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驅寒 [V]

他一手攬住她細肩,一手環在她纖細的腰,将她抱得極緊。

春衫單薄,體溫從他胸膛傳來,灼在她身上,火熱如爐膛。

扣在腰間的手也不太規矩,隔着薄軟裙料往下些許,流連在她腿側傷痕處。

“漪漪素來嬌氣,剛學了騎馬,倒沒見你喊疼。”宋雲琅嗓音低低,帶着笑意,拂在她耳畔。

他氣息溫熱,楚黛不僅耳珠有些發麻,頸間甚至起了一層薄汗。

“我才不嬌氣。”楚黛故作鎮定反駁,語氣透着一絲往常沒有的嬌嗔,她聽着有些不自在,略避開他氣息,嗓音低下去,“塗過玉凝膏了,也沒那麽疼。”

“自己塗的?”宋雲琅想到她容易害羞的性子,薄唇更湊近她發燙的耳尖,故意低問,“自己塗的好,還是朕塗得更舒服?”

他指的,自然不僅僅是塗玉凝膏。

楚黛立時心領神會,她更寧願自己沒聽懂。

面頰登時又添一分熱意,含羞輕斥:“宋雲琅!”

“別怕,今日不鬧你。”宋雲琅拿額角輕輕蹭蹭她柔順的松髻。

挺直的鼻尖埋入她頸側,聞着她身上淺淺薔薇香,竭力将心中绮念按捺住。

他長指隔着裙料,一下一下撫着她傷處。

不知是傷處在結痂,還是被他擾的。昨日磨傷的地方,沒覺得疼,倒是有一絲一絲癢意往外鑽。

楚黛縮了縮身形,稍稍使力去拉他的手。

“要不,朕看一眼?就看看傷勢如何。”宋雲琅嗓音低沉輕哄,語氣裏的克制,更添一分蠱惑。

Advertisement

說罷,他還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朕保證。”

楚黛才不會相信他的保證,上回在藏書閣,他也是這麽說的。

“醜。”楚黛找了個借口,毅然拉開他的手,“不許看。”

“不好騙了。”宋雲琅揉亂她發髻,低嘆。

那語氣裏帶着惋惜,似乎完全不覺得身為金口玉言的君王,拿話诓一個弱女子,有任何值得羞愧的地方。

楚黛為轉移注意,特意問起他十五六歲時的模樣。

宋雲琅擁着她,任她舒服地枕在臂彎,緩緩回憶:“說起來,朕當時并不比楚馳守規矩,還争強好勝……”

他語氣舒緩,對北倉府的日子,似有懷念,又似有一分不易察覺的不甘。

默默聽他說着,楚黛不知不覺睡熟。

鼻端是他身上熟悉的衣香,讓人心安。

醒來時,廊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天光有些晦暗,辨不出時辰。

望一眼時漏,方知醒得不算晚。

身側他躺過的位置,早已沒了溫度,也不知是昨夜走的,還是今早走的。

離開的時辰,可有落雨?

失神一瞬,楚黛才後知後覺,她似乎開始關心起宋雲琅了。

梳洗時,香英便進來禀,楚馳正在廊下等着。

待裝扮妥當,楚黛才命香英把人領進來。

“可是……”香英似有些為難。

“怎麽?”楚黛側眸望她一眼,神色疑惑。

香英嘆了口氣:“姑娘見着阿馳就知道了。”

昨夜她和霜月兩個蒙着頭,也沒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麽,大抵猜到楚馳被暗衛拖走。

今日這一出,是阿馳為向姑娘道歉,演的苦肉計?

香英心下嘀咕着,已走出門去。

“姐姐。”楚馳跨進門檻,身上仍穿着昨日的衣衫,已濕透,顏色深了不少。

高束的墨發也淌着水,發絲成绺貼在頰邊。他沒太往裏走,身後走過的地方一行水漬。

他眼下有一絲倦色,像是一夜沒合眼。

許是體力好,年紀又不大,那倦色不是很明顯。

可那一身桀骜,被雨水浸透,顯得可憐又狼狽。

楚黛望着他,心緒紛湧,總算明白香英欲言又止的緣由。

“阿馳沒睡覺,就這麽等了一夜?”楚黛克制着心緒,柔聲問。

她其實并沒想好,該如何對待楚馳。

她自己不讨厭楚馳,甚至有些喜歡這個少年,可若她善待楚馳,是不是對不起阿娘?

見到他之前,楚黛心裏很矛盾。

可望着眼前神情不安的少年,她心中那些僵持的拉扯高下立見,她無法苛待阿馳。

“怕姐姐趕我走。”楚馳低下頭。

在她面前,楚馳似乎沒張狂過,對她敬重到近乎卑微。

“去取拿把傘來。”楚黛沒應他,而是沖香英吩咐。

楚馳面色發白,渾身緊繃着,姐姐果然要趕他走。

他垂首默立,像等待處決的囚徒。

須臾,香英捧着傘,遞給楚黛。

楚黛拿着傘,緩步走到楚馳面前,拉起他垂在身側,濕漉漉又發涼的手,把傘塞入他手心。

“回房洗洗,換身幹淨衣衫,過來陪我用早膳。”楚黛柔柔的嗓音裏,有竭力克制的動容。

楚馳猛然擡眼,眸中神傷迅速被驚喜擠占:“姐姐不趕阿馳走?”

“誰說要趕你了?”楚黛含笑望着他,“等着阿馳教我學騎馬呢。”

見他愣着傻笑,楚黛推推他:“快去,今日有事要出府。”

若宋雲琅要一起去,還得等他下了朝,其實也不急。

楚馳撐着傘步入雨幕,小半個時辰後,便又回來。

用罷早膳,楚黛又推了一碗姜湯到他面前,笑道:“下回可別這麽傻了。”

“阿馳都聽姐姐的!”楚馳身子壯實,很少生病,也不耐煩喝什麽湯湯水水。

可楚黛讓他喝,他還是大口灌下去,喝完被那濃濃的姜辣味沖得龇牙咧嘴。

霜月忙着撤碗碟,香英去廊下喂雲杪。

廊外雨聲未歇,楚黛捧着一卷書,望一眼正看兵書的楚馳,忍不住問:“阿馳,你為何這般聽我的話?”

他們才認識幾日?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楚馳握着書卷,擡眸笑應:“從小習武之時,阿娘便私下叮囑阿馳,長大以後,除了保護阿娘,還要保護姐姐。”

“為什麽?”楚黛不懂,仇氏為何這樣教導阿馳?

“阿娘說,我們欠姐姐的,要加倍償還。”楚馳應得理所當然。

仇氏心裏覺得對她有虧欠嗎?

楚黛很是詫異,細一想,又覺在情理之中。

若仇氏心術不正,為了榮華富貴同爹爹在一起,仇氏便不會默默在北疆待十餘年,從未來打擾她和阿娘。

那是為了什麽呢?虛無缥缈的情愛?她能這般清醒地教導阿馳,楚黛下意識覺着,她也不是這樣的人。

“這麽多年,你們靠什麽營生?”楚黛若有所思問。

阿娘掌管侯府中饋多年,并未發現爹爹銀錢上有何異樣,否則,以阿娘的聰慧,早該起疑。

“姐姐,阿娘說過,絕不拿侯府一分一文,阿馳來京城,不是為了同姐姐争奪侯府的!”楚馳語速有些急。

“我知道。”楚黛輕嘆一聲,“罷了,我不問了。”

楚馳來京城尋找失蹤多年的祖母和外祖母,仇氏早晚也會來,不管她為什麽同爹爹在一起,只要不會對阿娘不利便好。

許是朝中有事,宋雲琅沒來,孔肇悄悄入府,帶他們從後門坐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路上,孔肇問起幾句關于兩位失蹤仇氏之事,楚馳也沒再隐瞞。

可時隔多年,他知道的并不多。

很快,馬車停在一處宅院外。

楚馳撐着油紙傘,替楚黛擋雨,兩人随孔肇一道進去。

三進的院子裏,楚黛見到畫像上的虬髯大叔。

她愣愣望着,試圖從眼前人身上找到記憶中的影子。

爹爹變化實在大,除了眉眼身量,竟尋不到半點熟悉之處。

“爹爹。”楚黛語氣生硬。

重逢的情形,同她想象中很不一樣。

下過雨的庭院處處濕漉漉的,雨勢慢慢停下來,那潮濕卻像能透到心裏去。

“漪漪。”林金望她一眼,又頹萎避開,目光怔怔落在院中水窪上,“陛下都告訴你了吧?難為你還肯喚我一聲爹爹。”

宋雲琅執意立漪漪為後,顯然是确信漪漪與宋雲玓無關,只是他的女兒。

面對楚黛,他心內五味雜陳。

後悔嗎?憐愛嗎?好像有,又好像都沒有。

至少,談不上歡喜,只覺造化弄人。

他想要的舉案齊眉、父慈女孝,那些讓人稱羨的生活,原本唾手可得,又都被他心裏那根刺戳破。

“怎麽?爹不裝失憶了?”楚馳坐在楚黛身側,望着對首的林金,語氣吊兒郎當,“敢情兒這三年,都是裝給我和阿娘看的?幸好我機靈,根本沒信。”

想來,這失憶曾被宋雲琅無情拆穿,所以林金才沒在她面前繼續裝。

想到宋雲琅,楚黛心口倏而變得柔軟,面對林金,似乎也沒什麽可難受的。

林金不想做回楚铎,不顧侯府,不念她和阿娘。

可那又如何?她身邊還有許多在乎她的人,除了血脈相連的那些,還有一個宋雲琅。

潇灑耀眼,足以照亮人心的宋雲琅。

林金似被嗆習慣了,神情略有些尴尬,卻沒多說什麽。

“漪漪今日來,想說什麽?”林金看起來落魄又麻木,“阿沅已改嫁,你身上的毒也找到解藥,爹爹是對不起你們,但除了侯府,我也沒什麽可給你們的了。”

楚黛神情微滞,她身上中了毒?

所以,劉太醫特意從南黎尋回來的白霄花,不是什麽治病的藥,而是替她解毒的?

可是,爹爹怎麽會知道她中了毒?宋雲琅會特意告訴他嗎?

“我何時中的毒?”楚黛斟酌着,語氣如常問。

楚馳沒聽明白,也望向林金,他怎麽不知姐姐還中過毒?

林金沒多想,據實應:“三歲多的時候吧,郭醴說那藥只會讓人體弱,并不會太痛苦。”

聽他提起郭院正的名字,再想到那麽多年,一直是郭院正在替她診病,楚黛一切都想通了。

“我是不是該謝謝爹,沒有讓我只活到三歲?”楚黛唇角微彎,澄澈的眼瞳透着少有的漠然。

很奇怪,許是失望得次數足夠多,這個人再壞一點,更壞一點,她也不會太傷心,更不會想落淚了。

“毒是爹下的?”楚馳反應一瞬。

随即,怒不可遏跳起來,揪住林金衣領:“好久沒與爹切磋了,來,打一架!”

林金自然沒還手,楚馳仍收不住手,連打他好幾拳,等他身上挂了彩,才轉着手腕低咒一句:“窩囊。”

他出手太快,楚黛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或許,即便來得及,她也不知該不該阻止。

“姐姐別理他,不過是個連親生母親被人害死,都不會為之報仇的窩囊廢。”楚馳說話極不客氣,語氣很輕蔑。

楚黛愣愣望着他,再看看毫不意外的林金,她眼皮跳了跳。

這還是在她面前聽話粘人的阿馳嗎?

“姐姐是不是被我吓着了?”楚馳望着她,立馬變了一個人,眼中盛着笑,“姐姐別怕,阿馳永遠不會傷害姐姐。”

随即,他又指指林金:“其實,爹十幾年前便知曉,祖母和外祖母在京城失蹤,極有可能被人暗害。可他不僅不幫忙找出真兇,還讓阿娘息事寧人。”

不知被戳到什麽痛處,沉默的林金忽而怒道:“所以你阿娘便去勾結瑄王?想借瑄王的勢,來查明當年真相?簡直是與虎謀皮!”

細細琢磨着他們的話,楚黛心中生出一個怪異的念頭,會不會那仇氏同爹爹在一起,只為了複仇?

門外傳來腳步聲,楚黛側眸望過去,唇角不自覺彎起。

來人頭戴玉冠,着霁青長衫,手持烏金扇,步履潇灑悠閑,是宋雲琅。

“這便是林前輩所謂的無可奉告吧。”宋雲琅搖着烏金扇,語氣篤定。

“什麽?”楚黛疑惑地望着他。

玄冥衛又搬來一張圈椅,放在上首,宋雲琅卻未落座。

他徑直走到楚黛身後,收起烏金扇,長指虛虛搭在她椅背上:“上次,朕問過林前輩,他和仇氏在宣州城外,因何事起的争執,林前輩說無可奉告。”

望着林金逐漸失控的神情,宋雲琅眉峰微微揚起:“仇氏想借瑄王之手對付定國公,瑄王想借林前輩對付朕。只不過,你二人沒談攏,所以林前輩進城前退縮了。”

“陛下既已知曉,為何不殺了草民,以絕後患?”林金齒關打着顫,他沒想到,一切都在宋雲琅掌握之中。

“問得好。”宋雲琅哂笑應。

目光疏冷掠過他,落到楚黛身上時,冰雪頓消。LJ

“漪漪覺得,朕應該殺了他,還是留着他?”宋雲琅語氣淡然,似乎在問她晚膳想用炙羊肉,還是焖豬手。

楚馳詫異地望着宋雲琅,揣摩着他的話,究竟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

陛下與姐姐如此,爹爹似乎并未覺得奇怪,陛下同爹爹說過什麽?

“留着吧。”楚黛側過身,細指輕輕搭在宋雲琅指背上,仰面望他。

庭中枝葉被雨水洗刷幹淨,嫩生生的新綠襯得他霁青色身形,修長可依。

宋雲琅掌心翻轉,順勢握了握她指尖,力道不重,也不輕佻。

他神情愉悅幾分,慢條斯理應:“就知道你不忍心。”

倒不是不忍心,她只是還做不到,親口讓生父去死。

“走吧,朕想到個更有意思的處置之法,慢慢同你說。”宋雲琅拉她起身,輕道。

“姐姐!”楚馳匆匆起身,想要追過去,他不放心宋雲琅帶姐姐走。

可剛走一步,便被孔肇攔住。

阿馳是怕她吃虧吧?楚黛頓住腳步,回眸柔聲應:“姐姐沒事,阿馳先回去等着姐姐可好?”

楚馳不情不願地點頭。

待他們走遠,楚馳才回身,失望又愠怒地盯着林金:“爹就眼睜睜看着他欺負姐姐?”

“阿馳,爹不是當年的楚将軍了。”林金苦笑,眼神有種被挫敗狠狠磋磨過的麻木,“你很喜歡漪漪?陛下要娶她為後,即便你也不樂意,可就憑現在的你,又能做什麽?”

如今,連曾經仰慕他的阿馳,也看不起他。可三年前那場仗,難道他不想贏麽?

打仗不是靠一腔熱血就行,他一朝踏錯,滿盤皆輸,過去的榮光便都被阿馳抹掉。

若他曾守護過的大晉百姓知道,他還活着,定然也只會唾棄他打了敗仗如何茍且偷生。

坐上另一輛馬車後,楚黛沒問他要去何處。

倚靠車壁,聽見車轍碾過低窪濺起的水聲,她忍不住問:“雲琅昨夜幾時走的?可有淋雨?”

話音剛落,宋雲琅忽而将她撈入懷中,抱坐在腿上,語調散漫問:“漪漪在關心朕?”

“當我沒問。”楚黛別過臉,心跳不知不覺加快。

箍在腰間的手慢慢收緊,她垂眸去掰,卻聽他道:“淋了,早膳也未及用,現下又餓又冷。”

離開得晚,趕着上朝,所以沒用早膳嗎?

思忖一瞬,楚黛住了手,側眸望他:“待會兒讓人煮碗姜湯驅驅寒氣。”

也不知他帶她去的地方,有沒有竈房。

正想着,忽而聽他低笑一聲:“倒也不必。”

那怎麽成?春日的雨,還有幾分涼意,何苦逞強?

她張張唇瓣,欲勸他。

到嘴邊的話,猝然卻被他薄軟的唇霸道堵住,輾轉攫取。

待她回神,馬車已不知停下多久。

楚黛趴在他肩頭,心口起起伏伏喘着氣,微燙的臉頰貼着他頸側肌膚,感受到他身上灼灼熱度。

她終于明白,方才他那句不必,指的是何意。

比起喝姜湯,哪種更能驅寒?她抿了抿豐豔如櫻珠的唇,赧然未敢深想。

作者有話說:

宋雲琅:這不比姜湯好吃又暖身?還是一起暖。

今天也早一點點,明天繼續18:00見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