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右手擡一擡。”

“表情生動一點, 不要太刻意。”

落地窗簾分開兩邊,被盆栽橡皮樹割成碎片的陽光仍然熱烈耀眼。

畫室裏,池舟眯着眼用手擋了擋陽光, 立刻遭到舒海靈的呵止。

“你的身體現在屬于我, 專業一點,保持住你的姿勢不要動。”

話說的暧昧不已讓人浮想聯翩, 表情卻極為嚴肅認真, 手裏那支黑色的炭筆占據了舒海靈所有的關注, 她坐在畫架後面構建框架, 無視了池舟想要休息的訴求。

“兩個小時了,你不累,模特也需要喘口氣了。”

舒海靈換了一支筆, 盯着模特打量了一會兒,然後說:“把上衣脫掉,看不到你的線條。”

池舟皺着眉頭望過來, “兩個小時,你不會還沒有動筆吧?”

“藝術是需要等待的,你那引以為傲的耐心去了哪裏?”舒海靈全然是指點的口吻, “老師說了, 先要在腦海裏搭好框架,心中有畫,然後才把感情投射到紙上。你要是着急, 趕緊把衣服給脫了。”

舒海靈最近迷上了畫畫,還加了個美術社團, 第一項作業就是人體速寫, 原本和新認識的朋友約好了互為模特, 結果人家臨時有事, 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找上了池舟。

“我以為速寫的重點在于一個速字。”

“速寫的重點是頭、手和腳。”舒海靈聽課可是很認真的,她掃了一眼池舟,很不滿:“你要是不樂意就走人,大不了我換一個模特。”她作勢掏手機給其他朋友打電話。

池舟遲疑了兩秒,問:“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舒海靈不說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是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你贏了。”池舟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解完襯衫的扣子,頓了下,“褲子也要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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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褲腰帶,臉上的表情像極了被流氓調戲的黃花大閨女。

握着炭筆的右手難以自抑的抖動了起來,空白的畫布上立刻浮現出幾道潦草的線條。

舒海靈笑得停不下來,池舟就坐在陽光裏瞧着她,表情很安逸。

......

下午範青女士打電話過來要他們回老宅吃飯,也是給舒海靈慶祝生日。

舒家人重視每一個具有特別意義的日子,範青女士特意張羅了一場宴會,說是家宴,但她邀請的親朋好友都是C市有頭有臉的人物,舒海靈不得不重視起來,換上範青女士一早派人送來的禮服,坐在梳妝臺前由着衆人折騰自己。

期間接到夏辭小姐的電話祝福,隔着八千八百公裏的距離,舒海靈聽出她語氣裏的敷衍:“恭喜你向着二十歲的殿堂又邁進了一步,我送的禮物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小朋友請注意查收。”

“我的大明星這是怎麽了?工作太累了還是誰惹你生氣啦?”相交多年,兩人已經熟悉到對方放一個屁都知道她昨天晚上吃了什麽的地步,一聽她的聲音,舒海靈就知道夏辭心裏有事。

“尚程星你還記得吧?就小時候老跟在咱倆屁股後頭的小女孩,你為了韓城和她打過架的那個。”

大院裏的孩子多,舒海靈不太記得這個名字,但記得她打過架這個事,因為事後她被舒爸狠狠削了一頓,第二天都沒能起來上學。

“她現在混成了水果臺的當家花旦,知名主持人,前陣子約了我做采訪,似乎還記恨着小時候的事,說話陰陽怪氣的,今早我看了她發的朋友圈,說是要去參加你們家的宴會,總不會是真心的想要祝福你,防着她點兒,嘴皮子現在利索的很。”

舒海靈閉着眼睛任人在眼皮子上掃掃畫畫,語氣很淡定:“擅長陰陽怪氣的又不止她一個人,你放心,好好工作,回來了請我吃大餐。”

C市的名人圈子很窄小,就算小一輩有什麽矛盾也不會影響老一輩之間的交情,更何況都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夏辭如果不提,舒海靈差不多都忘了。

直到出現在宴會現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對望了一會兒,舒海靈才發現她其實并沒有忘記尚程星這個人,因為她的眼神和十多年前一樣,充滿挑釁和輕蔑。

尚程星高舉着手裏的紅酒杯朝她晃了晃,嘴角上挑,明明是一個笑容,卻因為眼白過多而顯得有些兇相。

微衆生物的許總走過來同池舟說話,兩人聊的是制藥相關的話題,舒海靈聽不懂也不感興趣,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飲料,往僻靜的後花園噴水池那邊走了過去。

今天的溫度不算太高,廳堂裏有些熱,走出來就涼快了不少,噴泉裏的涼水沁得人心頭舒爽,她站了有一刻鐘,身後終于傳來腳步聲。

“主人公怎麽獨自一人離場了?滿堂的賓客都不值得壽星一個回眸嗎?”

尚程星穿了一條短款的藍色禮服,她的個子并不高,這樣穿顯腰線,人也被襯得高挑了一些。

“這不是接收到你的信號特意出來等你的嗎?怎麽這麽慢,花園裏蚊子多,咬的我心煩。”

舒海靈語氣熟稔,像是完全沒有十多年未見的隔閡,尚程星沒有接話,四下裏打量一圈,才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怎麽韓城沒有來嗎?每一年你的生日宴會,他不是都會到場祝賀的嗎?”

果然是為韓城而來,舒海靈捂着嘴相當做作的吃了一驚,“你不知道嗎?韓城哥哥婚後就去度蜜月了,去了有一兩個月了吧,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可能就是三個人了吧。”

尚程星依舊不動聲色:“他結婚的時候我在B市錄節目,請了我但是沒時間去,挺可惜的呢,還以為今天可以道一聲遲來的恭喜。”她拿着杯子碰了碰舒海靈的,“來,為兩個失意人幹一杯。”

舒海靈挪開了自己的杯口,“失意?我日子過得還挺舒坦的啊,今天我生日,怎麽盡說一些掃興的話,趕緊自罰三杯。”

尚程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飲下了杯中酒。

“年歲長了,脾氣似乎收斂了不少,我還記得你掄起拳頭打我的時候,可是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怒呢。”尚程星也不和她演戲了,直截了當:“在我面前裝什麽,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嗎?”

“誰都有年少不知事的時候,韓城當我是妹妹,我也當他是自己的哥哥,早就放下這段感情了。”舒海靈意味深長地說道:“作為過來人我多說一句,單相思的滋味并不好受。”

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言論,尚程星眯起了眼:“你不會以為我還喜歡韓城吧?”

舒海靈聳了聳肩:“不是的話就最好了。”

“我今天來不是找茬的,只是你似乎還欠我一句道歉。”

這女人可真記仇,多少年的事情了,還如此揪着不放,怕是這些年一直惦記着,這不是折磨自己嗎?

舒海靈意興闌珊道:“揍你是因為你做了欠揍的事情,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動手的,不過肯定會注意分寸,不往你臉上招呼,等你哭着鼻子告狀的時候死不承認就是了。”

尚程星眼底一暗,夜光給她鍍上了一層保護色,卻無法掩飾住緊繃的指尖。

多年前大院裏最受歡迎的孩子有兩個,男的是韓城,儒雅斯文,從小就很拔尖,典型的乖乖男,女的當屬舒海靈,模樣好看古靈精怪,雖然調皮了一些但是多少生男孩的家庭都想要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孩子。

連尚程星的父母也不例外,偶爾會念叨起對門老舒家的女兒,讓內向不愛說話的尚程星多和她接觸接觸,改一改自己沉悶的性子。

這樣的情況下尚程星怎麽可能喜歡舒海靈,尤其是她們倆還喜歡上了同一個男生。韓家和舒家更為親近,連帶着兩家的兒女也時常往來,有一回舒海靈數學考了滿分,韓城送了她一條裙子,舒海靈整日穿着招搖,尚程星看不慣她那副炫耀的嘴臉,就往新裙子上扔了泥巴,舒海靈急着回去洗,尚程星攔着用裁紙刀勾破了裙子上的網紗。

舒海靈就揍了她。

現在說起來就是雞毛蒜皮的一件小事,後來尚程星搬了家,但一直沒有忘記舒海靈委屈的時候一群人圍着她的模樣,包括韓城。

多年後得知韓城結婚的消息,尚程星以為新娘子會是舒海靈,沒想到卻另有其人,他倆要是最後走到了一起也就不會顯得自己這些年的記恨有多可笑了。

幼小的心靈被傷害的尚程星咄咄逼人道:“你從小就霸道,看不順眼就動手,仗着大人們護着你,行事無所顧忌。被你傷害的孩子肯定不止我一個,現在你成了名人了,多少也會在意自己的名聲吧。”

尚程星這時候笑得真心實意了。“要麽道歉,要麽就做好承受非議的準備。都是成年人了,懂事一點。”

神經病吧這人。

難怪連目中無人胸中無塵的夏辭都被她氣到了,十年前舒海靈能揍到她哭,十年後也是一樣的,她正尋思着将手裏的深紅色飲料往她身上倒一倒,看能不能亂一亂對方的儀容。

然後就看到樹影的深處走出來一個小屁孩。

“老媽找了你半天,突然消失也不打一聲招呼,多大的人了還總讓人操心。”穿了一身燕尾禮服的舒雨霖看着沒那麽胖了,裝大人說話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他瞥了一眼尚程星,語氣毫不客氣:“再不懂事也是我們舒家的人,就不勞你費心了,後花園的蚊子毒的很,專叮那些沒事找事的人,前廳在你左手邊,客人好走不送。”

小屁孩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将她們的對話全聽了進去。

尚程星顯然也不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只是揚了揚手機,經過舒海靈的時候,聲音壓的低低的。

“發了你幾張照片,拍得還挺有意思的,希望這份禮物你會喜歡。”

“誰啊?你的朋友盡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舒海靈研究了下舒雨霖胸口處的鮮豔領結,“我的小老弟,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和她是朋友的?”

“不是就不是。屋子裏悶的很,池棠也被叔伯帶去玩了,老媽又不給我手機,快無聊死了。”

舒雨霖坐在噴水池旁邊的長椅上,一副厭倦了世俗的模樣。

“不是說範青女士在找我嗎?走啊。”

“姐夫叫我來的,老媽才沒工夫管你。”

怕她被欺負嗎?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的。舒海靈勾着腳尖,輕晃身體,眼神含嗔帶嬌的朝前廳的方向望了一眼。

舒雨霖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你的表情好吓人,沒有吃錯東西吧?”

舒海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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