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修
“十八弟,十七哥這裏兩個雞腿給你。”
“十八弟,十六哥給你剝蝦吃。”
潇灑聽到十八阿哥的那句話身上殺氣一閃,一臉殺氣騰騰的“不給,潇灑的……”一句出來,緊跟着就是這兩句。
十八阿哥呆呆地看着用眼神制止他,甚至批評他的十六哥,呆呆愣愣地咽下一口大蝦。
潇灑小道士看着十七阿哥端着他的雞腿碟子給十八阿哥,人跑到自己的面前,笑意吟吟的:“十九弟,十七哥給你剝蝦吃。”
潇灑小道士好奇地看着這個哥哥,張口含住十七阿哥喂過來的湯勺裏的大蝦仁,面對他嬉笑的臉,更是好奇。
一口大雞腿,一口大蝦仁,潇灑小道士吃的歡喜,開始專注于吃喝,所有看着的人都狠狠地松一口氣——齊齊震驚于事情發展的皇子王公大臣們輕輕笑出來:皇家教育出來的孩子,不管怎麽争鬥,面子上都是好的。
“十九弟,來,這山藥野雞羹好吃哦,十七哥給你盛一碗。”“十九弟,這雞湯馄饨也好吃哦,我們來吃幾顆。”大殿裏的人就看着,九歲的十七阿哥好似小蜜蜂一樣“嗡嗡嗡”,樂此不彼地照顧三歲半的十九皇子吃吃喝喝……
“謝謝十七哥。潇灑還要吃草。”十九阿哥潇灑小道士被照顧着喂飯習慣了,就看着十七哥哥挺喜歡的,喜歡,喜歡給潇灑喂飯,吃草也吃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一根根吃完。
看在江南的大臣們的眼裏,更擔心了有沒有:十九皇子不習慣宮人的照顧,那也不能總是哥哥們照顧啊,這是溺愛!妥妥的溺愛!
皇上:“……”
果然就有大臣站出來了。
“啓奏皇上,宴會之上,本不應該掃興。臣也知道十九皇阿哥尚且年幼,可禮儀之事非同小可。十九皇阿哥應該習慣宮人的照顧。”
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見了,除了還在一個喂飯一個吃的兩個孩子。
皇上真的無奈。
大郡王簡直要笑噴了:本王安排的人還沒登場,十九弟的母家人自己站出來反對,哈哈哈哈。
太子是真要黑臉了:對外,這十九弟可是和自己一夥的啊。這夥人瞎攪合什麽!
皇上看一眼依舊自顧自吃着的兩個孩子,笑道:“他剛進宮,連稱呼都沒記全,你說‘十九皇阿哥’,他都沒反應過來是說他的。這禮儀之事,四貝勒已經在教導,不要着急。”
這都進宮了還不着急?這位漢家大臣更着急了:“啓奏皇上,臣明白不能着急,可總要慢慢習慣。臣知道皇上疼十九皇阿哥,皇子們感情好,可就是這樣,十九阿哥才要更快地适應宮裏的生活。”一個勁地慣着我們的十九阿哥,你們要做什麽?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們是養廢捧殺!
皇上:“!!”
皇上看一眼還在皺着臉吃草的胖孩子,笑着說道:“林卿啊,你聽聽四貝勒怎麽說的。”
四貝勒站起來,肅容回答:“十九弟的禮儀目前進步很大,剛剛十九弟就知道他要按照順序坐到哥哥們的後面。十九弟也知道自己吃飯,不喜歡吃素菜也乖乖吃素菜。其他的方面,暫時都不着急,正好先培養感情。”
這位大臣臉上露出來傷心,看一眼兀自吃得歡樂,疑惑地看一眼這邊的十九皇子,很是擔憂地看着四貝勒:培養感情,不包括太子殿下?說出來我們信?!
四貝勒:“……林禦史盡管放心。汗阿瑪要我監督十九弟的禮儀,我必然盡心盡力。保證十九弟将來風采照人世無其雙,‘如冰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亵。’”
“四貝勒的話,臣自然相信。皇上要四貝勒照顧十九阿哥,臣也感激四貝勒。”我信你有個鬼,你自己就是一個冰塊不通情理。
四貝勒:“……”
“潇灑喜歡四哥。”潇灑小道士“聽懂了”,開心地和關心自己的大人顯擺,“四哥好。”
四貝勒一愣。迎着十九弟臉上的驕傲,不由地心裏暖暖。
十三阿哥剛要站出來打岔,沒想到十九弟直接說話了,當下就是一愣,随即笑出來:果然十九弟和我們親。
皇上也是一愣,笑得一臉老菊花盛開:“林卿盡管放心,胤禝和兄弟們都處得好。只是他大哥、二哥、三哥平時都忙,老四在戶部事情輕松,每天進宮看着他學習禮儀。”
二哥·太子趕緊站出來說話:“孤每天都聽四弟的教學進展,十九弟不光要學習禮儀,還在和皇祖母學習蒙古話,和嬷嬷們學習滿洲話,還有十三弟有空就給念書開蒙,孤很遺憾沒有足夠的時間照顧十九弟,但孤很高興十九弟學習好。”
潇灑越聽越瞪眼:太子好像變成稻草人一樣?剛要說話,叫十七阿哥塞一口杏仁豆腐進嘴。
林禦史因為十九阿哥維護四貝勒的行為感動:我們十九阿哥多好的孩子!林禦史看一眼十九阿哥恨不得抱在懷裏好好看看,心裏吶喊:你們就是用虛假的感情蒙蔽我們的十九阿哥!臉上還要做出來一副感動的樣子,那肌肉別提多扭曲了。
不過林禦史也大致聽懂了:十九阿哥和四貝勒、十三阿哥好,那就是太子一夥的。十九阿哥有皇太後的關系,更有江南人的愛護,太子不管如何,都要照顧好十九阿哥。
“是臣思慮不周。臣給四貝勒賠罪。”林禦史一拱手。
“林禦史切莫多禮,林禦史身為禦史,職責所在,對十九皇子的關心很好。”四貝勒很是謙虛。
這事情,可算過去了。群臣一起誇皇子們的感情好“骨肉之情、伯仲叔季、棠棣之華、萬民榜樣……”皇上聽着,樂呵呵地笑。還別說,這次的宴會雖然被胖孩子鬧得有點擔心,卻比以往的無聊好多了。皇上很開心。
大郡王看着這個氣氛,知道自己安排的人不能上場了,到底是不甘心,一個眼神,下首的一個大臣站出來:“啓奏皇上,剛剛十九皇阿哥說,有‘測謊儀’,臣等想問問,此事是真?臣在刑部辦案,如果真有如此神奇之物,乃天降大喜之。”
這位刑部大人說着“大義凜然”的話,覺得自己就是一心一意為國為民的千古名臣,站在座位上,端端正正,挺挺直直。
皇上剛剛也聽小太監禀告了“測謊儀”的事情,臉上已經不見笑,目光沉沉的面無表情。
“小兒玩樂之物罷了。”皇上淡淡的一句。
“皇上……”這位大臣要再說話,剛剛那位林禦史又站出來,聲若洪鐘:“啓奏皇上,臣有話說。個人手裏有好物事,理應獻給皇上和朝廷,以供萬民之用。然如今,有不少人借着給皇上上供的名義搜羅民間珍寶,以供個人之欲望,導致民間百姓怨聲載道。皇上無辜受冤。”
林禦史看一眼被欺負的十九皇子懵懂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面對這位刑部大人,臉陰沉沉的:“十九皇子大賢,我們都知道。”手榴彈圖紙和放大鏡的事情你不知道,那是你太笨!“十九皇子孝順,手裏有好東西,自然給皇上。可是十九皇子年幼,他只是一個孩子,什麽有用,什麽沒有用,他不知道。”一拱手,“皇上和十九阿哥父子情深,緣何你在此如此挑撥?!其心可誅!”
“我,我只是為了刑部破案……”這位大人沒想到林禦史給他“刷”地按了三個罪名兒,身上冷汗出來,“撲通”跪下來,“皇上,臣冤枉。臣只是聽着覺得此物對破案有用,皇上,臣真的沒有其他心思啊。”
皇上沒看大郡王。大郡王沉着臉沒說話。
此時大殿裏安安靜靜的,也沒人給這位刑部大人求情。同出身江南,卻是和皇上的乳母曹家、曹家的表兄李家、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的母家有關系,此番站出來為難十九皇子,這是,要占隊嗎?代表曹家也占隊了嗎?
聯想到剛剛十五阿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之間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一直是保皇黨的曹家,這次的行為要人很不明白。
就算不論這些,明顯的,不管他們信不信,皇上寵着十九阿哥是事實:當着皇上的面去告狀十九皇子,說十九皇子不孝不識大義,這是……怎麽樣找死的做法?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十七阿哥拿着毛巾給十九弟擦擦臉和手,氣得唇角緊抿。潇灑小道士腦袋裏全是小系統憤怒的叫喊,看着那個哭着的大人,還沒弄明白。
四貝勒猛地站起來:“啓奏汗阿瑪,此乃宴會。‘測謊儀’一事,兒臣認為,此乃皇家的私事,無需在此提起。”
“私事也是公事。”太子卻站起來另有話說,“啓奏汗阿瑪,既然群臣好奇,請容許,問一問十九弟,細細說一說。”
四貝勒不敢相信,太子在這個時候拆自己的臺。太子卻是堅持。
“既然如此……胤禝,有人說你的‘測謊儀’,你認為那?”皇上眼睛微合,看向尚且迷迷糊糊的他的十九阿哥,目光安撫。
“于他無關。”潇灑小道士聽懂了一半,覺得這個人好奇怪,“這是潇灑的事情。”
“說得對。”皇上笑了,就算真有“測謊儀”那也是皇家的事情,這起子人膽敢拿着大義捆綁人捆綁到皇家人的身上,好像天下的道理都在他們的嘴皮子裏一樣。
“皇上,臣冤枉啊。皇上,臣只是想多破案。”這位刑部大人自覺他是真的冤枉!十九皇子将他的測謊儀拿出來不是利國利民的事嗎?他就是想混上大郡王的身邊,朝上爬一爬。
“他很奇怪。沒有青天大人的味道。”
潇灑小道士鐵齒銅牙·童言無忌,直接說這個當官的,不是好官。
皇上看着胖孩子氣呼呼的臉蛋兒,皇上表示,他本不想打壓大兒子,但今兒就要打亂計劃!也要這些人都看看,朕還活的好好的,朕還沒到垂垂老矣,這天下還是朕的!
“既然聽到了,就按照十九阿哥說的去查查吧。刑部負責破案,破不了案子,自己請罪。不要見天兒想一些不該想的,做一些不該做的。”
皇上就差直接說,你們不想給朕做事,天天想着從龍之功,那就不要做朕的官了。
“皇……”這位刑部大人張一張嘴直接被侍衛捂住嘴拉下去了。
其他的人都啞巴了,就連大郡王自己用力地握拳,不讓自己失去“和我無關”的姿态,每個人都覺得皇上的這些話,其實是在點自己。
整個宴會進行到此,差不多要結束了。
所有人,包括江南的一些一心護着十九皇子的大臣們,都确認,皇上是真的寵着十九皇子。而皇上任由十九皇子和太子關系不好,太子能不能登基,真的是一個未知數了。
當然,所有人也都對十九皇子有了初步印象:被老天爺寵着,被皇上寵着的十九皇子就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得罪不起的孩子。
潇灑小道士吃飽喝足,跟着十三哥、十七哥出去“噓噓”一趟,就坐不住了。
潇灑小道士對于宴會的印象,就是吃和喝。他聽師兄的話,草都吃完了,自覺完成任務。
“十三哥、十七哥、我們去看花花。”
潇灑小道士說着,就要去找自己的放大鏡。
“汗阿瑪等着問你話。”十三阿哥很同情十九弟,自己也驚奇,“十九弟真有測謊儀?”
“潇灑真有。”潇灑是誠實的好孩子,小胖手比劃,“黑黑的,小小的。戴在手上。”
“胤禝,你過來。”皇上冷着臉喊一聲。
“不過去,師兄說那裏很危險。”
潇灑表示,龍椅很危險,小道知道。小道不去。
皇上冷笑,你不過來由得了你?
太子、大郡王、三郡王、四貝勒……一起看着這胖弟弟避龍椅“避之如蛇蠍”,都是呆愣。
潇灑一看皇上要下來抓他,當即學着皇上小胖臉一板:“皇上,要講禮儀哦。”
………………
“皇上,要講禮儀哦。”“皇上,要講禮儀哦。”大臣們都呆滞了。就連一力支持大郡王的八貝勒都感覺,大郡王這是多麽的急不可待,要對十九弟這樣天真的孩子下手?
十九皇子這樣小的皇子是絕對和皇位無緣的,十九弟和四貝勒、十三阿哥關系好,不代表和太子關系好啊,你咋不試着拉攏拉攏那?你真的是要争皇位?
大臣們知道今天是大郡王出手的,都在心裏掂量。一些個江南的大臣們看一眼猶自不覺頂撞皇上的十九皇子,放心又不放心地請辭:再不離開,被下了面子的皇上就要拿他們出氣了哦。
于是,今天的宴會以皇上硬抱着熊孩子離開結束。
太子看着皇上抱着十九弟的背影,宣布宴會結束,各回各家。
十九阿哥的名聲事跡,初次在朝野上下傳開。
“測謊儀那?”皇上直接問。
潇灑小道士小腦袋一仰:“潇灑的。”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汗阿瑪拿東西和你換!”
“好哦。”潇灑開心和神秘高人·小系統商量。小系統:“要銀子。”
潇灑:“要銀子。”
皇上臉一黑。
“你要銀子做什麽?”
“買天山雪蓮、龍靈草、五百年人參。”潇灑氣鼓着臉,“師兄和潇灑練功要用。”
皇上一怔,抱着胖孩子哄着:“汗阿瑪這裏有天山雪蓮、龍靈草、五百年人參。胤禝和你師兄要多少,都可以。不用拿銀子買。胤禝還要什麽?”
潇灑掰着手指頭數一數,吃的有,喝的有,練功的藥包裏缺的藥材也有了,一天也有四只大雞腿了……“潇灑要去海子裏玩。”潇灑眼睛一亮。
“……等我們回來。”皇上想起最近京城又有幾起天花事件,不敢放他出宮,“天氣熱起來了,先和汗阿瑪去塞外。”
潇灑不能出去,氣得哇哇大叫。朝宴完成了,緊接着第二天就是皇家的家宴:這天氣真熱了,他不想穿裏外好幾層的皇子袍服,卻又不得不再穿。
家宴也是在下午,惠妃娘娘一大早起來梳妝打扮,知道十九皇子養在皇太後的宮裏,還有皇上親自派去的宮人跟着,自己插不上手,叫來了一個老太監。老太監在皇子公主面前油滑得很,最擅長見人下菜碟兒。
“十九皇子剛從外地來,本性善良。我聽說王管事的幹兒子,家裏很窮,應該需要十九皇子的幫助吧。”
惠妃娘娘溫柔地說着話,同時大宮女給老太監王管事遞過來一個荷包。
“奴才明白。”王管事手上捏着荷包的薄厚,眼睛一眨不眨的說。
“明白就好。”惠妃娘娘端莊地笑。
惠妃娘娘看着鏡子的自己,看着自己保養的宛若剛進宮小姑娘的青蔥玉手,志在必得。
潇灑小道士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善良”,回宮來休息幾天,一天四只大雞腿,滿漢蒙美食,還有皇上運來的桃花蝦、皮皮蝦、鲅魚、海蛎子……每天的小肚子都圓鼓鼓的,師兄不在宮裏就有哪個哥哥帶着他爬屋頂曬太陽、研究更大更好的放大鏡裏的美妙世界。
歡喜地用完午膳,根據師兄的指點,用內力降溫,還孝順地給皇太後降溫。
皇太後樂得合不攏嘴:“距離開宴還有半個時辰,禦花園裏花草多,好玩。”
“潇灑去玩。”潇灑一聽那裏花草多就動心,拿好小系統給他的放大鏡,挺着小将軍肚就要去禦花園。剛到不久,剛看完一塊“諸葛拜北鬥石”的大石頭,就聽到哪裏有哭聲。
“爹啊,兒子沒錢給您買藥,兒子随您一起去吧……”哭聲斷斷續續的,潇灑的耳力好,隐約聽到幾句。
潇灑的小耳朵一動一動,奇怪,忒奇怪。
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凄厲”。
“十九阿哥,十九阿哥,救命啊,救命!”“十九阿哥……救命……”那個人很是大聲地喊着,用他能喊出來的最大音量,喉嚨都喊破了。氣得宮人直接堵嘴。
這次的喊聲是真實的。潇灑轉身看過去,誤以為他是因為要被打了才喊“救命”,擡腳就要過去。
“殿下,那樣的奴才您不需要過去。”一個老宮人彎腰勸阻着,“殿下,奴才過去看一眼就好,不會打他。”
潇灑小大人地點頭:“潇灑知道。伯伯放心。”
潇灑腳下不停,老宮人正因為他一聲“伯伯”愣住,慢了一步,反應過來就小跑着跟上,下定決心一定要護好十九阿哥。
那個人眼見十九阿哥果然過來了,心裏狠狠地松口氣,嘴裏塞着布料不能說話,兩只胳膊被反剪按住,人跪着使勁地用眼神求救。
“兩個叔叔,給他說話。”兩個年輕太監猶豫,發現老宮人點頭,才緩緩松開,拽出來他嘴裏的布團。
“謝謝十九阿哥,謝謝十九阿哥。”這個人不停地磕頭,腦門碰在鵝卵石上,幾下就見了紅。“十九阿哥,求求您救救奴才的父親,十九阿哥,奴才的父親患了病,家裏沒錢醫治,求求十九阿哥……”
潇灑奇怪地看着他。
“撒謊是不對的哦。”潇灑不明白為什麽他也喜歡撒謊,過長的眼睫毛輕輕一扇,好似小扇子扇去這份不明白。“你會長長鼻子的哦。和大象的鼻子一樣長哦。”
那個人磕頭的動作一頓,随即更激烈地磕頭,更激烈地喊:“十九阿哥……十九阿哥,奴才沒有撒謊,奴才的爹真的病了。”
潇灑定定地看他,好一會兒,越發疑惑的語氣:“你爹真病了。但你在撒謊。你不想跟着你爹去。”
他很不解。然而他的話,叫在場的人,包括這個人,都愣在原地。
這個人跪着,潇灑站着,正好視線持平。潇灑看着他,很疑惑地問:“你爹病了,你很開心。為什麽?”說着話,他還很自以為地,上下動一動脖子點點頭,“生病痛痛哦,藥汁子很苦哦。”
又是一陣寂靜。
那個人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來一句話:“十九阿哥,奴才不敢……奴才不開心。”潇灑更迷糊。潇灑身邊的老宮人低喝一聲:“好好說話,在十九阿哥面前不得無禮。”
那個人身體一顫,輕輕地一磕頭,極輕極緩地吐出來一句:“十九阿哥,奴才來求您,是求您給幾兩銀子,奴才寄回家,奴才做牛做馬報答您。”這句話說完,似乎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氣,人泥巴一般癱軟在鵝卵石道路上。
潇灑點頭,從腰上的小荷包裏摸出來一個銀錠子,大約有二十兩的樣子,遞給他:“潇灑是大俠,潇灑給銀子,不要報答哦。”
發現他不敢接,塞到他的衣襟裏,又說:“生病好了,要養哦。不能病情反複哦。”
那個人還是呆呆地跪着,一個宮人踢他一腳,他才反應過來,只管磕頭:“謝謝十九阿哥,謝謝十九阿哥。謝謝十九阿哥,……”
謝謝十九阿哥,不計較奴才撒謊和小伎倆;謝謝十九阿哥,明知道奴才撒謊和小伎倆,還給銀子,保住奴才一條命。
潇灑的小眉頭一皺:“不要動!”
從荷包裏又摸出來一個小藥盒,身邊的老宮人趕緊阻止:“殿下,奴才命人帶他下去上藥就好,奴才保證他的腦門沒事。”
潇灑更不明白,可是小系統說:“小道士你給他上藥,他又要這樣磕頭。”便點點頭,小大人地囑咐道:“記得不要受傷哦。”
“殿下您放心,他絕對不會受傷。殿下,時間到了,奴才帶着您去宴會。”老宮人彎腰笑得滿臉慈愛。潇灑從懷裏摸出來一個懷表看看時間,果然到時間了,眼睛一亮:“出發,赴宴。”
潇灑小道士很開心,赴宴,宴會吃喝,結束後就能穿道袍了!小短腿邁的飛快。
………………
身後依舊跪着的這個人,丢了魂一樣地看着離去的人群,人群裏每一個人都比十九阿哥高,可他還是能看到十九阿哥三頭身胖胖的身影,那身影好似發着光,亮亮的,暖暖的……,開心的,快樂的。
他無知覺地扯了扯嘴角,想笑,比哭還苦。
剛按住他的宮人之一冷哼一聲:“劉二,這次是你幸運。十九阿哥不和你計較。快起來,我還要帶你去上藥。”
叫劉二的宮人慢慢回神,一動腿,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很是狼狽的樣子。那個宮人不耐煩地拉他一把,又罵:“你也不覺得喪良心?十九阿哥這麽小你也騙?你有本事真把銀子寄回家?我們這樣的人,沒‘根’了就是沒‘根’了,這宮裏就是我們的新‘根’,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劉二下意識地回答着,伸手捂着胸口放銀子的地方,又癡癡傻傻地笑出來。笑容搭配在他要出血的額頭上,很是要人瘆得慌。身邊的那個宮人又催:“快跟我去上藥,還要給你請假。你可改了這毛病,也不枉十九阿哥真心對你一回。”
“我知道……我知道……”劉二猶自呆傻地笑着,看着十九阿哥離開的方向,腳下好似生了根一般不舍得動彈。卻又受到大刺激一般地攥緊身邊這位宮人的手:“張管事,今天是宴會,我有個事情和你說。”
潇灑小道士向來随心而行,孩子心性。自從進宮以來,滿宮的人看在他的眼裏,就跟那南京的大戶人家一樣。他還是按照以往的行事。
而祖母、皇上、哥哥姐姐們……這些親人以外的人,統稱宮人的人,對于他來說,和左鄰右舍的人沒有區別。
甚至于,潇灑小道士一進宮,就有皇上和皇太後護着,他見到的宮人都是一派和諧,都是很好的姐姐姨姨叔叔伯伯。
事實是,在潇灑進宮的第一天,整個前朝後宮那就跟一潭深水,被投入一顆石子一樣,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瀾,一個順着一個影響一個。
看似一日兩餐照舊的日常,不知道發展成那樣?!
潇灑小道士本人,一個小小的孩子,從小被師父、師兄寵着,秦淮河邊一大群叔叔伯伯爺爺姐姐姨姨愛着,那真是幸福的孩子。
想吃什麽有什麽,別人沒有的他也有。日常想睡到什麽時候,睡到什麽時候,有吃有喝有大雞腿,還有人陪玩陪學習陪練功,還出海玩,可以說,長在宮裏的皇子們都沒有他的生活滋潤。
幸福的孩子心胸寬大能容。潇灑小道士住在皇太後的宮裏,皇上親自給他選的宮人,大宮女八個,大太監八個,管事嬷嬷八個,小宮女、小太監就不說了,五六十口子人就圍着他一個人轉。他人小聰明有主見,四貝勒說不能叫“叔叔伯伯姐姐姨姨”,他還是習慣喊姐姐姨姨叔叔伯伯。
這些宮人能被皇上挑出來,那絕對是宮裏的人精兒。對十九皇子的性情也都明白着,日常按照皇上的要求盡心盡力地照顧十九皇子。
這位年輕宮人劉二,自然也知道今兒這事情很危險。萬一要皇上知道了,皇上看在十九皇子的善良上會留他一命,但絕對會調遠他。他本來是不在意去哪裏當差的,“根”都沒有了,早晚抛屍荒野的命,怎麽活不是活?
他本來想報答一下幹爹,反正就一條爛命。
可他此刻感覺,他想生一個新根,他想活下去!
劉二對給他上藥的宮人說:“我們都進宮了,還有什麽其他想頭?我不是不想生新根,我們這樣沒根的人,遇到一個好主子才能生新根。我想保住我這差事,留在離着十九皇子近一點的地方。”
這位宮人沒有好臉色,倒是對他的話不懷疑。
他們這樣的人進宮的原因什麽樣的都有。劉二是被他親爹硬賣的,為了給後娘換安胎銀子。劉二對他親爹那是恨之入骨。但這個“以孝治天下”的時代裏,只有吹捧愚孝的,哪有誰說父母不慈的?他不甘心,進宮後混出來名堂也不管家裏一下,他親爹真病了家裏舉債艱難,後娘生的女兒也被賣做了奴仆,他借着這個事情在後宮裏這些需要“善良事跡”的主子們面前,或者真不通世情的主子們面前裝着孝子的模樣讨要銀子: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兒,宮人們都知道,都不吱聲。
可是今天,三歲半的十九皇子聽出來劉二那份“大仇得報”的開心。
劉二又說:“我今兒一番痛哭,沒想到十九皇子功力高深聽到了,也沒在意。我正着急,哪知道,十九皇子是聽出來我哭聲裏的歡樂當聽曲子!我劉二就是沒‘根’了,也只服氣要我服氣的人。我只希望能去伺候十九阿哥。”
這位張管事繼續猶豫,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的想頭,我會在上報的時候,提一下。具體什麽結果,我不能保證。”張管事又提醒他,“我們幸運,被選在十九皇子身邊,也不是容不下其他奴才。你有能力,我們都知道。但你身上的一些事情,都先給擦幹淨了。”
劉二笑了:十九皇子不光要這些人盡忠,還能要這些人不再你争我鬥盡心着想,果然是好主子。
“你放心。如果不成,就是劉二的命。再說了,我既然活了下來,以後總有機會。”
剛剛的事情,潇灑已經忘記了。他來到辦宴會的地方皇太後的宮門口,小系統大喊:“花,花。女子都喜歡花花。”當下就興沖沖地跑回去禦花園給皇太後摘花。
皇上聽說這個事情後,沉默。
世人都說“縣官不如現管”“打狗看主人”,皇上跟前的奴才,大戶人家當家人面前的奴才,那是真有臉面的,一般的主子都要敬着。好比梁九功,一般的王公大臣、皇子公主,哪個見到他不是和和氣氣的,心裏再看不起也要捧着?因為梁九功伺候的人是“皇上親爹”“君父”。
那下面的奴才們之間那?那也是一級一級的,跟衙門裏當官的一樣你争我鬥論資排輩。管事的大太監、嬷嬷、大宮女管着下面的人,也管着皇子公主們的一切。當主子的要想做真主子,絕對是要學會管理的。
當主子的人都知道這個情況,也要這樣做。因為他們沒有時間精力去管那些具體的事情具體的奴才。這就造成了,看似管事嬷嬷太監大宮女伺候主子,其實那些年幼的小主子都是聽這些管事嬷嬷太監大宮女的。等到長大了,要是沒有剛骨,也會被奴才們牽着鼻子走。
皇上通過這件事情,認知到,他将胖孩子保護的太好。皇上認為,他的十九皇子,應該學習着管理身邊的人,心,再狠一狠。
“……安排下去,今天的宴會任由惠妃鬧一場。”
“……嗻。”
今天是家宴的日子,惠妃娘娘一大早起來梳妝,也是準備去看一下,善良地給了劉二銀子,甚至可能會在劉二的哭求下,留下劉二在身邊的十九皇子!
可是她左等右等,可等不到消息,等的她肚子餓的“咕咕叫”。等到宴會要開始,迫于時間壓力,不得不領着人朝宴會地點皇太後的宮裏來。
——在路上見到劉二的幹爹王管事,聽完劉二幹爹的哭訴,十九皇子居然要劉二磕破了頭!頓時精神一震,随之安排了下一步。
作者有話說:
三百千千:三字經、百家姓這些開蒙書。
菜花、番茄:歷史上清末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