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壁畫
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屋子外面看起來已經蓋好了,透過錯落有序的花盤狀石孔能瞧見裏面香水小謝。
進了屋,穿過九曲回廊,幾人很快來到中院,見到了那個洞。
說是洞,但其實它更像是一個井,圓柱體的石岩垂直往下,湊過去只瞧見一片漆黑,黑黝黝的洞口裏傳來隐約的聒噪聲,像是埋葬千年的女鬼用指甲扣着封禁的棺材蓋。
聽上去哀怨而凄厲。
“顧大哥,怎麽樣?要是危險咱們就不下去了。”
顧長生搖搖頭,皺眉思索了片刻道:
“我先下去看看。”
說着就要往下跳,卻被江末一把抓住了衣角:
“能帶我一起嗎?”
其實他們都知道,帶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下去是很危險的,甚至可以說是會填麻煩的,可是江末害怕他會就這麽下去,然後如同前面的那些人一樣消失了。
守在旁邊的幾人聞言都有些不贊同,那老翁也勸說道,此舉不明智。
倒是顧長生看着江末望過來的眼,點點頭道:
“好。”
他似乎從來不會拒絕江末,這讓江末欣喜又不安。
顧長生摟着江末跳了下去,下墜的速度極快,像是墜入深海一般,黑暗和陰冷如潮水瞬間湧來,窒息般的隔離的一切。
除了痛苦和怨恨幾乎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緒,江末被這沖天的怨氣瞬間籠罩,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嗓子,眼眶泛白,想要嘔吐,更想要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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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胡亂的揮舞着雙手,無聲的吶喊着什麽,眼淚瞬間便模糊了雙眼,顧長生見此擡手淩空一點,金色的咒文凝聚一點輝光,他朝着江末的額頭一點。
金光四散,如流沙如輝光籠罩在江末身上,他掙紮痛苦的表情也逐漸安靜了下來。等看清自己已經在井底下面後,江末下意識的一摸臉,早已淚流滿面。
“我……我剛才……”
顧長生問道:“你感覺到了什麽?”
江末吶吶回想方才那種無法控制的情感,呢喃道:
“痛苦,無助,仇恨和絕望。”
他說着看向顧長生,急切道:“我感覺到他們似乎特別悲傷。”
顧長生點點頭,這裏的氣息實在太雜了,妖氣,怨氣,血腥氣,還有海水的腥氣。
像是一個大染缸,被悶在密封的罐子裏,無法逃離。
顧長生從懷裏掏出一只火折子,照亮了井底,他們似乎是在一個通道的盡頭,左側幽暗而詭異的通道在朝着黑暗無限的延伸着。
這像是一個獨立于人間的第二通道,無聲的通往着一條被時間遺忘的慘烈道路,腳步踩在上面發出沉悶的輕響,聽上去躊躇而哀怨。
“咯咯!”
黑暗的盡頭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江末心下一慌,停下了腳步,然後又是一聲。
“咯咯……咯咯……”
急速而短暫。
江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火光跟着微微一晃,餘光瞧見地上的影子跟随者光影晃蕩,斜長的影子突然伸長了手指爬上牆壁,接着又就低一滾,滾在了腳下。
江末一瞬間汗毛直立,惶惶不安的低下頭瞧見自己的影子安靜而服帖的立在自己身前。
他長舒的一口氣還留半句在嘴裏,突然發現這個地方似乎沒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
方才慌亂之下倒退的一步,身後像是貼着冰冷冷的牆壁,顧長生!
他猛然扭頭,卻瞧見顧長生就站在自己身後。
依舊神色平和,舉着燭火,視線越過自己看着前方,和之前并無不同。
他緩緩不安的問了一句,遲疑而躊躇:
“顧大哥?”
顧長生收回視線,見他臉色慘白,昏暗的燈光下臉色不知是方才的淚水還是汗水滴落,關切道:
“怎麽了?”
江末這才終于放下心:“沒事。”方才怎麽會覺得顧大哥變了一個人了呢?
顧長生見他模樣以為他是害怕,便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讓他站在身後道:
“這樣走吧。”
“嗯。”
就這樣又走了兩步,江末突然拉住了顧長生,指了指牆壁輕聲道:
“顧大哥,你看,這是什麽?”
青石牆壁上刻着斑駁的圖案,或許是因為年代久遠,或許是因為刻痕不是很深,有些紋路模糊不清了,但大體還是能看的出來魚尾人身的生物被關在籠子裏的畫面。
顧長生舉着火折子湊近牆壁從最開始的地方看了下來。
最原來的畫面是在一個巨大的房間裏,似乎是拍賣場,臺上的幾個籠子是捆着一絲不挂的人身魚尾的鲛人。
他們面目呆滞,腰側全部都刻着同樣的紋路,寥寥幾筆,是商品的符號,帶着明确的侮辱興致。
看臺下應該是前來販賣的人類,淩亂的畫面中幾乎每張臉都扭曲着赤裸裸的欲望和貪婪。
很明顯,這是一場販賣鲛人的排賣會場。
接着牽扯着一根鎖鏈,鲛人的脖子上套着圈,有的趴在人類的腳下,有的被在大街上赤裸着身體供人瞻仰侮辱,有的被人拿着皮鞭抽打,他們被折辱成無數種姿态,像是一條狗一樣供人赤裸裸的發洩欲望。
他們不是人,甚至比畜生還要低級,他們可以被随意贈送,随意玩弄,甚至宰殺。
他們不具備任何反抗的能力和權利。
他們只是一群被自以為是的人類高高在上看過去的下等生物,江末感覺到惡心,他甚至覺得恥辱,那些關于鲛人的故事聽了無數次,但是流傳最廣的确實英雄蓬蓮如何拯救鲛人走出困境的故事,關于那些反抗故事的背後鲛人所承受了什麽,最多也只是一方笑詞,人們更多的是痛恨讓他們家園離散的鲛人。
如今當遠去的慘烈過往通過漫長的時間,由一副壁畫活生生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才知道,這世間諸多光輝之下是掩不去的罪孽。
壁畫還在繼續,江末忍着惡心繼續看下去,在大片大片如枯葉堆疊的屍體之後,是漫天覆蓋的海水。
禦水前來的龍神站在水壁之上,高貴而狂傲的擡手揮就一片汪洋洪水,怨氣不滅的鲛人屍體歸于海中化作海水消散,那些無心無情的鲛人被人類喚起了仇恨。
瘋狂的撕咬着目光所見所有的人類,直到海水逝去,江末本以為到這應該就沒有了。
可是壁畫還在繼續,畫面中是一個人,臉部的線條模糊了,但依稀應該是個男人,他站在廢墟的家園上,目光眺望遠方。
無邊的海水幾乎淹沒了一切,人類聚集在一起,面目慘烈悲痛。
畫面一轉又出現了一個人,應該和方才那個男人不是一個人,身形消瘦一些,他站在人群之中,安慰那些失離家園的族人們。
然後那個人再次出現了,手裏拿着一朵花,正在愉快的奔跑。
下一刻的畫面,那個花已經在之前的那個男人手裏。
此時畫面此時變的極為淩亂,他們似乎在争吵什麽,遠處有海。
有鲛人,有人類,有山,畫面不斷轉變卻再也沒有看見過那個拿着花的人。
直到出現一個死去的屍體,随着海面沉浮,然後逐漸消失。
畫面最後突兀的停留在一個畫了一半的人影上,那個人一只手裏拿着刀,一只手捏着一朵花,面目已經看不清了。
似乎因為什麽原因不得不停下,才導致缺了人頭的身影捏着一朵花,遠處雲海翻湧,像是澆了一層猩紅的血水,散發着凄厲而絕望的色彩。
江末問道:“這是誰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