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燕淩之果然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不過幾天，便派人暗中送信，信上大概意思便是葉賢已經入城，三日後約她在一個隐蔽的客棧見面。
蕭如意收到消息，心裏卻怎麽也欣喜不起來，一方面是對葉氏一族那段過去的畏懼，一方面又是她可能将會面對的結果。即使燕淩之已經将他知道的盡數告知，可是她的心裏卻還是保有猶豫，只有親眼見到葉賢，她才能得知真相。
三日時間轉眼就到，蕭如意這天早早的便暗中出了門，沒有攜帶一人，無意碰到蘭姨，撞上蘭姨疑惑的眼神，也只好回應說是出門與柳依依相會。
這蕭府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或有或無的暗中盯着她，然而蕭如意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後，還有一雙眼睛正遠遠地盯着她，此人正是昭平王穆焱的下屬——綠翊。
幾個轉眼，幾個折身，不一會眼前便出現了那個燕淩之信上所提到的客棧——同聚客棧。
敲門三聲，一輕二重，裏面的人緩緩打開了門，正是燕淩之。
再往裏瞧，還有一個未曾見過的身影，一身蒼青色燕人裝，腰身佩着一彎玉訣，頭發彎曲散亂在肩上，眉宇間有着一股濃烈的戰火味，大約三十多歲的模樣，面目沒有表情，倒是有些看透人間百态的滄桑。
如意心想，這位想必應該就是那位大敗南燕于上懷的葉賢将軍了。
她上前彎腰屈膝行了個禮：“久聞葉賢将軍名聲，今日得見，果然氣勢不同凡響。”
蒼青色衣袍男子慈和的一笑，擡手拉起她，回道：“蕭小姐客氣了。”
“你們二人既是同族，又哪裏來這麽多繁瑣禮節，長話短說就好，我便不打擾了。”燕淩之說着便往外走去。
客房的門也被輕輕地帶上，此時屋子裏只剩下了如意與葉賢二人，空氣裏一時有些安靜。
葉賢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問道：“姑娘可當真的是葉笙小姐？”
如意點點頭：“我确是葉笙。”
“我們都以為你已經…如今若真是，那真是萬幸。”
Advertisement
如意扯開了嘴角苦澀的笑了笑：“那時的葉笙确實已經死了，現在站在這裏的只有蕭如意了。”
葉賢問道：“葉府的事情令人惋惜，葉老爺也是個好人，如今卻魂歸西天，幸好你還活着，我們葉氏一族幸存活下來的幾十餘口人若是知道心底也必會開心不已的。”
“如意很抱歉，葉府的事情牽連到了你們，只是今日見到實在是心有疑惑，我們葉府究竟得罪了什麽人，還有就是，我們榆林葉氏究竟與北燕有着什麽關系？”
葉賢聞言，先是一愣，眉頭也緊緊的皺了起來，似是在回憶那段令人痛苦的往事，思索了好一會，才盡數告知。
“我們是北燕人。這麽多年以來雖生活在穆國的土地上，可是我們的血液裏流淌着的，是北燕人的英魂。你的父親葉深為了北燕能夠與穆國抗衡，率領族人來到穆國，紮根榆林，做起了榆林通往北燕的絲綢之路，北燕才得以有了如今的強悍壯碩，才能有了如今安穩。”
“随着葉氏的深入與發展，勢力漸漸從財閥滲入了宮廷內部，穆國的小皇帝穆璟也有所察覺，幾番調查，幾番打探得知了真相。憤怒的他派穆焱率領暗衛将我們葉氏屠盡，為了與北燕表面的和平，為了穆國的顏面，還有為了傾瀉他的私欲，我們葉氏一族就這樣承受了滅頂之災。”
“葉氏直系如今只剩下小姐你一人了，而旁系也一個接着一個被以各種理由趕出榆林，或追殺，或封口，生的生，死的死。”
“我葉賢能活到今日多虧了固城公的照拂，小姐，我知道你在建平已有許久，已有了感情和留戀，葉賢只求小姐能想想逝去的血脈，想想葉氏，想想我們北燕。”
蕭如意的臉色已經煞白，說不出話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她生活的土地，她敬仰的穆王，幫助過她的穆焱，都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她想起了年前娘親與蕭老爺大婚那一日，穆焱拉住了要沖進火房的她，她還一直感恩戴德到現在，原來他就是滅她一族的劊子手，原來葉氏的人都是他屠盡的，原來娘親也是他…
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即将掉下的眼淚，說道。
“葉賢将軍，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我不會讓葉氏一族的血白流的。”
不知道是怎麽走出那家客棧的，只覺得頭暈作嘔，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周身的魂魄都被人抽去了一般。
回憶讓她痛苦，現實也一樣那樣殘酷，她真的要為了葉氏與這個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相對嗎？
“笙兒你還好嗎？”不知什麽時候燕淩之竟出現在了她身邊。
蕭如意沒有說話，好似沒有聽見一般。
她不是沒有聽見，她只是不想回答，能好嗎？
當然不能。
擡頭看看耀眼的日光，那麽燦爛那麽熱烈，周邊的商販正在努力的叫賣吆喝，孩子們在開心的玩耍，女人們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男人們亦是風度翩翩，在這裏，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活的更好。
只有她一個人與這裏格格不入。
有着穆人的姓，生活在穆人的土地上，卻背負着不該背負的血債。
雙親離世，族人盡失，一無所有，憑什麽你們，卻可以擁有這麽多，活的這麽開心？
她扯了扯幹澀的嘴角，有些不甘心。
“本公在問你話。”身旁的男子皺了皺眉，繼續問道：“葉笙？”
“固城公還有什麽吩咐嗎？”蕭如意轉過頭，面無表情又繼續道，“對于一個棋子，請問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燕淩之有些不忍，卻還是壓住了心頭那些不應該産生的小想法，冷冷的說道。
“好，那你給我聽好。”
蕭如意看着他，依舊面無表情。
燕淩之說道：“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首先就是不要暴露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然後我要你接近穆焱，他将會是我北燕最大的敵人和對手。”
“接近他？”
“對，就靠你這張天下無雙的絕世容顏，還有你葉笙這個老相識的身份。”
“老相識？”
“你與他曾經倒是相識過，想必對于你來說，俘獲他的心并不難吧？”
蕭如意咬了咬牙，心裏卻是清清楚楚，此刻只有聽從燕淩之才能為葉氏報仇雪恨。
半晌，她點了點頭。
為了葉氏，她做什麽都願意。
只是如此做卻是對不起柳依依了，她若是知道定會為她傷心難過吧，只是穆燕之戰指日可待，她身為北燕人，與柳依依終究是要站在對立的一面的。
更何況，在這片土地上，她失去了一切，她做不到，也沒有辦法再去顧及一個穆國尚書家千金的感受了。
從她得知真相的一刻起，她就已經失去了靈魂，失去了平平安安攜着友情攜着愛情生活下去的希望了。
柳依依，她只能在心裏輕輕地說聲，對不起。
蕭如意離開後，燕淩之便匆匆趕往榆林去了，現在的結果不就是他想要的嗎，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卻空空蕩蕩的，仿佛失去了一些什麽。
他騎在馬上，握緊了馬繩，想到了北燕身處戰火之中的黎明百姓，目光慢慢變得堅定，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