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季青琢的袖子被她扯住了,她不太會拒絕別人,但是她有自己一個特殊的辦法。

那就是裝聽不見,不管盈袖說什麽,她都能自動過濾她的發言。

于是,季青琢只摸了摸毛毛的腦袋,便擡腳往桃花迷霧走去。

盈袖見她并沒有理睬自己,只咬着牙,低頭又沖了上去,她攥緊了季青琢的手臂。

季青琢沒什麽力氣掙脫她,手臂被她握着,只能停在原地,扭過頭來看她。

“公主……公主她手上的地圖碎片大半多是我在鑒山湖裏撈上來的。”盈袖看着季青琢的眼睛,對她喃喃說道,“我若無法通過升仙大會,可就要再回到宮裏去了。”

季青琢歪着頭看盈袖,她覺得盈袖回宮裏去,似乎也不錯,她穿金戴銀,生活不也是挺好麽。

她的手使了勁,想要将自己的手臂從盈袖的手中抽回來。

但是在猝不及防的動作下,盈袖佩戴着銀飾的手腕上布料滑落,露出她的肌膚,那碰撞着叮當作響的銀飾更像是某種枷鎖,在枷鎖下,是陳年累月的傷痕,新的疊着舊的,斑斑駁駁,好不吓人。

季青琢一愣,盈袖卻飛快地拉下自己衣袖,掩住自己的傷痕,沒有再說話。

“進去吧。”季青琢對她說,“但是,我也只有一張。”

“進去之後……我就自己走了。”盈袖的手攥着季青琢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季青琢的手指略微屈起,她的眉頭微皺,她不習慣與人……如此近,她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但很快,盈袖便松手了,她腕上銀飾叮叮當當響着。

季青琢垂眸看着她的手,沒有再說話。

盈袖跟着她進入了桃花迷霧,一入迷霧中,季青琢的視線便被層層疊疊的霧氣籠罩了,她感覺自己置身雲海中央,找不到東西南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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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過神來時,她與盈袖已經站定在一片森林中,周圍依舊霧氣彌漫,找不到确切的方向。

盈袖比她先回過神來,她見季青琢被霧氣迷惑得頭暈腦脹的樣子,便問道:“這裏看起來很危險,我要與你一道繼續走嗎,我……若是有什麽情況,我應當比你更有能力應對。”

季青琢按着自己的額角,搖了搖頭,她不習慣他人的幫助,與一個剛認識的人一起走,她沒辦法接受。

盈袖只是感激季青琢帶她進來,若她拒絕,她也不好再堅持。

她站定在原地,深深看了季青琢一眼,她想了想,還是提醒她道:“姑娘,若再見到我家公主,就別說是你帶我進來的。”

季青琢尋思着,她應該也沒什麽可能與那嬌貴的公主搭話的可能。

盈袖告辭離開,她離開的時候,攥緊了拳頭,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

原本留在鑒山湖上的白鳥也鑽了進來,它的眼睛裏記錄下了方才季青琢與盈袖的對話。

“這盈袖的仙骨資質不在她那位主人之下。”江千客看着盈袖消失在霧氣裏的身影,不禁感慨道,“若是入了仙門,可就沒有凡俗之中的皇權高下了。”

“本來我們以為她走到鑒山湖的對岸就是極限了,但誤打誤撞進入桃花迷霧,她若是答應盈袖與她一起走,盈袖多少還能保護她。”江千客不免感到有些惋惜,“接下來,我也不知她該如何活下去。”

季青琢當然沒考慮過該如何活下去這個問題,她在樹下修整,将自己手裏唯一的一張地圖碎片取了出來,開始研究。

毛毛一不小心帶上來的地圖碎片是很關鍵的一張,差不多把正确路線的三分之一都給畫出來了,但季青琢看不懂地圖上那些紛亂的線條,她撓了撓頭。

系統不好意思地提醒她:“宿主,地圖拿倒了。”

季青琢将地圖翻轉過來,這才看懂了地圖,從她身處的地方往西走,便是水雲峰的真正入口,只是後半程的路地圖上沒有顯示。

她想着,且走走,走到沒辦法了再說。

于是她領着毛毛往西面走去,濃霧撲面,她的眼前破開一條路來,于濃霧深處,偶有詭異的黑影掠過。

自季青琢身側的密林中,在潮濕的樹叢裏“嗖”地竄出了無數藤蔓,她們叫嚣着想要将季青琢的腳腕纏進,而後将她拖入樹叢裏,吞噬她的軀體,作為森林的養料。

但是,藤蔓只是越過了季青琢的腳尖,它們在觸碰到季青琢的那一瞬間,炸為紛亂的光點消失。

跟在季青琢身邊的毛毛與她一樣,它歡快地“得得”往前跑着,将沿途的邪惡藤蔓一蹄子踏碎。

季青琢的系統倒是發現了,但是它聰明,它吓得要死,但也沒有出聲提醒季青琢。

桃花迷霧是一片幻境,在此處,只要求仙者有一絲仙緣,那份仙緣便能與這幻境共振,衍生出奇妙的場景來。

但是,季青琢,确确實實一點兒修仙的資質也沒有。

對着一只蠢牛彈琴,那牛還能聽見聲音,勉強能有些反應。

但是對着一塊木頭彈琴,木頭也只會覺得琴也是木頭。

季青琢就是這樣,幻境裏設置好的一切困難對她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裏,若是她能看到這些危險,她早就吓得一步不敢往前了。

她一路走着,沿途的危險一一被她無視,這畫面引得玄雲宗主殿內的氣氛快活起來。

“哎呀哎呀,江大長老,這就是你說的嘔心瀝血研究上百年的桃花幻境麽,這麽看來也不過如此呀。”另一位長老調侃道。

“研究陣法,又不是為了迷惑凡人,但……她竟然一絲一毫的反應也無,當真奇特。”江千客也不覺有什麽丢臉的,因為季青琢這樣的太特殊了。

“不過沒事,守在桃花迷霧深處的,可都是我馴服的妖獸,這可不是假的了,就在她所在路線的盡頭。”他自信說道。

季青琢走了一路,在半道停下來休息了一下,她從毛毛背上背着的行李裏掏出一個水壺,打開來咕嚕咕嚕喝了幾口。

她查看自己的地圖,其上在前方不遠處标注了一個紅點,也不知是做什麽用。

那紅點看起來有些危險,季青琢的思維很簡單,那就是繞開它。

她領着毛毛,轉了個方向,往另一條路走去。

按照桃花迷霧原本的設置,離開定好的路線便會遇到更加可怕的危險,地圖的重要性就在這裏。

季青琢從頭至尾,都沒進入參加求仙大會的緊張狀态,所以她壓根沒把毛驢屁股上的地圖當回事,而且在林中她沒有遇到危險,所以她也大膽起來。

她擅自更改了路線,而因偏離路線而朝她蜂擁而上的詭異妖獸們都一一化為虛像泡影。

季青琢走了許久,直到她看到了一個人。

由于看不見那巨大的妖獸,所以季青琢連帶着也直接越過妖獸幻象,看到密林那一端的人。

沈容玉執劍,劍光飒然,從眼前妖獸堅硬外骨骼下的縫隙斬入,将這妖獸的防禦擊潰。

與季青琢一樣,他能看破這裏的幻象,他有能力去無視它們,但是他願意去相信這些妖獸是真的,從而與它們搏鬥——他要隐藏自己。

一看到沈容玉,系統撺掇季青琢:“快快,趁現在快靠近一點,我再吸收一點能量。”

季青琢不情不願地挪了過去。

那邊沈容玉根本沒有看到她,在他們中間,還隔着一只如山般高大的妖獸。

沈容玉自然不會對一只本就是幻象的妖獸有什麽憐憫之意,他握緊手中劍,劍鋒之上蕩漾着的法術光芒似乎蘊藏着凜然正氣,純正浩大。

他一劍擊出,直朝着妖獸的心髒。

本來他一劍穿透它的心髒,鮮血便會噴湧而出,仿佛天上下了紅雨。

但是,季青琢走過來了,她根本沒注意到沈容玉在和一只不存在的妖獸搏鬥,她壓根不懂他的劍法裏隐藏着的殺意。

她走到妖獸之下,用她的身軀将這幻象擊破。

如山般的妖獸身軀仿佛被戳破的泡泡,消失不見,而沈容玉的劍鋒直指之處,竟然是季青琢。

他分明殺意凜然,但季青琢很遲鈍,她感覺不到他的殺氣,這種異世界玄之又玄的所謂氣場、氣息,對她而言,都不存在。

但是,沈容玉朝她擊出的劍,是實打實的。

她看到了劍上的寒光,恍了神,愣在原地,她又能如何躲呢?

即便她想躲,但是腦子動了,四肢卻不聽使喚,她的手腳先于她自己一步被吓呆了,釘在原地,沒有移動。

沈容玉本可以收劍——在妖獸幻影消失的那一瞬間。

從他的視線看去,眼前醜陋如山的妖獸在季青琢到達的一瞬間消失,他原本出劍就是要看到他的劍鋒挑斷妖獸的心脈,如此巨大的妖獸,它的血也是紅色的,在搏動的血脈被割斷之後,會有噴湧的鮮血将四周染成紅色。

但是,因為季青琢的出現,他想要的畫面消失了。

她帶着她的蠢驢,愣在原地。

沈容玉看到她閉上了眼睛,纖密的長睫輕顫着,她的身子因為恐懼微微顫抖着。

她還是這樣,一塊失活的朽木,沈容玉想,現在就将她殺了,自她脖頸處溢出的血,應當也是小心翼翼流淌的。

無趣,她就如此死去,那就太無趣了。

沈容玉的劍鋒偏移,他虎口處崩裂了,卻無血色出現,強行扭轉的劍鋒方向反震至他自己的身上,而他對這種虎口處傳來的疼痛渾然未覺。

冰涼的劍身擦着季青琢的脖頸而過,季青琢瞪大眼,她覺得仿佛是有人将一捧雪拍到了她的脖頸上,極冷。

她的全身神經本就因沈容玉欺近的劍鋒而繃緊,而現在,陡然擦過的劍光讓她渾身打了個哆嗦,仿佛是将她繃緊的神經挑斷了。

因為難以收回的出劍力道,沈容玉的高大身影朝季青琢壓了下來。

季青琢身後不遠處,有一株老樹,此時,雪白的劍鋒沒入樹中,沈容玉那張如冷玉般的完美面龐,貼近了季青琢。

兩人鼻尖相觸,而後又馬上彈開,沈容玉的手中劍支撐着他,季青琢又嗅到了那若有似無的香氣了,直叫她腦袋發昏,讓她的意識沉淪。

她不習慣這樣貼近的距離,驟然被挑斷的緊繃神經讓她長舒一口氣,而後如潮水般的緊張感漫上來。

季青琢的呼吸清淺,甚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

下一瞬,她閉上眼,身子直接軟了下來。

沈容玉單手把她托住了,她的身子很輕,藏在寬大衣袍下的腰肢也細,仿佛一掐就能斷了。

他确信她被他吓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的沈容玉:她就是塊蠢木頭。

後來的沈容玉:我恨你是塊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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