,便氣得當下擇人打了她。反倒是周鳳寅那不知廉恥與女婢同浴的茍且之事,被周何氏黑白颠倒地給糊弄了過去。

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她被當衆打板子時,周顯眼中的憤怒與冷漠。他打的,仿佛并非他的親生女兒,而僅僅只是一個犯了錯觸怒了他的雜碎。

其後,她渾身劇痛,蹒跚站起。就因站得離荷塘近些,就被自己的女婢纖月給暗地推了下去。便有人說,她這是羞愧難當,意欲自盡。

羞愧難當,意欲自盡?啧!

好在那沉在荷塘中的大石沒要了她的命,否則,豈不從此後讓周何氏遂了心。如今纖月調去服侍周鸾,她便知這婢子在當初定是受了周何氏指使,才會下此毒手。

這事在衆人心頭已然過去,但于陌舒來說,要過去,怕是很難。

“你父親不喜歡你,多半也是有我的原因。”周老夫人在沉默過後長嘆。

陌舒垂眸:“祖母萬萬不要這樣說,父親他孝義為先,對祖母言聽計從,怎是因為您而不喜陌舒的。陌舒尋常裏人微言輕,可這種話父親卻十分聽得進去。若他知道,定又要揪我一個挑唆之錯。祖母,陌舒已經傷痕累累,可沒有地方能讓父親再出氣的了。”

周老夫人聞此言,不禁淚雨潸然。哽咽地搖頭道:“今日這番話不說出來,我豈不要帶進棺材裏去?陌舒,你就讓祖母說一說,說一說這心裏也就順暢了。”

“祖母……”陌舒拿出自己的絹帕,輕輕地拭去周老夫人的眼淚。

“……咱們這兒的人,有哪個不知道你父親并非我親生?我當初因着為自己尋個靠山,才逼你父親娶了我的外侄女兒。不想,我害了你母親還不夠,還害得你也跟着牽累……是祖母的錯,是祖母的錯呀!”周老夫人悲痛。

陌舒就知,祖母要說的是此事。周顯是庶出,當時的正房周老夫人又沒有子嗣,便把周顯領到自己房裏養。周顯一向聽話又孝順,可這孝順不免顯得單薄刻意。周老夫人怕周顯日後終要棄她,便做主在他适婚之年娶了自己的外侄女兒,也就是陌舒的母親。

成親不到半年,周顯便又娶了周何氏,冷待陌舒之母的意思,昭然若揭。後來,陌舒的母親與周何氏相繼産下一女,便是陌舒與老二周鸾。但同為襁褓嬰孩,同為周顯的骨肉,陌舒卻得不來父親哪怕是施舍的一眼。陌舒的母親郁郁寡歡,尚在月子期間,便飲恨自盡了。

陌舒是吃着羊奶長大的,彼時的周何氏即便有多餘的奶,情願喂一只奶貓,都不願給她一口。若不是周老夫人逼着周顯找頭羊來奶着,恐怕陌舒早就夭折了。

周老夫人自到傷心之處,守門的甄嬷嬷便在外頭輕道:“老夫人,老爺跟夫人來了。”

果然呀,他們也就只有在聽說老夫人前來探望陌舒之時,才挨不過情面來這一趟。

“讓他們進來。”周老夫人抹掉眼淚,面容如初。

陌舒凝腮,一抹似笑非笑挂在嘴角。

甄嬷嬷推開門,将二人讓進屋。陌舒便直了直腰杆,向二人行了個簡單的禮:“女兒拜見父親母親。”

“母親。”周顯把頭微微一點,便恭順地給周老夫人行禮。

周何氏今日一身團花壓金邊的紗織褙子,裏頭鏽紅顏色的交領衣透出靡靡之豔,穿得喜氣洋洋。跟在周顯身後,一同給周老夫人見了禮。

周老夫人的眉頭微皺:“你穿這身何故?”

“母親還不知道吧?前一陣平橋鹽運司經歷王家的王夫人邀咱們阿鸾過府品蓮,這幾天說是又一批蓮花開了,便再邀咱們過去。”周何氏說得眉飛色舞,髻上的金飾随之環佩叮當。

官家人舉行這種品蓮會,邀的又都是各家有頭臉的小姐,意思便是要給自己的兒郎相親。若是當家主母相中了哪個,那便是偌大的造化了。周何氏之所以得意忘形,不是沒緣由的。那王夫人之所以會邀第二次,正說明他們王家極有可能相中了周鸾。鹽運司經歷不屬于什麽高官,但勝在是京職,且鹽運一樁必有大大的油水,周鸾若能攀了這官家,那必是她周何氏揚眉吐氣。

周老夫人一嗤:“最好是攀了這門親,也不枉你花花綠綠的這般折騰自己。這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家要迎的是個婆姨呢!”

“……”只見周何氏的臉刷地一下白了,就連周顯的臉上也險些挂不住,“母親,這話又從何說來。您若是替着陌舒不平,這倒是冤枉了阿萍了。瞧這丫頭的腿腳,哪裏是下得了地的?若在原先,說不定也就一同帶去開開眼界了。”

周顯偏袒之意明顯,陌舒知道若擱在平日,周老夫人定不會如此不顧全大家的臉面。這是在氣頭上,才這樣撒嘴皮子的。便扯了扯周老夫人的衣袖,笑道:“是陌舒之過,改日陌舒下了床,定也邀祖母去看蓮。這樣可好?”

周老夫人這才有了笑容。

周顯略感到奇怪,何時陌舒有了這等容人之心?還懂得哄老夫人高興了。先前之事雲雲種種,她看起來已絲毫不在意。說起來,自己可是一直未曾正眼瞧過這個女兒。正萌生了些許慚愧,但見陌舒的臉突然一白,須臾間豆大的汗珠便從她額上連連滾落。

“啊……疼!”陌舒整個人如蝦子似地勾了起來,抱住腹部在床上痛苦地打滾。

周老夫人吓得失了魂兒,緊忙喊甄嬷嬷:“快去叫大夫,去叫大夫啊!”

周何氏一懵,望着床上打滾的陌舒,突地背脊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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