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東繞西繞才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屋子，大夫人将她安置在了西院最偏的屋子，連個名字都沒有。四周多是雜草荒宅，人跡罕至。平日裏偶有來往的除了來分派任務的掌事姑姑蘭姨便只有最下等的丫頭了。
而如意從沒在意過這些，于她而言，能活下去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除夕轉眼便到了，妙晴帶着一衆小丫頭們一大早上便轟轟烈烈的上了門，遵從三夫人的吩咐，在一衆叽叽喳喳的小丫頭們手中來了個大變身。
淺黃色的對襟紗裙，外罩一件最近風靡的純白過膝鬥篷。發飾在如意的堅持下沒有過分繁瑣，而是簡單的随雲髻，加上一只色澤圓潤的玉釵。
化裝完畢後的如意姿色更是過人，雖只有十四，卻已經完美的繼承了她娘的傾城之色。
眉是柳葉眉，眼似彎月瑩潤有光。眉眼如畫，秋水伊人，唇邊輕點，朱紅一撇，輕輕擡手便如同仙子下凡。一衆丫頭們都看呆了。
一旁的妙晴滿意的點了點頭，三夫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
就憑這絕色之姿色，假以時日，好生教導，必能有過人之用。
晚間一到，如意便随着三夫人一同進了東院，今夜晚宴的地點正是大夫人所居的秋蘭閣，雖只一閣，可是卻是整個蕭府最大的一處居所，大夫人門第顯赫，蕭府不敢怠慢。
雖正值嚴寒冬日，秋蘭閣卻溫暖如春，大紅的燈籠高高的挂着，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就連丫鬟們，今日穿的都是上等的江浙紅綢。
遠遠的便看見了幾位夫人小姐，居中的正是如今蕭府當家大夫人。
盡管兩位夫人不和已久，可這禮數還是要盡的。三夫人忙帶着如意上前問好。
大夫人不答，而是擡起頭仔仔細細把蕭如意這個外來小姐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蕭如意？”這時上前來了一位年輕女子。
蕭如意心下細想便知道這人的身份，蕭家大小姐——蕭如瀾。
蕭如瀾樣貌也是美的，高高的吊梢眉，丹鳳眼，衣着華麗，建平城的年輕公子們皆對這位小姐的美貌贊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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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小女子。”如意微微低頭，禮貌的回答。
與此同時，如瀾及大夫人也正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只見美人如玉，身段和相貌皆是一般女子比不了的，難怪她娘一個區區舞姬就能把老爺魅惑的團團轉。
想起這些，大夫人的心裏怎麽也平靜不了，看着如意和她娘七分相似的樣貌，竟越看越惱，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蕭如瀾又豈是善茬，眼見這情景，只想着為娘出氣，給這個叫蕭如意的狐媚女一個教訓，遂問道。
“敢問如意妹妹，今年多大了？”
“回姐姐的話，再過三個月就滿十五了。”十五歲正是穆王朝女子的及笈之年。
“那妹妹也還未及笈呢。”如瀾一臉笑意盈盈，猜不出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見她又接着說道，“在我們葉家有一個規矩，想必妹妹是個懂規矩的人。”
如意不免心下一沉，只隐隐覺得會有不好的事。
“在我們蕭家，未及笈的小姐每逢節日慶典，都得給大夫人行跪禮來盡孝以獲得好福氣呢。如意妹妹剛來可能還不知道，可今日知道了，想必不會不懂規矩吧。”
“如意不敢。”
“巧了，今日是大家頭次見面，那便趁着今日除夕的大好日子，辛苦妹妹給我母親敬個茶吧。”蕭如瀾的嘴角揚起，說不出的得意。
此時蕭府的三位夫人都在場，且不說大小姐口中這規矩是真是假，就憑自己這卑微的身份，就算沒有規矩，大小姐說句想看，如意也得硬着頭皮去做。
三夫人在一旁冷眼相看，正想看一看這丫頭會如何去做。
大夫人亦沒有出言，只是看着她，似是在等待着看一出好戲。
如意有些猶豫，縱然卑微如草芥，可也不應如此平白受這個侮辱。
更何況，更何況，她葉家素來與蕭府無冤無仇，她憑什麽要受這份委屈。
可是，可是，此時的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證。
又想起了三夫人那日的話，想知道真相，就先管好你那張嘴，好好活下來再說。
“如意願意給大夫人敬茶。”只見如意乖巧的答道，說罷便去一旁的八仙桌端來了一杯熱茶，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大夫人的身邊。
“如意初來乍到，自親人離世幸得蕭府收留，感激大夫人的照顧，今日為夫人敬茶，祝夫人新年吉祥，事事順心。”
大夫人依舊沒有說話，冷冷的站着，并沒有接茶的意思。
其他兩位夫人自然也不敢多言。
一時氣憤有些尴尬，無人接應，如意就只得一直跪着。
“今兒這天倒是舒适，如瀾，你和我去外間散散心吧。”大夫人突然開口，卻好似沒有看見眼前這個人，擡擡手，便帶着大小姐離開了，只留下依舊跪在地上的如意，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夫人身後是二夫人與二小姐兩人，二小姐家教甚好，見着如意她們，忙上前來化解尴尬。
“妹妹你快起來吧。”二小姐蕭如月一邊笑着一邊上前來直接拉住了如意的手，“剛剛瞧見妹妹在這，都不敢上前，還以為見了仙女呢。”
“可是如意的茶還未敬好，起來便是壞了規矩。”如意知道二小姐有意為她解圍，不由得感激，“如意知道二小姐心好，多謝二小姐的好意了。”
二小姐：“可是這天轉眼就變，雪也好似又要降下來了，凍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如意心中一暖：“二小姐放心，如意身子好，還能抗一會。”
身子再好，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跪着，再好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正應了二小姐那句話，這雪也漸漸又飄了起來，且随着時間的流逝愈漸大了起來。
如意的臉色漸漸蒼白，意識也開始模糊，身體也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知道大夫人何時回來，可是如若沒有随了她們的心意，不知道以後的日子還會有多艱難。
如今的如意，只想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查出真相。只有真相，才能讓那些無辜離去的親人安息。
妙晴：“夫人，要不要去幫幫她？”
三夫人遠遠地看着：“一個棋子罷了，她的死活與我何幹。再則，如若這點小事都熬不過去，這種棋子，不要也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無人敢忤逆大夫人的心意，如意在冰冷的地上足足跪了兩個時辰。
冬天地面的溫度遠遠低于空氣，如意的雙腿已經被凍的麻木，膝蓋也早已失去知覺，捧着茶杯的手也已經僵硬無法動彈，嘴唇也顯現出了深深的紫色。一旁忙碌的下人們瞧見了都不免唏噓，然而卻沒有人提醒小姐還跪在院子裏
周圍的人忙忙碌碌，來來往往，卻無人上前。
“這個小丫頭是誰，做錯事了嗎？”
“唉這好像是那個娘一進門，就死了娘的小姐。”
“要不是夫人好心收留，她算哪門子小姐啊。”
丫鬟們叽叽喳喳議論的聲音傳進了如意的耳裏，此刻是那麽的刺耳。
是啊，她算哪門子的小姐。
在冰天雪地之時，她連蕭府一個小小的丫鬟都不如。
晚宴都要開始的時候，大夫人才帶着大小姐有說有笑的緩緩歸來。
瞧見依舊老老實實跪在地上，維持着敬茶姿勢的如意，故作驚訝的問到：“你這丫頭怎麽還在這跪着呢？”
“唉，你瞧我這記性，剛剛與如瀾聊的開心差點忘了方才敬茶那事。”大夫人斜睨了如意一眼，又繼續說道：“不過你這丫頭還算是個懂規矩的人，以後在府中行事要一如今日不然莫怪我沒提醒你。”
如意這才起身，乖巧的點了點頭。
可惜身子早已禁受不住，一軟便要向一旁倒去，三夫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你做的很好。”她在如意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其他夫人小姐見了皆上前來打哈哈，伴随着各種歡聲笑語，很快便把剛才那處小小的鬧劇遺忘在了一旁。
“嘿！我們果然又見面啦！”突然一個咋呼把如意吓得一驚。
回頭一瞧，竟又是上次那個擾她好夢的小娃娃。
小娃娃今日依舊神采奕奕，穿着一身紅，紅短褂，紅褲子，外加一件厚厚的紅風衣，不知哪個丫頭淘氣，還給他挽了兩個圓鼓鼓的發團。眼睛鼻子都凍的通紅，實在可愛不已。
眼睛滴溜溜興奮的轉着，好像在說，你瞧，我又捉到你啦！
“母親，你們在聊着什麽呢？好熱鬧啊！”蕭錦煊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擡頭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心下疑惑，不知小少爺怎麽會與這個丫頭認識到了一起，卻也只是寵溺的捏了捏他滑溜溜的臉蛋，說道：“母親在與你三姐聊些今日宴席上的禮節。現在我們說完了，跟母親一起去屋裏吧，有你最愛的杏仁酥哦。”
“不嘛，我要和漂亮姐姐玩一會再進去。”蕭錦煊眼睛亮亮的，盯着如意，像一只狡黠的小狐貍。
一時如意又好像被置身于戲臺中央，大夫人的臉色有些難看，青一陣白一陣。
“老夫人到了！”伴随着一群小丫鬟們的簇擁，一個滿頭銀發，卻精神氣佳的老太太過來了。
小狐貍見勢，一把拉起身邊的如意就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