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有羊肉湯了,鲫魚還是紅燒吧。”舒曳接過水桶,把老爺子扶進屋內,“我來,你去歇着。”

“好好好,哦對了,小葉子,羊肉我買了很多,記得多熬一些湯,到時給你林爺爺林奶奶送點過去,他們念叨好久了。”

“知道了。”舒曳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沒事,還早呢,讓他一個人折騰着。”老頭子拉着盛懷冰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裝了些水果糕點擺到茶幾上,開始唠嗑。

“小葉子的父親在他四歲那年得胃癌去世了,他父母感情特別好。他父親走後,他母親一邊強撐着上班,一邊還要照顧小孩兒,沒過多久就病倒了,不到一年也走了。他上頭的四個老的早就不在了,我無兒無女的,就把他接過來當孫子養了。”

老頭子說起往事來也不找個鋪墊,單刀直入就把舒曳孤兒的身份給交代了出來。

盛懷冰不是很擅長聊天,倒是個不錯的聽衆。老頭子自己聒噪,卻特別煩那些叽叽喳喳的年輕人,盛懷冰安靜的樣子,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年紀大的人就喜歡逮着別人炫耀自家的小輩,老頭子又把盛懷冰當成了舒曳的對象,自然是把舒曳從小到大的成長史,有多少算多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股腦通通倒了出來。

雖然有些地方前後混亂,老頭子說着說着還會偏到別的話題上去,但總體講下來,盛懷冰差不多了解了舒曳前面十七年的經歷。

“他小時候皮的很,老是帶着小熙跟人打架,村裏的同齡男娃差不多都被他揍過。不過男孩子嘛,打打架很正常。我平時也不怎麽管他,基本都是放養的。說起來,這麽多年,我也就逼過他一次。”

老頭子說着看了眼廚房裏的那道身影,剝了幾顆花生放到嘴裏嚼了幾下,下巴上的白胡茬跟着一抖一抖的。

“我年紀大了,總會比他先走,擔心這孩子跟他爸得一樣的病,在他上初中的時候,就逼着他學做菜。想着将來哪一天我不在了,他也不至于餓死,外面點的那些菜終究沒自己做的放心。”

這大概是全天下的父母和長輩對外出讀書和就業的孩子最關心的問題,也是每次電話中提得最多的話題。

擔心他們大冬天麽為了風度不肯穿厚實的衣服,擔心他們又懶又宅,三天兩頭點外賣,将自己好好的胃給糟蹋了。

盛懷冰靜靜地聽着,适當的時候應幾聲,還幫着剝起了花生。

老頭子很滿意他的态度,繼續滔滔不絕說了下去:“這小子一開始還不樂意,我就想了個辦法,裝病吓他。嘿,沒想到這一裝還真就裝進了醫院,着實把他給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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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懷冰手中的動作一頓,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老頭子說得輕松,但他是舒曳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管是真病還是裝的,盛懷冰都能體會到接到消息時舒曳心中的驚恐。

“我現在還記得出院那天,這小子做了整整一桌子的菜,手指上好幾道刀傷,手背上還有被燙到的水泡。”

老頭子說到這,略微渾濁的眼眶紅了一圈:“他高高興興地将筷子塞到我手裏,讓我一道菜一道菜地嘗過去,說這些都是他從網上的視頻裏學來的,還說什麽他有做菜天賦,味道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人都是被逼着長大的。

盛懷冰的心髒跟着抽痛一下,酸酸漲漲的,很不好受。

“那之後,他就不讓我碰菜刀了,每天放學回來第一時間就紮進廚房,變着花樣地換口味來讨我歡心。”

老頭子突然獻寶似的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我們小葉子可聰明了,學什麽東西都很快。你吃過他做的菜沒有,等下好好嘗嘗,不比酒店的大廚差!”

盛懷冰點頭,微微提高音量:“吃過,味道确實不錯。”

“嘿嘿,是吧!”老頭子高興極了,抓着他的手又是一通叽裏呱啦,一直講到天黑開飯。

林熙的爺爺奶奶就住在隔壁,舒曳給他們端了滿滿一大碗羊肉湯,兩條剔除魚刺的紅燒鲫魚和一碗芹菜炒肉絲。

老兩口拉着他一陣噓寒問暖,好半天才放他回來。

舒老爺子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個酒瓶,趁舒曳送菜的當口,做賊似的拿着大碗剛要倒酒,結果被逮了個正着,少年沉着臉一把奪走酒瓶。

老頭子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伸出一根指頭:“我就喝一口!”

“忘記自己高血壓了?半口也不行!”舒曳絲毫不為所動,拿着碗盛了羊肉湯放到他面前,然後又拿過盛懷冰面前的空碗。

一連相處了好幾個月,舒曳大致清楚盛懷冰的口味,盛給他的羊肉湯,特意挑去了浮在上面的香菜沫子。

老頭子也愛喝羊肉湯不愛吃香菜,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這一碗上面滿滿的都是香菜葉子,頓時一百個不樂意:“你偏心!”

舒曳有時候怼起人來不分敵我,常常能把自己也給繞進去。聽到老頭子的抱怨,他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自己挑,你又不是我對象。”

感覺到盛懷冰目光灼灼地望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胡話,自暴自棄地坐到位子上,将頭埋進了碗裏。

這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老爺子十分健談,什麽話題都能說上幾句,偏偏耳朵不給力,常常把話題帶偏而不自知。

舒曳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方式,往往還能順着老頭子的話頭随便哼哼幾句。兩人雞同鴨講,期間鬧出了不少笑話,就連盛懷冰都忍不住笑了好幾次。

天色已暗,農村的夜晚比城市更加深邃,頭頂星空璀璨,遠處的田野間呱聲一片。

這一帶的樓房都是二層樓,舒老爺子腿腳不方便,住在一樓的偏廳。舒曳的卧室在二樓,空間比酒店的标間還要大上不少。

兩人合力搭好将軍的寵物床後,看着房內唯一一張大床,同時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中。

盛懷冰的那句“我不想還”,跟魔咒似的在舒曳耳邊響了一整個下午。

這句話帶給他的沖擊實在是太過巨大,他到現在都有些恍惚,做菜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飄着的。

靜了好一會兒,盛懷冰率先掏出手機,啓動游戲:“吃雞麽?”

新賽季開啓,他們又得重新上分。

時間還早,獨處又太容易引人遐想,舒曳正擔心沒事幹會讓氣氛太過尴尬,聞言當即坐到床邊,點頭說了聲好。

他這人有點強迫症,不管是手機軟件還是游戲裏的圖标,看到那些小紅點總是忍不住要去消掉。

這一次好友列表的親密關系處多了一個紅點,他點進去一看,盛懷冰的頭像下邊多了一行字。

FMWH-Key想與你成為戀人。

舒曳握着手機的手指差點抽筋,他死死盯着這一行字,心髒漏跳一拍,目光在下面供他選擇的“忽略”和“确定”處游移不定,剛想心一橫按“确定”鍵,盛懷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抱歉,可能有點唐突。”他頓了頓,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一會兒才接着說,“我原本沒打算這麽快表白的,但這次機會擺在眼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別有心理壓力,要是覺得現在不行,我可以等。”

一個下午的時間也夠讓舒曳緩沖了,心理壓力什麽的根本不存在,期間他甚至還幻想過好幾個盛懷冰表白的場景。

所以真到了這一刻,舒曳也沒必要矯情下去,就是有點不好意思。

“不、不用等了,我、我……”舒曳臉頰爆紅,手心冒汗。他結結巴巴半天,最後低頭按下“确定”,鼓起勇氣看向盛懷冰,“我現在就可以答應。”

表白與接受都來的太過突然,兩人甚至沒做什麽準備和心理建樹,就這麽一步到位确定好了關系。

難以置信、激動、興奮等亂七八糟的感覺一大堆,其中占據最大比例的卻是不真實,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盛懷冰原本倚靠在對面的寫字臺邊,這會兒走到床邊,坐到舒曳身旁,伸手握住他拽在床沿的左手,嗓音低沉:“想好了?”

兩人此刻的距離太近,盛懷冰說話時的氣息噴灑在舒曳的臉頰。舒曳側過頭想要說點什麽,措不及防對上盛懷冰的眼睛。

他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裏有這麽多不加掩飾的情緒,腦子轟的一聲,想要說的話瞬間忘了個一幹二淨,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盛懷冰也在看他,視線從他黑亮的眼睛處一直掃到微微張開的唇上,然後偏頭親了上來。

感覺到唇上的溫軟,舒曳整個人先是一顫,緊接着身體變得無比僵硬,到後來又漸漸放松下來。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從最初的試探生澀慢慢變得熟練熾熱,吻得溫柔而又深情,克制中帶着絲如願以償的瘋狂。

有的人,張揚而肆意,他對你的好,帶着目的性,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有的人,隐忍而克制,他對你的好,随着一舉一動化為了點點滴滴,等你發現時,他已經悄無聲息地住進了心裏。

那些随着時間一點一滴滲透進四肢百骸的愛意,在此刻全都彙聚到了心尖,将心髒充斥得鼓鼓脹脹,又酸又甜。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孔佳楠花了一年的時間才追到他,盛懷冰只用了不到三個月。

放在以前,舒曳覺得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此時此刻,他無比确定自己的內心。

他就是喜歡盛懷冰。

喜歡到在游戲中見不得他被人擊倒,喜歡到孔佳楠看出了苗頭,甚至還特意發信息過來試探,最後質問他太過維護Key。

舒曳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其實打從一開始,盛懷冰在他心中就是特殊的。

兩人分開時,舒曳的嘴唇有些紅腫。他喘着氣,問出橫亘在心裏許久的問題:“Key,你也是麽?”

盛懷冰知道這個“也是”指的是什麽,點頭承認:“我是。”

舒曳臉上的表情依然有些驚訝,還有點不敢相信。

盛懷冰伸出拇指在他唇上輕輕一拭,嗓音低沉中盡顯溫柔:“可能算不上一見鐘情,但和你接觸沒多久後,我就喜歡你了。”

舒曳愣愣地看着他。

“一周的假期,我們可以提前一天回S市。我帶你回趟家,到時候你想知道的都可以了解到,包括我手腕上的傷口。”

舒曳替他摘下護腕,沉默地看着那道傷疤,随後擡起頭,眸中充斥着擔憂:“回你養父母那兒?”

舒曳從駱承那兒證實過盛懷冰的養父母對他不好,要是他再帶個男生回去告訴他們這是他的男朋友,這會不會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差?

盛懷冰像是看出了他的擔憂,任他捧着自己的右手,空着的左手撫上他的後腦勺,帶着絲安撫的意味,将人稍稍按到自己懷裏,親了親他的額頭說:“不是,回我舅舅家。”

舒曳沒來由地松了口氣,忽然覺得他們這個發展似乎有些不得了,又開始緊張了,結巴道:“見、見家長什麽的,會、會不會太快了?”

盛懷冰輕笑一聲:“我急着想把你介紹給他們,這樣你就不能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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