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疼

篤篤,有人叩門,繼而推門進來。

宋雲琅側身,眼神恢複如常。

“陛下,劉太醫向奴才要了一壇好酒。”魏長福壓低嗓音禀報,“奴才剛聽說,他是請郭院正喝酒去了。”

郭院正喜歡喝酒,不算什麽秘密,可劉太醫請他喝酒,還是頭一回。

劉瑾請郭醴?

略一思量,宋雲琅心如明鏡,擺擺手:“不必管他。”

“陛下,還有一事。明日小年夜家宴,瑄王爺、瑀王爺皆會入宮。”魏長福有些忐忑,“皇覺寺那邊……”

大晉講孝悌,這樣的日子,若不請先帝回宮小聚,怕為人诟病。

皇帝一直沒提,他不确定皇帝是礙于帝師夫婦,還是一時忘了。

身為禦前總管太監,魏長福服侍過先帝,這三年來一直小心拿捏分寸。

對新帝盡忠,對先帝不能太親近,也不能忘恩負義。

沒人會重用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明日罷朝,折子送去內閣,朕親自去接皇兄。”宋雲琅回身,繞至屏風後。

清早,暖陽從窗格間照進來,如意格被拉長,靜靜投映在地毯上。

楚黛睜開眼,略動動,驚擾到枕邊酣眠的雪寅。

雪寅喵嗚一聲,有些不悅,認出是她,又探着毛茸茸的腦袋來蹭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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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模樣乖順又可愛,楚黛幾乎要忘了它在宮婢面前如何調皮驕矜,忍不住失笑,伸手去摸它脊背軟毛。

指腹剛觸到雪寅脊背,便聽一陣撲棱聲,伴随着雲杪的叽喳聲:“漪漪,你的好雲杪餓了!”

雲杪飛下來,立在屏風上頭,尖利的爪子緊扣描金的紋路。

熱情忽而冷下來,昂着小腦袋狠狠盯着雪寅,似盯着什麽仇敵。

“漪漪,你變了。”雲杪成了精似的控訴,像是閨怨詩中埋怨夫君變心的婦人。

楚黛一時竟有些窘迫,下意識收回手。

她教了雲杪那麽多詩詞,關鍵時候,小東西也沒學會委婉表達。

“好雲杪,別生氣。”楚黛顧不上雪寅,當即起身,準備去替它拿吃食。

霜月笑盈盈進來,手中正捧着一碟吃食:“奴婢喂它,雲杪不肯,非要來找姑娘撒嬌。”

楚黛含笑去接她手中食碟,二人都沒注意榻上的雪寅。

瞬時,一道疾風從楚黛身側竄起,直直朝屏風撲去。

咚一聲沉重悶響,屏風倒在地毯上。

驚得楚黛手一抖,食碟險些掉落。

匆匆把食碟交給霜月,她側身望去,卻見雪寅兇狠地跳着去抓雲杪,氣勢如猛虎。

雲杪左躲右閃,堪堪避開,卻不甘示弱,瞅着空檔俯沖下來,去啄雪寅。

被雪寅一爪子撲打過去,扯下一根晴藍色羽毛。

羽毛輕輕落下,楚黛心驚肉跳。

動靜太大,連太後那邊也驚動了。

宮人們紛紛圍過來,好不容易把兩個打紅了眼的小東西分開。

宋玉栀過來時,楚黛已穿戴整齊。

她坐在窗內暖陽裏,棂格映在她衣裙,裙面上窩着一只藍色的恹恹的小團子。

順滑好看的晴藍色羽翅,這會子亂七八糟,楚黛纖指被暖陽照得透粉,一下一下輕柔撫過雲杪羽翅。

楚黛清亮亮的眼眸凝着雲杪,柔糯的嗓音透着分明的心疼,她呢喃:“小可憐。”

幼時養的病貓身子弱,從未去撲鳥雀,阿娘怕她傷心,定北侯府也再沒旁人養貓。

她不明白,貓傷害鳥雀乃捕獵天性,還是簡單為了争寵。

破損的羽翅,看起來可憐又狼狽。

楚黛有些後悔,不該一時心軟,把雪寅帶在身邊照顧,害跟了她八年的雲杪受傷。

“對不起。”楚黛眼瞳氲開水霧,淺淺一層。

“楚姐姐,把雪寅送回紫宸宮吧,那個壞東西,只有皇舅舅能治得住。”宋玉栀走過來。

看着雲杪的模樣,她都不忍心,何況楚姐姐。

楚黛眼中水霧忍回去,眼神恢複清靈。

确實不能養在一個屋檐下,雪寅親近她,卻不怕她。

隔遠些可不可以?就像昨夜,雪寅沒見着雲杪,各自相安無事。

指腹搭在雲杪羽翅,楚黛略想想,又打消念頭。

在雲杪傷好之前,她定然沒法像之前一般寵着雪寅,不如先送回去。

可要如何送回紫宸宮呢?

說她不想照顧了,還是說雪寅傷了她的雲杪?

雪寅是禦前愛寵,想必今日之事,皇帝很快就會知曉,她也不必刻意找借口。

此刻,對雲杪的心疼,狠狠壓過對雪寅的那一點憐愛。

楚黛颔首:“好,等下了朝便送回去。”

“怕是不成。”宋玉栀走到她身側,搖頭,也俯身摸摸雲杪,小雲杪看着比平時呆愣。

宋玉栀嘆:“皇舅舅今日沒上朝,一大早便起駕去了鐘靈山皇覺寺,我剛聽皇祖母說的,今日小年,皇舅舅去接大舅舅。”

楚黛明白,她口中的大舅舅是先帝。

除夕宮宴有朝臣在,想必先帝不會下山,小年确實更适合團聚。

之前她想着留在宮裏過小年,陪陪太後,眼下才發現,這樣的日子實則不必擔心太後冷清的。

她抱着雲杪,站起身,朝正殿方向望望,也不知今日阿娘會不會來接她。

若來接她去帝師府,雪寅怎麽辦呢?

陛下金口玉言要她照顧,她二話不說把雪寅撇下,自己出宮,似乎也不妥當。

早膳罷,宮婢們服侍主子們漱口,有太醫求見。

待惜畫領命,引着太醫進來,楚黛才發現,惜琴手背被雪寅抓傷了。

太醫看過,拿藥水消毒,又留下一瓶藥膏,便離開。

惜琴手上有傷,不便近身伺候太後,被遣下去歇息,楚黛親自帶着玉凝膏去她住的屋子。

玉凝膏是貢品,太醫院也沒有,楚黛倒不缺,太後娘娘、長公主都時常賞她。

“是我連累惜琴姑娘,這玉凝膏等傷口愈合再用,不會留疤。”楚黛說着,又讓霜月遞上一卷銀票,“聽說你娘病着,一點心意,希望能解燃眉之急。”

惜琴的娘病得厲害,是入宮第二日無意中聽到的,當時惜琴很着急,在向惜畫借銀子。

都是心思簡單的姑娘,惜畫讓她求太後,惜琴卻不願拿私事打擾太後。

楚黛想幫她,可自己剛來,若被人誤會,以為她有心結交,恐怕對惜琴也不好。

借着賠禮的機會,倒是讓人挑不出錯。

惜琴略掃一眼便知,這些銀票,把她娘的病治好,還綽綽有餘。

“太貴重了,奴婢不能收。”惜琴趕忙推辭,“雪寅是陛下養的,奴婢被它撓了,只怪奴婢愚笨,奴婢并不委屈,有勞楚姑娘惦記。”

楚黛示意霜月把東西放在桌上,沖惜琴笑:“我身子不好,想必惜琴姑娘有所耳聞。”

“今日之舉并非全為賠禮,若你娘早些痊愈,也算是為我自己行善積德,姑娘莫要推辭。”

聞言,惜琴推辭的話再說不出口,鼻尖微酸,眼睛有些紅,一臉感激:“多謝楚姑娘。”

從惜琴的屋子出來,迎面遇着惜畫:“楚姑娘,孟夫人和尚書府羅夫人來了,太後娘娘讓奴婢來叫您一聲。”

阿娘和舅母麽?想必是接她出宮過小年的。

楚黛笑應着,擡腳往正殿去。

正殿外,又遇着長公主。

楚黛笑着上前行禮,笑意卻有些勉強,因為長公主身側還跟着姑母楚岚。

她二人往日交情不多,想必是入宮時碰巧遇到的。

“哎喲,還是宮裏福氣大,黛兒入宮才幾日,生得越發标致了,也不知你表姐有沒有這個福氣侍奉太後娘娘。”楚岚笑得誇張,口中吹捧的話不重樣,像是全然不記得幾日前撕破臉的情形。

長公主聽着,目光微閃,面色如常,并不應聲。

楚黛保持淺笑,似未聽懂她的話,也不接茬。

氣氛驟然凝滞,尴尬隐隐攀升。

楚岚熱切的眼神冷下來,轉了話題:“姑母今日來,是想接你回國公府團聚,你祖父祖母天天念着你呢。”

說着,假裝親昵來拉楚黛的手,被楚黛不着痕跡避開。

“多謝姑母,侄女聽阿娘的。”楚黛語氣明顯疏離,她嗓音柔糯,這份疏離并不刺耳,到底給眼前的長輩留了顏面。

作者有話說:

雲杪:我也跟主子不一樣,我喜歡打直球!

楚黛:毛茸茸雪寅哪位小姐姐想拿去撸?順便替我還給皇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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