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傻話(二合一) [V]

隔着珠簾,以及不遠不近的距離,楚黛感受到他眼神中堅定的安撫。

她攥着絲帕,指骨不安地動了動。

終究沒再邁步,只默默等着。

殿內,宋玉栀聽到皇帝的話,紅紅的眼睛驚得圓瞪。

是她領會的那樣吧?

皇舅舅要立楚姐姐為皇後?

原來他一直堅持只立後不納妃,是為了楚姐姐!

一時間,她腦中回想起,曾經數次生出的疑惑與怪異感。

楚姐姐離宮半月,雪寅見到她,還會親近地往她懷裏撲,半點不生分。

瓊林苑中,皇舅舅逼楚姐姐親自開口,當她想讓楚姐姐跟她一道喚一聲皇舅舅時,皇舅舅冷着臉吓唬她。

皇舅舅在紫宸宮召見陳姑娘和孟姑娘那幾日,楚姐姐總有些魂不守舍。日日去藏書閣,不肯陪她去禦花園玩。

楚姐姐膽子那樣小,從不願給人添麻煩。可當她提出讓楚姐姐向皇舅舅請教學問時,楚姐姐竟然破天荒應下!

腦中紛亂的場景,柳絮似地飄起一陣纏綿風暴。

宋玉栀被自己的推測震驚到。

原來,皇舅舅早就對楚姐姐下了手,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正月裏,皇舅舅肯讓她帶雪寅回公主府,哪是因為嫌棄雪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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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為了借她的手,把雪寅送到楚姐姐身邊玩!

楚姐姐嫁給皇舅舅,便比她長一輩,宋玉栀不是很樂意。

可若楚姐姐能做皇後,皇舅舅只寵她一人。

宋玉栀想想,她似乎也能勉為其難接受。

顧太後被宋雲琅一句話堵得氣悶,半晌未語。

殿內氣氛凝滞到極致,呼吸可聞。

正當顧太後深吸一口氣,欲動怒時,身側立着的宋玉栀,忽而輕輕拉住她手臂。

“皇祖母,皇舅舅執意只立後不納妃,說明他對楚姐姐是真心的。”宋玉栀軟着嗓音,撒嬌道,“皇祖母,您就答應皇舅舅吧。”

“小丫頭,你是哪邊的?!”顧太後一口氣堵在喉間,不上不下,反被她氣笑,郁氣無形中消散幾分。

“罷了,哀家不管你是賭氣,還是真心。旁的貴女,你要動誰,都随你。”顧太後語氣有些疲憊無力,“只是楚丫頭,你若要她,須得孟沅答應。”

聽到皇祖母松口,宋玉栀很歡喜。

沅姨素來疼她,若她纏着沅姨撒撒嬌,沅姨定會成全楚姐姐和皇舅舅。

正美滋滋想着,宋玉栀聽到太後又說了一句:“可你別忘了,你皇兄糾纏過孟沅,楚将軍的死也與他脫不了幹系,孟沅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你!”

宋玉栀腦子嗡嗡的,定在當場。

珠簾發出泠泠脆響,很細微,像是被風吹動。

宋雲琅面色沉凝,朝珠簾處望去,嬌嬌柔柔的佳人已不見蹤影。

楚黛攥緊絲帕,側身隐匿在珠簾側雕花立柱後。

脊背緊緊貼着立柱,身形發顫。

腦中不斷回響着顧太後那句話,楚黛再聽不進旁的聲音。

她扶着霜月小臂,離開正殿,往寝屋方向去。

廊下掌着燈,庭院中一株西府海棠開得正豔,粉花綠葉攀着虬枝,伸展向頭頂蓮檐。

夜風吹來,落花如雨,灑在庭院,飛入廊庑。

如此美景,楚黛卻無心欣賞,她連指尖也冷得打顫。

從小到大,先帝便待她特別好,與栀栀無異。

甚至,比對栀栀還好些。

細細回想,先帝每次見她,似乎都有意無意問到阿娘。

先帝喜歡過阿娘?爹爹的死,與先帝有關?

難怪三年前,先帝執意降罪己诏讓位。

難怪爹爹還活着,宋雲琅卻說要等到時機成熟,再帶爹爹來見她。

什麽時候是時機成熟呢?

等到她稀裏糊塗委身于他,做了他的皇後之時?

“相信朕,朕心悅漪漪,并非與任何人置氣。”

宋雲琅溫柔哄她的話,言猶在耳。

當時她何其動容?此刻卻只覺心寒。

“霜月,咱們回帝師府去,我想親口問阿娘。”楚黛捂着心口,腹部又痛起來。

她面色發白,盈盈如秋水的眼瞳透着茫然無措。

回去之後,她該不該告訴阿娘,爹爹還活着?

可終有一日,爹爹會回來,阿娘不會永遠被蒙在鼓裏。

“好。”霜月點頭,眸中帶淚。

又怕哭出來,自家姑娘更難受,竭力忍着:“姑娘今夜好好歇歇,明日一早,奴婢便陪姑娘向太後娘娘辭行。”

香英端着晚膳進來,楚黛沒用幾口便吃不下。

霜月打來溫熱的水,服侍楚黛盥洗。

又在屏風後替她擦擦身子,換上舒适些的寝衣。

往常心緒不寧,楚黛捧着書卷,看一陣子便好。

今夜那紙頁上的字跡,毫無溫度地鑽入她眼簾,一個也進不到腦子裏去。

她索性丢開書卷,擁被歪在軟枕上,盯着軟帳上的繡紋失神。

正殿中,宋雲琅早已離去。

宋玉栀陪着顧太後說話,章嬷嬷默不作聲替顧太後捏肩捶背。

“皇祖母,您說的都是真的?”宋玉栀仍不敢相信。

若非皇舅舅沒反駁,她都以為是皇祖母為拆散他們,特意編的謊話。

即便是謊話,也顯得荒誕。

更何況,這樣荒誕的事,竟還是真的。

“哎,說起來,都是十多年前的老黃歷了。”顧太後捧着青瓷盞,望着茶湯上浮動的梨花,緩緩回憶舊事。

“雲玓一出生便沒了母親,哀家憐惜他,待他比你皇舅舅還上心一分。甚至在你皇爺爺立他為太子後,便尋思送你皇舅舅去封地。”

“雲玓事事順遂,孝敬哀家,對你母親和你沅姨也好。原本大家都以為,他當你沅姨是姐姐的,可你母親在公主府擺賞花宴那晚……”

造化弄人,顧太後着實不懂,她親眼看着長大的孩子,為何總也不懂自己想要什麽。

孟沅成親後,宋雲玓才發現自己對孟沅情根深種。

繼位後,他曾戲言,說早知當皇帝這般辛勞,他不如去做個富貴閑王。

三年前,他執意退位。

顧太後以為,楚铎的死,實則是他心志潰敗前的引線。

他為自己卸下皇權枷鎖,找到了最能說服自己的借口。

楚铎之死,成了他粉飾自己對江山不負責任的理由。

可是,皇帝說楚铎沒死,還活着。

宋玉栀大抵聽懂,卻不太能理解宋雲玓的做法。

“栀栀若有心儀之人,一定會早早認清自己的心意。”宋玉栀撇撇嘴,不滿道,“大舅舅對不起沅姨,對不起楚将軍,更對不起楚姐姐。”

楚姐姐說過,沅姨和楚将軍的感情,不像外人傳揚的那般好。

想來,與大舅舅的所作所為脫不了幹系。

“若皇兄想要回皇位,母後會幫誰?”宋雲琅離開前,問的最後一句話,一直梗在宋玉栀心口,“母後素來偏向皇兄,大抵會把朕拉下來,丢回滄州府?”

宋玉栀越想越心慌,忍不住問:“皇祖母,若楚将軍回來,大舅舅會不會真的再來要皇位?”

會嗎?顧太後也不确定。

宋雲玓溫和卻沖動,沖動起來,誰勸都不行。

而她親生的兒子,涼薄又固執,根本就聽不進勸。

“船到橋頭自然直。”顧太後有些頹喪地輕嘆,指指額角沖章嬷嬷道,“替哀家按按,疼得很。”

楚黛身形蜷縮,倚在軟枕上,氣息變得勻緩。

忽而,軟帳晃了晃,身後軟褥凹陷些許。

有人捧住她側臉,稍稍托起,又伸長手臂,穿過她頸下,動作輕柔将她擁入懷中。

半睡半醒間,楚黛聞到熟悉的衣香,意識到來人是她熟悉的。

她困得緊,無力思考,便由着他。

直到,他指根生着薄繭的掌心,輕輕覆在她腹部,灼灼熱度隔着薄軟的衣料傳入她身體,楚黛才猛然驚醒。

“放開。”楚黛被擾眠,薄怒替她壯了膽氣,她沖宋雲琅輕斥。

覆在身上的手,反而收緊,将她帶入懷中更親密的位置,笑應:“不放。”

楚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略掙開些,轉過身子,正對着他。

剛剛蘇醒的眸子帶着水意,顯得柔弱又委屈:“陛下想借臣女惹太後動怒,目的也達到了。臣女身上,還有什麽值得陛下哄騙的呢?”

“朕并未哄騙漪漪。”宋雲琅無奈輕嘆,覆在她腹部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

她這樣嬌柔,動動手指頭便能按入懷中,宋雲琅反而不忍心欺負她。

甚至,不忍對她說一句重話。

薄唇落在她眉心,輕輕觸了觸,宋雲琅溫聲問:“吃過藥了?還痛不痛?敬事房的嬷嬷說,暖一暖會好些,朕身子暖,抱着你睡。”

不過是來了月事,他竟特意為她去問敬事房的嬷嬷?

楚黛心尖微微一顫,斂起水眸,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哄人的時候,慣會花心思。

饒是一遍一遍告訴自己,絕不可輕易信他,楚黛仍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

更何況,他想到的是這樣的法子。

他身子豈止是暖?簡直像火熱的爐膛,灼得她脊背、腰腹都止不住發熱,連面頰也漫上熱意。

“爹爹在陛下手裏是不是?”楚黛嗓音柔柔糯糯,帶着一絲鼻音,“臣女想見爹爹。”

楚黛迫使自己轉移注意,不去細想他的話,也不去在意腰腹間的手。

那樣的爹爹,有什麽可見的?

宋雲琅不想讓她看到如今的楚铎,不想讓她知道楚铎另有妻兒。

更不想讓她知道,她這十餘年所受的苦楚,皆拜她一心惦念的爹爹所賜。

什麽都不知道,心裏便能存着美好的念想。

“等你做了朕的皇後,朕便帶他來見你。”宋雲琅的語氣裏,有一絲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敷衍。

他确實是想先穩住楚黛。

或許,等到他在她心裏的位置足夠重,重到即便知曉真相,她也不會太受傷的那一日,他會考慮讓她見到楚铎。

楚黛豎起耳朵,認真等着他回應,自然聽出他那一絲敷衍。

果然,又想騙她。

“臣女的婚事,須得阿娘做主。”楚黛枕着他有力的臂膀,微微仰首望着宋雲琅,“臣女必須見爹爹,必須知道真相。若爹爹親口告訴臣女,先帝确實曾置他于死地,臣女絕不會嫁給陛下。”

“不嫁朕?”宋雲琅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氣到。

他俊臉微側,齒關輕輕磨了磨她下颌。

低磁的嗓音透着危險的蠱惑,又有種堅定如青山瀚海的志在必得:“朕可不像皇兄那般優柔寡斷。”

言外之意就是,孟沅能拒絕宋雲玓,楚黛卻休想逃出他宋雲琅的手心。

“臣女棋藝不好,性子也不好,霸道又粘人,做不到母儀天下,實在不值得陛下這般執着。”楚黛小臉往後避了避,語氣是刻意端出的鎮定。

她細數自己的種種不好,試圖說服他。

宋雲琅說過,陳嬈棋藝太差,他看不上。

她也有種種不完美,總有讓他看不上的一日,不如趁早斷絕。

說出這番話時,她心裏也會痛。

只是,值得她追求的,并非只有情愛,長痛不如短痛。

甚至,她都不明白,自己說出這番話,為的是什麽。

為了聽到他同意斷絕來往,她回去便不必同阿娘說起這一枕荒唐?

還是,想聽到他說不同意,想知道不管發生怎樣讓她心慌無助的事,他都會堅定地守護她?

上一代的事,她知道的太突然,尚未問過阿娘,她卻完全不敢細想。

總覺得,這背後還藏着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聽到她的話,宋雲琅登時福至心靈。

漪漪說到棋藝,分明是在影射他曾說陳嬈的話。

小姑娘心裏其實是吃味的吧?否則,豈會記到現在?

性子确實不完美,倔強又嘴硬。

奈何,他愛極了她口是心非的小模樣。

“漪漪是這樣評價自己的?”宋雲琅環住她,将她緊緊箍在懷中,缱绻低問,“怎沒見你霸着朕,粘着朕?”

香香軟軟的美人,顏色還不算完全長開。

宋雲琅凝着她眉眼,想象着能與她同起同宿的美好,忍不住彎起唇角。

若能讓懷中佳人,滿心滿眼皆是他,那會是怎樣的賞心樂事?

楚黛聽到他反問,羞惱不已,卻想不出話來堵他。

氣得擡手在他腰側擰一把,卻被他捉住手:“朕不喜歡一個人,自能找到無數的理由,可朕喜歡漪漪,便覺你無處不美,無一不好。”

他将她纖柔的手攥在掌心,壓在她松髻邊的軟枕上,嘴裏說着贊許的話。

“你年紀還小,說什麽母儀天下的傻話?”宋雲琅在她唇邊輕觸一下,“朕的皇後不需要母儀天下,只需要陪朕共享天下。”

在百姓們和朝臣眼中,母後端得是母儀天下。

她對前一任皇後生下的嫡子,比對自己親生的還好。甚至大度到,連江山也不争。

恰好,宋雲琅對這樣所謂的母儀天下不屑一顧。

軟帳柔柔垂順,燭光隔着軟帳照進來,并不亮,溶溶美好。

楚黛被他鬧得發髻微亂,寝衣領口胡亂敞開,略滑下肩頭,露出瑩瑩如玉的細肩,也未覺着冷。

“睡吧。”宋雲琅凝着她倦懶輕顫的睫羽,眼底似揉碎星辰。

替她蓋好薄衾,重新擁她入懷,宋雲琅帶着威脅的語氣道:“即便在夢裏,漪漪也莫要妄想離開朕。”

幾乎快要睡着的楚黛,被他語氣吓着,下意識往他懷裏縮縮。

宋雲琅掌心貼在她腰腹間,心滿意足閉上眼睛。

許是他的法子真的有用,楚黛一覺睡得又沉又踏實。

醒來時,身後已無人。

楚黛轉過身,藏在薄衾下的手,緩緩移至他躺過的位置,心內悵然若失。

休息得好,她氣色也比昨日好許多。

霜月替她梳妝時,望着鏡中的她,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楚黛挑出一根桃花簪,遞給她。

“陛下昨夜……”霜月不知姑娘是怎麽想的。

她心事重重,睡不着,比平日早一個時辰便起身,誰知,竟親眼看到陛下從姑娘房中出來。

好在天光未亮,慈安宮值夜的人都在偷閑打盹,除了她,并無旁人察覺。

可陛下在姑娘房中留了一宿,還是在姑娘要離開皇宮的前一晚。

“姑娘是不是心軟了?”霜月替她插上桃花簪,壓低聲音問。

姑娘性子純善,若陛下又是花言巧語,又是服軟,姑娘哪裏抵擋得住?

想到昨夜盥洗時,她還同霜月說,以後再不見宋雲琅,夜裏卻與他同床共眠,楚黛很不自在。

挑挑發簪,拂拂袖口,似乎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裏落。

“往後,便随他吧。”楚黛抿了抿唇應。

他說,他不像先帝那般優柔寡斷。

除非他沒了那心思,自己要放手,否則,誰能拗得過他。

只是,爹爹她一定要見。

楚黛陪顧太後用罷早膳,便起身辭別。

“叨擾太後娘娘多時,臣女想回去看看阿娘和外祖母,請太後娘娘恩準。”楚黛柔柔施禮。

顧太後精力不濟,本以為經過昨日的事,楚黛也睡不好。

沒想到楚黛玉面花容,氣色比起宋玉栀也不差。

倒是個心寬的小姑娘,顧太後心內暗嘆。

她不知昨日宋雲琅能聽進多少,也不知楚黛若得知上一代的糾葛,還能不能這般心寬。

不能為楚黛多做什麽,她只盼着楚黛養好身子,能苦盡甘來。

“去吧,哀家叫章嬷嬷送你出宮。”顧太後輕輕拍拍楚黛的手,眼底藏着歉疚。

兩個兒子都是她養出來的,一個對不起孟沅,一個對不起楚黛,她心裏很慚愧。

“楚姐姐,你不在宮裏,我都沒人玩了。”宋玉栀上前,挽住楚黛手臂,沖顧太後道,“皇祖母,我陪楚姐姐一道出宮。”

“你摻和什麽?”顧太後愣住,這孩子一會兒一個主意。

“栀栀才沒摻和。”宋玉栀沖楚黛眨眨眼笑,“過不了幾日便是春狩,楚姐姐身子養好了不少,自然要去湊湊熱鬧,不會騎馬怎麽成?明日咱們就去學騎馬!”

坐在馬車裏,楚黛伸伸胳膊,動動腿,不太确定地問宋玉栀:“栀栀,你看我能學會嗎?”

“當然了!”宋玉栀拍拍胸脯,“有我這麽好的師父在呢!”

“對了,聽說公主府新來了一位很會馴馬的馬奴,才十五歲。明日我把他也帶上,了解馬兒習性,楚姐姐定然學得更快。”宋玉栀很有信心。

楚黛沒怎麽在意她說的馬奴,只默默祈禱着,自己別從馬背上跌下來才好。

回到帝師府,楚黛仍住進原來的院子。

經過院門時,目光掠過牆外修篁,楚黛忽而憶起,宋雲琅第一次帶着雪寅來找她的情形。

也不是特意找她,是雪寅自己跑丢,宋雲琅跟着找來的。

那時,她全然不知,他們之間會生出這樣深的牽扯。

聽說楚黛來了月事,孟沅喜不自禁,吩咐竈房做了好些溫補的膳食。

可惜,楚黛的胃口只有那麽小,對上阿娘期待的目光,她還努力多用了半碗。

用罷午膳,香英扶着楚黛回去午歇,霜月則被悄悄留下。

“霜月,漪漪為何會突然回來?是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孟沅面色不太好,生恐女兒在宮裏受了委屈不與她說。

霜月不敢否認,也不敢違逆楚黛的意思,只顧着搖頭:“夫人恕罪,姑娘不許奴婢說。”

任孟沅如何勸,她只是不開口。

孟沅無法,只得擺擺手:“罷了,你且下去,等漪漪醒來,我過去看看。”

女兒身邊服侍的人忠心,她既樂見于此,又控制不住擔憂。

紫宸宮中,顧懷誠坐在下首,捧一盞茶,撫着杯壁未飲,睇向宋雲琅:“陛下說有要事召臣相商,不知所為何事?”

算起來,皇帝已有一年多沒特意與他商議朝政,都是自己拿主意,且每每出人意料。

顧懷誠看着宋雲琅,時常有種青出于藍的欣慰。

該不會,瑄王、瑀王又有新動作,皇帝礙于身份,不好直接打殺,想借他鼓動朝臣?

顧懷誠默默揣測着,忽而聽見宋雲琅道:“确乃要事。實不相瞞,朕有事相求于帝師和孟夫人。”

話說出口,宋雲琅握着烏金扇的指骨略緊了一分。

直接求孟夫人,他心裏沒有十足的把握。

打算先穩住帝師,讓帝師幫他吹吹枕邊風,他再去求娶。

漪漪并非帝師所出,可帝師對孟沅情深義重。

宋雲琅也不确定,帝師會直接支持他,還是需要費一番心思。

念在昔日師徒之誼,帝師多少會往他這邊傾斜一點吧?

“何事?陛下但說無妨。”顧懷誠放下茶盞,正色應。

看起來,事态不小。若他一人能辦妥,絕不會讓阿沅費心。

見他如此鄭重,宋雲琅反而有些心虛。

他清清嗓音道:“朕已定下皇後人選,想向帝師和孟夫人求娶楚姑娘,擇日降旨。”

“陛下何意?”顧懷誠陡然坐直身子,懷疑自己耳力出了大問題。

皇帝立後,和求娶漪漪,這之間有什麽關聯?

他為何要求娶漪漪?!

“朕欲立楚姑娘為後,望帝師和孟夫人成全。”宋雲琅放下烏金扇,起身走下禦階,朝顧懷誠拱手。

顧懷誠盯着他,面色越來越沉。

像是仲夏暴雨來臨前,近乎夜幕的陰雲。

魏長福候在一旁,縮起肩膀,竭力減少存在感。

陛下這步棋,是不是下得有些莽撞了?

聽到他的求娶,顧懷誠不由想到楚黛毫無征兆地出宮,自然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攥緊。

是不是這個孽徒欺負了漪漪,把漪漪吓跑的?

“為何?漪漪并不在參選貴女之列。”顧懷誠隐忍着怒氣。

宋雲琅只當有商議的餘地,正身彎唇道:“朕說的是,在參加瓊林宴的貴女中擇選,楚姑娘當日也在瓊林苑,有何不可?”

孽徒!原來在瓊林宴之前,便盯上漪漪,不僅裝模作樣讓漪漪同其他公子相看,還糊弄太後和百官。

難怪漪漪說自己不嫁,難怪他要逼漪漪親口說!

顧懷誠越想越氣,揚起拳頭,對準宋雲琅面門:“陛下要娶漪漪,絕無可能。臣不答應,阿沅也不會答應。”

他拳頭微微顫抖,艱難克制着,像是随時會打上去。

魏長福見狀,趕緊低下頭。

帝師可沒習過武啊,怎麽有膽子對陛下動手?他要不要讓人去請太後?

“朕非她不可。”宋雲琅話音剛落,便被迎面揍了一拳。

顧懷誠不會武藝,卻用上最大的力道,宋雲琅鼻下立時湧出一股血跡。

他渾然不在意地巾帕擦擦,又丢開:“帝師若不解氣,不如再打一拳?”

顧懷誠盯着他,未應。

魏長福吓得縮肩垂眼,他沒想到,眼前兩位不好惹的主,一個真敢打,一個真不躲。

作者有話說:

顧懷誠:我收你做徒弟,你想當女婿?!打醒你這孽徒!

宋雲琅:打吧,讓你白打算我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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