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季青琢從口袋裏掏了個表面光滑的漂亮胡蘿蔔,塞進板車前拉車的毛驢嘴裏。

她仰頭望天,嘆了一口氣。

載着她的驢車搖搖晃晃,看起來随時都要散架。

群山之下,霧岚彌散,有蜿蜒小道似青山腰間挽的輕紗,蜿蜒向上,季青琢所坐的小小驢車,就鑲嵌在這輕紗之上。

玄雲宗作為雲澤域第一正道門派,是心懷道心之人的聖地,但坐驢車來參加玄雲宗十年一遇升仙大會的,季青琢還是頭一個。

坐驢車的原因很簡單,季青琢窮,她綁定的系統也沒用,她只能用自己穿越後積攢下的銀財買了只聰明的小毛驢,它認得去玄雲宗的路,吃胡蘿蔔就能跑。

“我說,這事兒真的要我來?”季青琢又摸了個坑坑窪窪的胡蘿蔔,用袖子擦擦,咔嚓咔嚓啃了起來,“修仙界裏有那麽多漂亮仙女,比我聰明比我厲害的可多了,為什麽要把我弄過來?”

“宿主,當時沈容玉牽動地脈鬼氣,整個世界都要被崩潰的地脈鬼氣摧毀,這個世界都沒有活人了,我只能随便從異界拉了個活人過來,哪裏還來得及挑挑揀揀。”系統對季青琢說道,它的聲線平穩,像是沒有感情的機械。

事實上,經過了解,季青琢知道這系統是可憐的世界自救意識化身,它确實不是人。

她其實挺倒黴,在某個普通的夜晚,她喝了杯牛奶睡覺,次日醒來後,她睡衣都沒換,就躺在地上了,耳朵裏還傳來一個冷冰冰的系統音。

“恭喜宿主綁定攻略系統,請試圖攻略病嬌沈容玉,讓他在紅塵中有牽挂,幫助阻止此界毀滅。”

“病了就去看醫生,再不濟多喝熱水,我二十三歲了,沒談過戀愛,我不會攻略。”

“宿主攻略完成之後,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現在不能回去嗎?”

“不能。”

“那就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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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系統說,這個叫沈容玉的病嬌,是未來将會毀滅此界的頭號反派,而曾經被他毀滅的修仙界産生了自救意識,在情急之下随便從異界抓了個倒黴蛋過來攻略他,好像他談了戀愛就可以不殺人一樣。

沈容玉目前潛伏在正道宗門玄雲宗內當個光風霁月的大師兄,而其他的信息,一律沒有,坑得要死。

“抱歉了宿主,這個世界無法獲取有關沈容玉的信息,他斬斷自己存在于此界的所有信息。”

“你們這個系統好像不太靠譜。”季青琢有了個結論,這系統跟自己還挺配。

“但是宿主,你現在可以前往玄雲宗,五十年一遇的玄雲宗升仙大會即将開始,你若能成為他的同門接近他,那麽攻略成功率就能成倍提升。”

“你指的是從百分之零點零一變成百分之零點零二嗎?”

“宿主你真樂觀,零乘零可不還是零。”

季青琢撓撓頭,她不太理解為什麽讓一個人談戀愛就能阻止世界毀滅,她又沒談過戀愛,實在無法理解其中美妙。

但是,只有完成任務她才能回家,季青琢只能硬着頭皮上了,這系統挑中她也挺倒黴的。

季青琢仰面躺在驢車的稻草堆上,擡起頭來看着藍天,天色如洗,明潔如鏡,柔雲随風微搖。

玄雲宗位于雲澤域中心,綿延十萬裏,五十年一遇的升仙大會這一次在西面的雲水峰召開。玄雲宗隐于世俗凡塵眼,所以想要獲得拜入玄雲宗的資格,就要先尋得這一處仙地,這樣算是第一重試煉。

季青琢自認為她是俗之又俗的凡人,但是她運氣好。

得到系統任務之後,她在城裏某家驢肉火鍋店的後院見到了這老驢,它被蒙着眼,臨死之前還在拉磨。

膀大腰圓的胖廚子拿着把寒光森森的菜刀,和賣毛驢的老農讨價還價。

“它都這麽老了,我宰了客人嫌棄肉老,我還要費炭火多煮會兒。”

老驢吓得拉磨的腳步動得飛快。

季青琢拿起和系統交流的信物——一面小鏡子,對系統說:“我想着去玄雲宗,咱們還缺一個代步工具。”

“一只毛驢,它怎麽帶你去玄雲宗?”系統反對。

季青琢還是把毛驢買下來了,她為什麽要聽系統的,錢是她的,她就要騎小毛驢!

“走,帶我去玄雲宗。”季青琢買了袋胡蘿蔔,拍拍老毛驢的脖子,它的皮毛熱烘烘的。

老毛驢拉着板車,“得得”跑了起來,竟真朝着玄雲宗跑去。

要知道,玄雲宗不可靠尋常手段抵達,在它十萬裏地界的仙地之外,還有一層混淆世人視線的陣法屏障。

根骨上佳、有仙緣者,可以憑借仙眼看穿這層屏障;族中勢力龐大、有門路者,可以依靠情報穿越這層屏障。

季青琢啥也沒有,她只想騎小毛驢,因為在現代她沒騎過。

這被蒙了眼一輩子的老毛驢,可能是一只潛在的仙驢,竟然看穿了玄雲宗的陣法屏障,帶着季青琢來到了玄雲宗外圍。

玄雲宗界外青山之間,重巒疊嶂,雲氣萦繞于山腰,這條山路已經許久未有人踏足。

季青琢在驢車上睡了一覺,待睡醒時,毛驢已停了下來,停在她面前呼哧呼哧喘着氣。

前方有泠泠清音傳來,有漂亮尾羽的白鳥在枝頭歌唱,青石階往上,凜冽寒風迎面,是一處懸崖頂部的平臺,有許多求仙者聚集其上。

她沒見過此等大場面,能抵達玄雲宗的都不是凡俗之輩,她這個唯一的凡俗之輩是被仙驢帶上來的。

懸崖之上,有坐在撐起的華蓋下、前呼後擁的尊貴公主,亦有腰間寶劍铮然作響的俠客,還有白紗蒙面、神秘至極的異域人士。

所有人都光彩熠熠,意氣風發,仿佛全身都發着光。

季青琢把自己一路走來所用的炊具、帳篷、衣物等物塞進大麻袋裏,将板車從驢車上卸下,一手牽着毛驢,一手提着麻袋,走上青石階。

她覺得自己可能不是來參加什麽升仙大會的,她是來撿破爛的。

一路餐風露宿,那山路上風沙大,季青琢的臉髒了,壓低的兜帽又遮了大半,沒露出自己的模樣,只有一雙半垂的眼眸露在帽檐之下,很亮,像是黑暗中的星子。

季青琢避開人群,若無其事坐在一旁,前方不遠處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淵,似有尖嘯的風聲迎崖而上,如泣如嚎。

她開始啃剩下的胡蘿蔔,待會兒過去的時候,她如果掉下那懸崖,可就沒機會吃了。

此時,遠處有輕嗤聲響起,拿坐在華蓋下的漂亮女子看了季青琢一眼,嘲笑道:“這玄雲宗的升仙大會,可是要找有根骨有資質的修仙之人,怎麽連路邊的乞丐也來了?”

季青琢猜她在說自己,但她在穿越過來之前,也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五險一金,上班還可以摸魚,都怪這該死的系統,還有那該死的沈容玉,她才淪落到此番境地。

但她嘴笨,不會說話,只低着頭,繼續喂毛驢吃胡蘿蔔。

“喲,還是個啞巴?”那女子看着季青琢笑了。

她名喚秋明雪,是雲澤域內某個小國的公主,即便來求仙,也帶了多位仆從跟着。她嫌季青琢礙眼,因為她很難接受像這樣落魄的人也能來到玄雲宗,和她站在同一起跑線。

“不是啞巴。”季青琢終于舍得說話了,她慢悠悠地擡起頭來,“我是凡人,光憑自己的力量來不了升仙大會,是這驢帶我來的。”

她本沒什麽嘲諷人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誇誇這驢靠譜,但這話戳到了秋明雪的痛腳,因為她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來到玄雲宗,而是依靠家族的力量,就連飛上這懸崖,她也是花銀子買了價值連城的飛行符咒。

“你的意思是我連驢也不如?”秋明雪高聲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驢還可以騎。”季青琢認真說,“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

“你侮辱我?”秋明雪柳眉倒豎,她怒聲道。

季青琢将手攏到袖子裏,有些不知所措,她并無侮辱秋明雪的意思,但她屬實不太會說話,也沒什麽情商。

她低頭說道:“姑娘,對不起,我并沒有說你可以騎的意思,我只是說驢可以騎,你不可以。”

“那不就是?”秋明雪未曾聽過如此粗俗之言。

饒是能來到此處的都不是尋常之人,都見過大風大浪了,聽了她們的對話,也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灰頭土臉的小姑娘,看起來呆呆傻傻,嗓音也柔和,但話語卻一字一句都能将對方激怒——也不能說她的嗓音是簡單的柔和,她的聲線好聽,仿佛綿軟的細絲一根根地撓過耳尖,她的語調很懶,慢悠悠、軟趴趴的。

“是這樣的,姑娘,你真的不要跟我的驢比了,它只是我花二錢銀子買的,我看你穿金戴銀,身份尊貴,就不要這樣自降身價了。”季青琢真急了,她仰起頭來,總算舍得将自己臉露在秋明雪面前了。

季青琢的模樣好看——這是系統唯一欣慰的一點,她面龐線條精致,像是造物最完美的藝術品,她的眸色是清澈的純黑,含着波光,略低眸時,總有些惹人愛憐的意味。

此時她與秋明雪相對,髒兮兮的臉龐上,一雙漂亮的水眸亮晶晶。

秋明雪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灰撲撲的季青琢居然有一雙這麽好看的眼睛,這眼眸太好看了,像陽光下的淺灘海洋,明淨澄澈,深深望去,似乎有些誘惑人的魔力。

正僵持間,身後已有飒飒風聲傳來,遠方懸崖之上,出現一抹劍光,如雪澄淨,有白衣青年禦劍而至。他腳下劍風掠雲端而過,柔軟的白雲仿佛伏低的浪頭,他踏着雲浪而來,如仙昙飄落崖上。

他不經意間掃起的氣浪,将秋明雪侍從帶來的華蓋掀翻,連帶着,連站在崖上的秋明雪也撲了個踉跄。

“恭喜宿主,您的攻略對象——沈容玉出現。”系統對季青琢說。

季青琢将小鏡子揣進懷裏,她深谙摸魚技巧,只要系統不叫她動,她就死也不動。

主要她不太會和人交流,她怕說錯話、做錯事遭攻略對象嫌棄。

沈容玉身為玄雲宗裏受人景仰的大師兄,若是門中有大事,掌門也會将一些任務派給沈容玉做。

比如今日的升仙大會,有能力的求仙者已依靠自己的力量飛過那懸崖,到達雲水峰了,而次一級的求仙者則留在懸崖上等候玄雲宗派人來接引,沈容玉便承擔了接引新人的任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容玉身上,站在人群後,個子矮小的季青琢根本沒能看清他長什麽樣。

如果太醜,她是攻略不下去的,季青琢心裏碎碎念。

在人群前方的沈容玉斂眸,自寬大的袖袍間出現一核桃大小的雲舟,而後他以法力催動,這雲舟迎風而漲,變為五丈長的一艘大船。

等候在此的求仙者們依次而上,季青琢不忍心放棄自己的老毛驢,于是拍了拍它的頭,一人一驢落在最後,跟了上去。

此時的沈容玉依舊站立在崖上,人群散去後,季青琢看向他,她總算看清了他是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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