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間客
可憐了郁枝二十三年來不碰情愛,甫一落入紅塵帳裏便碰到魏平奚這般怪人,明明也是一名女子,調.戲起人來不知收斂。
郁枝不是她的對手,被戲弄狠了幹脆裝聾作啞,随四小姐開心。
她乖巧惹人憐,日上三竿魏平奚才舍得在美人服侍下起身。
別院裏多了一位有幸安歇四小姐枕側的妾,且說那妾年長四小姐五歲,細腰美腿,五官精巧,一雙柳葉眼無聲也勾人。
單憑長相來看不像二十出頭的人,嬌滴滴的,怯生生的,跟新鮮冒出來的筍芽無二。
你盯她時間久了都好似在欺負她,沒來由的給人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感。
這哪是二十幾歲的大姑娘,活脫脫十六七歲嫩得出水的雛兒。
魏四小姐身邊女人最多,養在後院的豔姬俱是她從各地花樓贖買回的花魁娘子。
各色各樣令人眼花缭亂的女人她片葉不沾身,獨獨養着,偶爾興致上來畫一畫,和養着滿院子花花草草沒區別。
清心寡欲十八年,出人意料納了一名動不動愛臉紅看起來就膽小的姑娘,豔姬們想找郁枝的茬都不知該往哪下手。
也是奇了怪。
恨是恨的。
恨郁枝奪走四小姐的注意,恨她們先住進這別院,卻讓外來的人捷足先登占了這位貴氣逼人的小祖宗。
但恨歸恨,真要使陰私手段害人,一則不忍,二則不敢。
四小姐的別院不容見不得光的惡心事。
眷心別院是她在陵南府唯一剩下的淨地,四小姐雖則礙于家裏很少來此,但別院的人都清楚,這裏才是四小姐心裏的家。
她們喜歡四小姐,愛護四小姐,崇拜四小姐,巴不得勾.引她迷了她的心竅。
千般心思,萬般圖謀,一想到對郁枝下手會壞了四小姐的清淨,哪還做得出來啊。
陵南府的魏四小姐喜珍藏,不僅珍藏美物,更愛珍藏美人,被她納入院裏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
這些郁枝在前世就曉得。
她承了四小姐恩情,一直想着回報她的大恩,平日裏賣花做些賺錢的營生,沒少豎起耳朵聽茶樓酒巷的議論。
議論最多的時候,是四小姐死訊傳開,男男女女哭着來奔喪的那日。
見過那日人頭攢動的泱泱景象,早就被震撼過,如今別院小一百來號的女人紮了堆湊到眼前,她竟也不覺得多。
淡然冷靜的模樣饒是魏平奚見了都高看她一眼。
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得了寵妾,頭幾天她對郁枝好得不得了。
顧忌美人臉皮薄,更想多與她玩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沒一下子要了她,時不時撩弄幾下,就愛看郁枝臊紅臉拿她沒法的嬌态。
一下子要了有什麽趣味?
魏平奚手握軟鞭,皮制的鞭子挑起郁枝下颌:“知道我是什麽人了?”
“知道。”
郁枝怕她再來摸自己的乳,意态存着兩分讨好。
四小姐笑了:“我是怎樣的人?”
郁枝觑着她神色,嗓音輕軟動聽:“說真話?”
“誰要聽你的假話?”
豔姬們垂首低眉規規矩矩聽着四小姐和妾室的對話,酸得牙都倒了。
要讓她們來說四小姐定然是天底下頂好的大好人,性子怪歸怪,可性怪的四小姐才讓人欲罷不能。
跟着她當一尊花瓶也好,起碼能見着她。不跟着她,天大地大,她們也沒有旁的心甘情願想走的路。
郁枝認真道:“你是壞人。”
“壞人?”
“嗯。”
收到她的示意,郁枝踮着腳尖湊到她耳邊不讓外人聽去她們的悄悄話:“你自個做的壞事,非要安到我的頭上。”
說到這她還有些憤憤。
魏平奚憶起前兩日晨起的情景,笑着扔了鞭子摟她腰:“好罷,我是壞人,壞人現在要帶你回門看望阿娘了,你怎樣做?”
三日回門。
在郁母那裏她的女兒明媒正娶地嫁予人為妻,做戲做全套,自然不能失了禮數。
郁枝昨夜就在惦念這事,只她膽子小,四小姐陰晴不定,不把人哄高興了她根本不敢開口。
如今一句“壞人”哄得人主動提起,她小心張望四圍。
瞧不遠處那些女人們當着四小姐的面乖順如綿羊沒一個敢擡頭亂看,唇輕輕悄悄地貼在四小姐唇瓣。
小孩子的親法。
魏平奚知她臉嫩,也沒嫌棄,命人備好馬車,提着厚禮看望岳母。
且說前兩日,翡翠瑪瑙奉小姐之命勸說郁母住進安排好的新宅。
起初郁母不肯承‘女婿’的情,好說歹說,最後搬出郁枝來,她才肯同意搬出魚龍混雜的流水巷。
巷子裏的人說三道四都道瞎眼婦人靠着女兒鹹魚翻身,又思及郁枝出嫁那日的陣仗,不少人動了心眼,颠颠地跑去郁母身邊獻殷勤。
想也知道沒得了好臉。
郁母性子軟,不擅長罵人,翡翠瑪瑙得了小姐吩咐狠狠教訓這群勢利眼一頓。
小嘴叭叭的,動起手來也怪狠,聽得郁母不僅感嘆兩位姑娘生了張好嘴,還有一身過硬的好功夫。
魏平奚人沒來,卻為她延請名醫,另置新宅,更派身邊親信來為她出氣,郁母對‘女婿’滿意,矜持歡喜又難掩不安地住進三進的大宅院。
天沒明,算着日子她早早起來張羅待客。
奈何是個瞎子,只能動動嘴,吩咐宅院下人将諸事安排妥當。
為方便替病人醫治眼疾,年過三十素有神醫之名的藥辰子住進新宅隔壁。
郁母在神醫督促下喝了藥,宅子裏的女管家聲音雀躍:“夫人!小姐和姑娘回來了!”
“阿娘!”
跨過宅院大門,看清阿娘那張臉,郁枝眼圈微紅。
若郁母眼睛看得見,決然不會想到這是她嫁人沒幾天的女兒。
一身石榴色的刺繡妝花裙,頭頂斜插一支朱紅如意簪,腰身纖妙,與同樣盛裝打扮的四小姐站在一處,端的是般配。
她家的枝枝,也是倒黴生在窮苦人家,否則憑這張臉,再有個穩固的靠山,入宮搏一搏後位都使得,哪用得着委曲求全?
郁母看不到她容光煥發的女兒,更看不到唇邊噙笑漫不經心的‘女婿’。
“岳母。”
魏平奚朝她颔首行禮。
單為了這一禮,郁枝在馬車裏沒少被她口頭欺負。
眼見四小姐真就言而有信禮敬她阿娘,她心窩子微暖,大着膽子拿小拇指勾了勾四小姐的指。
魏平奚美眸輕轉,面上端莊,背地裏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撓美人掌心。
怪癢的。
郁枝臉頰浮現一抹紅,安靜聽阿娘和四小姐寒暄。
巳時二刻,郁母領着女兒進屋,留下魏四小姐和神醫藥辰子閑聊。
“真看上了?”
“玩玩罷了。”
藥辰子單身三十餘年,一心癡迷醫道,三十二歲的他生得俊俏白淨,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十歲。
正所謂沒見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才進這宅院多會,這位四小姐明裏暗裏不曉得撩撥郁姑娘多少回,心心念念的那股招人勁,可不像是玩玩。
他提點道:“魏老爺子若知你納妾,怕是要……”
“随他。”
魏平奚眼神譏笑:“他還能打死本小姐?”
打死倒不至于,打個半死極有可能。
兩人忘年交,藥辰子昔年欠了她天大的人情,為她生了愁,翻出一袋子瓶瓶罐罐送出去:“保險起見,你拿着。”
他真怕這位秉性古怪惡劣的美人哪天會斷手斷腳。
魏家人,昔年他曾有過幾面之緣,親情淡薄,尤其魏老爺子,說一不二的大家長風範,偏偏有個時常掀他逆鱗的孫女。
這些年,若非魏夫人護着女兒,魏平奚早不知被老爺子打死多少回了。
納妾,可不是小事!
放眼大炎朝女子到了年紀不嫁人都得受人诟病,遑論不嫁人還帶個女人回家?
她在別院怎麽鬧都行,只要不放在老爺子眼皮子底下,也沒人敢公然和魏夫人作對。
“你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魏平奚睨他。
怕什麽?她都死了一次的人了,難得回來還不能盡興活着,那也太憋屈了。
前世礙于老爺子的專橫霸道她忍氣吞聲,忍到頭無一人念她的好。最後糊裏糊塗被人害死,死得甚慘。
她帶着一腔怨氣重生,魏家一大家子人,誰好誰歹,她大致看了個明白。
誰阻她安平快活,休怪她六親不認!
知道勸不住她,藥辰子又從藥囊摸出袖珍玉瓶:“這是【還魂丹】,給你救命用的。”
“謝了。”
魏平奚捏着玉瓶,不自覺看向那對母女所在的房間方位。
藥辰子極少見她神思不屬,不正經地笑了笑,低聲問道:“這還是潔身自好的魏四小姐麽,怎麽沾了女人身子,倒像是魂被勾走了?”
四小姐明眸含笑,不以為忤:“那你說,是誰勾了誰的魂呢?”
“……”
她是怎樣的惡劣性兒藥辰子早有見識,一個單純地一眼能望到底的良家女,一個深藏不露喜怒善變的花間客,還真說不準誰勾誰的魂。
按道行來講,郁姑娘絕非四小姐對手,可情情愛愛這事,自古都玄妙非常。
萬一呢?稍有個萬一,四小姐前面玩.弄了人家,後頭且等着哭罷。
他忍着沒說,生出兩分看熱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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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藥辰子:吃瓜.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