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裏的季節大概在七八月,兩個人都穿着薄薄的短袖,夏夜涼風和潮濕黏膩的水汽不斷向上升騰,把整片大地都攪得熱噴噴,和大量水汽、植物一起蒸出熱帶雨林的味道,滑膩粘稠,令人作嘔。
動物是極大可能受環境影響的物種,馬是,人也是,所以嚴杉才會在冒着潮熱氣息的大地上沉不住氣,才會被拒絕後卻仍一廂情願地沉溺于自己的情緒無法自拔。
他還不死心,雙手早有預謀一樣,猛地攔腰抱住許程珏,甚至把腦袋湊進他頸窩亂蹭,嘴唇故意在他脖頸間啃咬,刺激他。許程珏大概也被此人的不要臉程度震懾,回過神後像溺水之人拍打水面一樣瘋狂拍打嚴杉,想把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學弟打出安全距離外。
我在旁邊試圖嗑瓜子,但沒磕成功,馬的牙齒比人類大得多,也粗糙得多,實在不适合瓜子這種精致小零食,我囫囵吞棗把一把沒剝皮的瓜子咽下肚,幾顆還卡在我喉嚨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
當然,我吃什麽不重要,來看看他倆糾纏得怎麽樣了吧?
好像不怎麽樣…
許程珏雖然運動不錯,但嚴杉畢竟比他高出半個頭,許程珏這業餘體育愛好者是個花架子,漂亮招式一大堆,可真肉搏起來還争不過雌雄莫辨的嚴杉,他四肢正準備努力發起進攻就被嚴杉用手腳牽制住,兩人你一來我一往,你愛我你不愛我的肢體糾纏竟然漸漸變成厮打,而男人間的厮打必然沒那麽輕易結束,許程珏脾氣爆,很快就被他打急了,心一橫,也顧不得學長學弟的面子,毫無章法地揚腳在嚴杉身上亂踢,踢得他一身帶着潮味的土。
嚴杉剛告白就跟人打架,心裏的委屈大概能擠一桶檸檬汁,現在的他比高中看起來強太多,竟然輕而易舉地牽制住許程珏手腳,把他往自己懷裏壓。他把人壓得透不過氣,嘴上卻哽咽地說:“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高中時那麽幫我?太過分了!渣男!”
“我人太好你也怪我啊操!”許程珏手腳都被他箍住,像個擺件娃娃一樣任他擺布,心裏的窩火能沖天,放大嗓門吼他:“你快點放開我!有人過來看見咱們倆多丢人!”
嚴杉當然沒放,不僅沒放手還把他箍得更緊,我看得出他想強來,竟然直直把手伸進許程珏薄薄的t恤裏,摸他身體。
我開始有些羨慕他,因為他做了我一直以來不敢做的事情,即使是在夢裏。你能想象一個人和一匹馬交配嗎?我想象不到,我連做春/夢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我羨慕嚴杉。
他們剛剛放歌的那只手機被丢在臺階上,耳機裏竟然還在循環播放那首歌曲。
——I'm gonna carry your bones, I'm gonna carry them all, I'm gonna carry you home.
悲傷的歌詞配上兩人厮打的畫面有些不倫不類,頗有黑色喜劇片的效果,我倚在他們後面的矮樹旁看得津津有味,還把頭伸進樹叢采摘了一圈新鮮樹葉作觀劇零食,夏天裏的嫩葉子被我的大板牙摩擦發出噪音,呲呲——
天快要亮起來,夢境要消褪了。
白天到來之前,我在夢中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嚴杉箍着許程珏,把他壓在一棵參天古木上,隔着衣服用下半身發了瘋一樣頂他。那樹老得發烏,和周圍黑漆漆的環境幾乎融為一體,我看到許程珏在空中掙紮的四肢,像某種奄奄一息的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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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樣的心态看待這場夢,所幸我沒有思考多久,天就已經大亮。
我緩緩睜開雙眼,看到村長這老禿驢蹲在我前方兩米的地方,吃力地擺弄給我喂食的紅桶,小聲自言自語:“小珏在的時候還能使喚他來喂你,他一走,我這老胳膊老腿就有苦頭吃咯!”
我的項背綁着繩子,它們連接在後方的大木樁上,村長在我面前的石槽中倒完飼料,幫我解綁,一臉彌勒佛似的笑着,看我把頭埋進飼料堆,呼嚕呼嚕咀嚼。
忽然,我用餘光發現前面的村長不動了,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來,我嗆了一口,猛地擡起頭,發現村長的笑容僵在臉上,一下秒他就直直向後栽去,像某座石碑坍塌一樣,先慢慢碎裂,再通體塌陷,稀碎石塊砸在馬廄硬邦邦的水泥地上,發出轟隆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