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6章
姜舒蘭好半晌,才從鄭向東帶來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無他。
姜舒蘭對鄭向東的懼怕是骨子裏面,她二十歲第一次見鄭向東的時候,他便丢了一條青環蛇到她面前。
看着她被吓得花容失色,鄭向東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而她,整整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第二次,她見鄭向東,他跟人在打家劫舍。
他兇狠得像一頭狼,公社高中德高望重的老校長,在他手裏沒撐過一個回合,睜着一雙不甘憤恨的眼,氣得當場離世。
等她去校長家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心如死灰的家人。
她最敬重的校長,上午還在鼓勵她,讓她不要放棄溫習功課,一定要堅持到高考來臨的老校長,下午就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她一輩子也無法走出那個陰影。
第三次,她見鄭向東,鄭向東當着幾十號人的面兒,就直接大喇喇道,“姜舒蘭,你要不要嫁給我?”
這一次,成了姜舒蘭徹底的噩夢。
也成了姜家人的噩夢。
自打鄭向東那話說了以後,姜舒蘭再也沒能甩掉他。
整整快三年,姜舒蘭在家,他追到家裏,姜舒蘭相親,他去破壞,姜舒蘭出門,他跟蹤。
Advertisement
徹徹底底讓她姜舒蘭,成了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老姑娘。
沒人敢娶她,沒人敢要她。
在這樣下去的結果,她只能嫁給鄭向東。
可是,她不想嫁給他。
她怕他。
怕到骨子裏面。
想到這裏,姜舒蘭突然站了起來,她緊緊地捏着指頭,蒼白着一張臉,喃喃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
鄭向東見那窗戶被猛地關上,想到那一張吓得花容失色的臉。
他忍不住又大笑起來,他沒急着離開。
而是站在大隊部外面的枯枝老樹下抽煙,他抽的是最貴的大前門,一包要八毛。
棉猴兒被他敞開了衣領,露出凸起的喉結。
随着吞雲吐霧,把二流子的形象給展現得淋漓盡致。
等看到不遠處,江敏雲滿臉笑容地回來時。
鄭向東丢掉煙蒂,牛筋底的皮鞋踩滅了,攔着江敏雲的去路,“江知青,好事将近呀?”
吊兒郎當的語氣,配着一張極為陰柔的臉,俊美是俊美,就是多了幾分陰森。
江敏雲被吓了一跳,看到面前攔路的男人。
她臉色先是白了白,但是想到面前這個男人,最後的下場時。
她強作鎮定,“鄭隊長。”
鄭向東上輩子雖然爬的位置高,風光無限,但是後來卻因為得罪人太多。
最後成了逃犯,三十出頭就沒了。
得虧姜舒蘭聰明,嫁給了鄒躍華,不然若是嫁給鄭向東,怕是要當寡婦。
“喲,還知道我是鄭隊長啊!我還以為江知青把我給忘記了!”
鄭向東語氣輕佻道,“我給你安排的人,好用嗎?”
他指的是給姜舒蘭潑茶水的知青,以及換掉門牌號的公社幹事。
被特意點出來的事情,讓江敏雲面皮子一緊。
她知道她是和魔鬼交易,但是除了鄭向東,她別無他法。
江敏雲故作鎮定道,“鄭隊長,好用不好用,您不是看到了嗎?”
她指着鄒躍華離開的那條小路,是他們之前約會的地方。
想到,鄒躍華對她的贊揚和認同。
江敏雲的臉色也不由得驕傲了幾分,“鄒躍華同志,只會看上我,他看不上姜舒蘭的,您放心。”
什麽叫看不上姜舒蘭?姜舒蘭那麽好?還有人看不上姜舒蘭?眼瞎不成?
這話讓鄭向東多了幾分不喜。
他煙瘾犯了,掏出大前門煙盒,拿着火柴點燃了一根,很快煙霧缭繞。
煙霧嗆鼻,江敏雲不由地皺眉,捂着鼻子。
鄭向東嗤了一聲,調侃道,“江知青的魅力倒是大。”頓了頓,他又吐了一口煙霧,眯着眼睛,像是一頭狼,“但是我不希望,聽到任何姜舒蘭的壞話,不然、呵呵——”
威脅加警告的話,讓江敏雲青白了一張臉。
她不明白,姜舒蘭除了那一張臉能看,還有哪一點,值得面前這個男人這麽維護。
哪怕她怕這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鄭向東也是極為優秀的。
江敏雲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
得到了準話,鄭向東直起了身,“江知青,只要你能把鄒躍華拿下,別讓姜舒蘭去相親了,我就有獎,但是姜舒蘭再去相親,我要你好看!”
打一棒子,在給顆甜棗,這是鄭向東慣用的手法。
不過,姜舒蘭再去跟人相親,他也不怕,解決了鄒躍華,沒人敢要姜舒蘭。
那麽姜舒蘭就是他鄭向東的!
想到這裏,鄭向東的心情由陰轉晴,“接下來幾天,我會去隔壁市買一些結婚用品,江知青,幫我多盯着點姜舒蘭。”
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語氣憧憬,滿是歡喜,“你去跟姜舒蘭說,等我回來娶她!”
江敏雲咬着唇,她懼怕地點了點頭。
什麽結婚用品,用得着鄭向東去特意去隔壁市買?
他就這麽看重姜舒蘭?
……
一個小時前,公社主任辦公室。
于主任正在着急等待着,不多會,負責聯誼的幹事就敲門進來,跟他低聲彙報,“主任,江知青和鄒同志兩人已經去樓下了。”
“什麽?周同志和江知青成了?”
“是!兩人瞧着并肩走,很是親密,十有八九這一對是成了。”
聯誼幹事有些不解,主任讓他去注意江知青做什麽?
于主任站了起來,一連着搓手,“好好好!”
這周同志和江知青成了,他這職位說不定還能沾周同志的光,往上提一提。
正興奮着的于主任便聽到外面一陣敲門聲。
于主任起身,看到周中鋒的時候,有些驚訝地迎過去,“周、周周同志,這麽快就和江同志約會完了?”
周中鋒皺眉,“約會?”
他哪裏有什麽約會?
這下,于主任也疑惑,試探道,“您和江知青相親情況,不是很好嗎?”
他剛聽到下面的幹事彙報,兩人不是去約會了嗎?
提起江敏雲,周中鋒的臉色冷了片刻,“我沒有和江敏雲知青相親,江知青去了隔壁204和別人相親的。”
“什麽?”
于主任急了,“是不是相錯親了?我去仔細問問情況。”
“不用問了,江知青看上了別人的相親對象,故意給将姜舒蘭同志潑了茶水,換了門牌號,這才有了相錯親!”
周中鋒面無表情地陳述事實,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這下,于主任徹底懵了,他氣得一拍桌子,“好她個江敏雲!”
他這邊巴結都來不及的人,竟然被江敏雲嫌棄!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周中鋒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既然相親失誤,我就先走一步。”
他還有事情要解決。
“別啊——”于主任追上去,“周同志,這樣,我在給您安排一場相親,您看可以嗎?”
周中鋒,“不用了!”
他轉身要走。
下一秒,于主任辦公室電話叮鈴鈴響了,響了三秒鐘後。
于主任在看着周中鋒離開的背影,和接電話之間,選擇了後者,他氣急敗壞地接起電話。
下一秒,他态度瞬間平和下來。
放下電話,就跟着追了過去,氣喘籲籲,“周同志,您家裏,您家裏來的電話!”
周中鋒都已經出了門子了,再次聽到這話後,不由得停下腳步。
面上帶着幾分猶疑,他轉過身,接起電話,話筒還未放到耳朵旁邊。
就傳來一陣咆哮,是他家人無疑了。
那重複過幾百次的咆哮聲,他幾乎能倒背如流。
周中鋒下意識地把電話拿離了幾十厘米。
望着窗外的風景,便瞧着了窗戶下面。
站着的一位年輕陰柔,長相俊美的男人,沖着窗戶另外一端在笑。
那笑,極為不懷好意,還帶着幾分勢在必得的意味。至于,那唇語,他恰巧能懂。
“姜舒蘭,你是我的。”
周中鋒捏着話筒的手一頓,順着對方的目光看了過去。
就見到窗戶那頭,一張瑩白如玉害怕驚恐到極致的臉。
随之而來的是砰的一聲關窗戶的聲音。
周中鋒怔了一下,那一張瓷白臉上的驚恐,在腦海裏面怎麽也揮之不去。
他想,在學校學過古詞的時候,語文老師講課說,美人兒被吓到,就是叫花容失色。
他當時嗤之以鼻,人都被吓得五官扭曲了,哪裏還有花容失色,說那麽好聽。
直到,他見了姜舒蘭,原來真的有人可以被吓到花容失色。
漂亮到讓人難以忘懷。
原來,古詞并沒有騙人。
只是,他以前沒有遇到而已。
周中鋒的走神,直到被電話那頭的聲音打破。
“中鋒?你在聽嗎?你奶奶想和你說兩句。”
周中鋒抿着唇,把電話放在耳邊,就聽見那邊的聲音慈祥道,“中鋒,昨兒的奶奶做夢,夢到你娶妻生子了,奶奶夢裏都是笑醒的。”
周中鋒神色柔和片刻,就說道,“奶奶,夢都是反的。”
他從小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關系也極近。
“可是,七十古來稀,奶奶沒有幾年可以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娶妻生子。”
老人的聲音極為滄桑,還帶着知天命的遺憾。
周中鋒原本到嘴邊想要說的話,也跟着咽了回去,腦海裏面不期而然,想起了那一張花容失色的臉。
他頓住,話鋒一轉,“奶奶,我會娶妻的。”
他如是承諾道。
挂掉電話後,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下來。
周中鋒捏着電話,出神地望着窗外。
聽完電話的于主任試探道,“周同志,要不?我在給您安排一場相親?”
周中鋒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窗戶外面站着的那個男人,“于主任,他是誰?”
于主任一看,腦殼瞬間就大了,“他啊!叫鄭向東,是委會的人。”
頓了頓,他想起姜舒蘭,“那個姜舒蘭,你今兒的也該見過的,這鄭家臭小子,盯着姜舒蘭同志兩年了,今兒的原本——”
姜舒蘭要和鄒躍華相親成功的話,這鄭家小子就能擺脫了。
哪裏想到。
能夠護得住姜舒蘭的相親對象,被江知青給搶了。
剩下的話,于主任不用說,周中鋒也明白了。
他盯着男人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對方這麽跋扈,就沒人管嗎?”
于主任苦笑一聲,“管?怎麽管?鄭家小子第一沒觸犯法律,第二沒有男女作風問題,頂多就是不要臉皮,追人兇悍了一些,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委會的人,咱們偌大個公社,也沒人願意沾惹他?”
“也就只是,姜舒蘭倒黴了一些。”
他感慨道,“姜家人怕是護不住了,看來女孩子生的太漂亮也不是好事,招禍水。”
沒了鄒躍華這個護身符,姜舒蘭怕是只能嫁過去了。
周中鋒聽完,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桌面。
腦海裏面那一張瑩潤如玉,得意滿滿報仇時的笑容,最後定格為花容失色。
半晌,他終于做出決定,聲音清冷,“能幫我安排下和姜舒蘭同志的相親嗎?”
于主任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猛地擡頭,驚愕道,“周同志,你說什麽?”
周中鋒偏頭看他,聲音清冷地重複一邊,是肯定的語氣,“我想和姜舒蘭同志相親,你去幫我打聽下,她願意嗎?”
如果她願意的話——
于主任好一會才消化掉面前這個事實。
“周同志,你确定嗎?姜舒蘭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長大的,樣貌沒得說,家裏也省心,學歷也是高中,就是這孩子家裏養的嬌,種地下田照顧人,她是一律不會的。”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這孩子家世也差。”比不上江知青。
想到姜舒蘭那一張不安害怕的白玉臉。
周中鋒蹙眉,淡淡道,“沒事,就她,你先幫我問一遍。”
她的相親對象被他相親對象搶了。
那他——賠她一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