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剛下過一場雨，可炎夏的夜晚仍舊是熱度不減，空氣又濕又熱，吸一口氣就覺得黏噠噠的。
不過，哪怕外面再難熬，米一檸也一秒不想多待在這冷氣充足的飯店裏了。
今天是高考後的首次同學聚會，大家從備考的禁锢中解放出來，都顯得有些出奇興奮。
一整個班的同學包了個大包間，分了兩桌，米一檸一邊百無聊賴地用勺子搗着餐後甜點，一邊忍受着旁邊那桌上程瑤的高談闊論。
“我媽媽說，如果我這次高考能考上A大，她就給我買去年剛出的?Mac?Book?Pro！”
旁邊的桌上立馬發出一陣豔羨的聲音。
程瑤的家裏這兩年發了點小財，本身又比較愛炫耀，很容易就成為了大家關注的中心。
不過米一檸的好友徐珊和她一向有些不對付，她們今天專門挑着沒跟她坐同一桌，沒想到還是躲不過對方的魔音污染。
米一檸低頭看着被她攪成一團泥似的冰淇淋，覺得有點倒胃口，把盤子推到一邊，拿出手機開始玩恐龍消消樂。
徐珊湊了過來：“去年出的款今年才買，也不知道在顯擺什麽。”
米一檸聳了聳肩，說：“MAC打游戲挺難用的。”
她這話聲音不大，卻不知怎麽，偏偏就被旁邊的程瑤給聽見了。
程瑤被駁了面子，不太高興，刻意揚起嗓子，喊：“米一檸，沒用過也不要亂講，MAC的性能那麽優秀，怎麽可能連游戲都打不了！”
米一檸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轉過頭，慢吞吞地說：“可是，我去年就用過了啊。”
她萬分誠懇地重複了一遍：“真的，打游戲特別難用，機身燙得能烤鱿魚。”
米一檸的媽媽是一名設計師，平時使用MAC電腦要多一些，去年出了新款式她給自己買了一臺，後來因為公司又發了一臺，就把買的那臺送給米一檸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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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手的時候，米一檸試着裝了幾個游戲，發現适配的游戲不多，且随便玩點什麽電腦都燙得厲害，似乎處于爆掉的邊緣。
後來就興趣寥寥。
“……”
程瑤的臉紅了紅，有些不服氣地看着米一檸。
她無辜回視，一副“我沒有在炫耀我只是在闡述事實”的模樣。
程瑤本想反駁，但看米一檸一臉有理有據的模樣，自己又真的不是很了解，生怕多說多錯，再落了面子。
就轉頭嘟囔了一句：“誰要用它來打游戲，買電腦都是為了好好學習的。”
“那，”徐珊突然開了口，胳膊搭在飯店的椅子背上，扭頭有點挑釁地看對方，“你要是沒考上A大怎麽辦啊？”
“誰說我考不上了！”程瑤眼睛一瞪，“我都對過答案了，考A大妥妥的！”
“而且……”她話鋒一轉，“我爸跟我說，我要是沒考上，我媽不給我買，他就給我買！”
周遭傳來一陣豔羨的噓聲，酸溜溜地說着“那還不是怎麽樣都給你買”之類的話。
徐珊撇了撇嘴，轉回來，在米一檸耳邊嘟囔一句：“買了也不見得她能多好好學。”
米一檸低着頭，指甲有一搭沒一搭的摳着餐布上的印花，沒說話。
連吃帶鬧的，到了快十點，他們才從飯店裏出來。
“你怎麽回？”閨蜜問米一檸。
“打個車吧。”米一檸扭頭四下看了看。
商業區的霓虹紛雜多彩，汽車閃着車燈疾馳，積水的地面上閃爍着朦胧而模糊的光色。
一時沒有找到車，米一檸正準備低頭打開打車軟件，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喂，米一檸，我今天來的時候看見你媽媽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還挺親密的。”
程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她的身邊。
米一檸滑動手機的拇指微微一頓，她沉默兩秒，裝作若無其事地說：“看錯了吧，我媽今天說她加班。”
見她不信，程瑤就有些急：“你媽媽那麽好看，我怎麽會看錯！我就是想提醒你，關心一下媽媽的感情動向，說不定哪天就給你找個後爸呢！”
米一檸收了手機，默默嘆了一口氣。
要說程瑤這個人，雖然愛炫耀了點，但也不能算壞，就是家裏給寵傻了，說話不過腦子。
蠻單純一人，但不妨礙她有時候還是挺煩的。
程瑤見她沒回答，懇切地勸說道：“你得操點心啊，這關系着你以後的家庭生活呢！我跟你說，我二舅媽離婚之後又找了個新的，對方還帶了個孩子，搞得我二舅媽天天幫人養小孩，自己的孩子都顧不住！”
徐珊方才去找車，無功而返，回來正好聽程瑤在這兒逼逼叨叨，沒好氣道：“關你什麽事兒啊！”
程瑤看見她，還記着剛才說她考不上A大的仇，不太高興地說：“我關心同學還不行嗎。”
又揚着下巴說：“到時候我把A大通知書拍照給你看。”
不想再多交流，最後叮囑了米一檸一句“你上點心啊”，然後一扭身走了。
米一檸無意識地順着程瑤的背影看過去，她的爸爸開着車在不遠處等着接她，看她走近，下了車去接，幫她拿包。
程瑤別別扭扭躲了一下，她爸爸也不生氣，笑了下，坐回駕駛座。
米一檸收回視線。
徐珊有些擔心地看着米一檸：“她整天淨瞎說，你別放心上。”
米一檸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想起來媽媽今天跟自己說晚上加班，所以要晚點回家。
可程瑤又說，她在路上看到媽媽和另外一個男人舉止親密……
兩個人的說法截然相反，若是擱到平時，她定然會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媽媽。
可是她最近是有發現……媽媽好像隐約有了第二春的跡象。
前一陣準備高考的時候，她忙得颠三倒四，這種感覺還不是很明顯。
這幾天考完試了，一下子閑了下來，就能明顯察覺到，媽媽回家的時間比以前要晚一些，休息的時候，也總是對着手機傻笑。
哪怕米一檸根本沒有談過戀愛，卻也能感覺出來，媽媽的表現不同尋常。
其實她很早就想過，覺得自己不會反對媽媽有新的戀情。
爸爸去世很久了，媽媽一個人撫養她，總是很寂寞也很辛苦。
如果能有一個人陪陪她，也還是挺好的。
但當真正到了這一天的時候，米一檸發現，自己還是會有一些暧昧難辨的情緒。
有不舍，又有一些不安，既擔心媽媽在感情中受到什麽傷害，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那個男人。
閨蜜拍了拍她的胳膊，神色憂憂：“你要是有什麽了一定要找我說，我一直都在的！”
米一檸“嗯”了一聲，決定暫時不再想這個事。
她擡起頭，正準備再次找找有沒有空閑的出租車，眼角的餘光裏卻陡然閃過一抹深紅。
一扭頭，視線跟了過去，發現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剪裁別致的深紅色連衣裙，走起路來不規則的裙擺翻滾，像是振翅欲飛的小鳥。
正是媽媽早上出門前，換上的那套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