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9%

季青琢将傘傘抱了過來, 她還記得在驚雷陣裏,就是傘傘一直支撐着陣法邊緣,在陣法壓縮到極致的時候, 撐着陣法的傘傘甚至發出了即将斷裂的“咔咔”聲。

她很寶貝自己的這個法寶,所以她怕傘傘出了什麽差池。

季青琢先是用手摸了一下傘柄和傘骨,确定它們沒有斷裂,她喜歡這把傘, 所以動作也十分輕柔,但就是這樣蜻蜓點水般的動作, 存在感會更加強烈。

此時的沈容玉正出了季青琢養傷的小院門,他剛走沒兩步, 脊骨上便傳來奇特的質感, 仿佛是一根纖指, 順着他脊骨的脈絡與凸起, 慢慢往下滑, 從後腦到腰際,而後再往下……

他想, 他都叫季青琢不要碰了,她怎麽趁他剛離開,馬上就把傘傘拿了過來。

本來正常人拿到自己的法寶,就算修為沒到金丹無法收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再怎麽樣也會将法寶放在随身的空間錦囊裏好好存放, 誰會像季青琢一樣随時随地拿出來把玩。

沈容玉暫且忽略這奇特的觸感, 往玄雲宗醫修所在的藥堂而去, 玄雲宗內的醫修都居住在此, 由于水雲峰發生的事件太過惡劣, 所以前來救治他們的也是高階的醫修。

等候在藥堂裏的醫修名喚秦唯, 修為已有元嬰,在醫術一途,造詣頗深,他候在藥堂中,身着一身青衣長衫,面容儒雅俊秀,見沈容玉前來,他迎上來問道:“容玉,你不在寸心閣裏休息,怎麽過來了?”

“我沒被那人面蛛所傷,并無大礙。”沈容玉斂眸說道,他面上神色淡然,垂下的眼睫輕顫。

季青琢當真是很可惡的一塊木頭,她将是傘柄摸了一遍還不夠,還要再檢查一遍。

此時的季青琢将傘傘捧了起來,帶着它來到窗邊的陽光下,對着明亮的光線,再次檢查有無傷痕。

秦唯沒發現沈容玉的異常,聽聞沈容玉沒事,他便長舒一口氣說道:“那……季姑娘呢?”

“我來正是為了她。”沈容玉緩聲說道,“她在驚雷陣中淋了雨,染了風寒。”

“我還第一次聽說有修士染了風寒。”秦唯感慨道,“我這裏也沒有應對風寒的藥,若她沒有大礙,就勞煩你照看她了,我知那姑娘害羞得緊,不願與陌生人相處。”

秦唯作為醫修,很是細心,季青琢一介凡人,竟連續得了兩門課程考核的第一,連孟遙岚都壓過,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知道季青琢的性子不願多與人打交道。

“好。”沈容玉聽聞秦唯這裏也沒有藥,便略一颔首,準備離開。

——他要快些回去,阻止季青琢的摸傘行為,現在她似乎已經将傘柄檢查完了。

但此時,有人走入藥堂中,邊走還邊與水鏡裏的一人交流,沈容玉的步子頓住了。

“是,水雲峰現在所有的人面蛛已經被我們消滅了,只是此事……實在是太惡劣了。”葉斷紅大步走入藥堂中,他手裏還提着他那把黑色長刀,刀鋒上,往下淌着殺死人面蛛後留下的黑血。

“老秦。”葉斷紅對秦唯喚了一聲,“過來看傷。”

沈容玉與秦唯這才将視線從水鏡裏的尹暮塵身上離開,轉而注意到了他被人面蛛撕扯開的衣袖,與手臂、肩膀上的傷痕。

被人面蛛啃噬過的傷口并不幹脆利落,因為人面蛛的牙齒是人類牙齒那般的平整形狀,很少尖牙,所以啃咬的時候,便仿佛鈍刀子割肉,将傷口撕扯得血肉模糊。

見葉斷紅在解決人面蛛的時候受了傷,秦唯很快拿了藥,過來給他處理傷口,這等邪物造成的傷口,可不能用尋常的治療法術治愈。

此時,葉斷紅也發現了沈容玉還在這裏,他見沈容玉要走,便喚他留下來:“容玉,你曾入那桃花迷霧陣中,先別走,正好有些細節要問你。”

這時候的季青琢撐開了傘傘,她開始研究那傘骨有無彎折與劃痕,有些細小的傷痕靠肉眼看不出來——她的視力本就不太好,所以她的手指輕輕拂過傘骨,一寸一寸地細心感受。

傘傘的傘骨末端并無尖利的棱角,所以季青琢的指腹按着那傘骨末端,多摸了兩下,她很喜歡這樣柔緩的弧線,似乎無法傷害到他人。

當季青琢摸到這裏的時候,沈容玉剛被葉斷紅叫去,他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纏着他的手指,缱绻摩挲着。

他一愣,深邃眼眸下露出怔然情緒,過了片刻,緩了過來,他才回答葉斷紅道:“葉長老,好。”

沈容玉走到葉斷紅身邊,看了水鏡裏的尹暮塵一眼,禮貌喚道:“掌門也在。”

此時的尹暮塵不在玄雲宗內,她身後是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還有一池秋日裏的枯荷。

尹暮塵面色并不好看,原本姣好的面容上,眉頭緊鎖。

“容玉。”她朝沈容玉點了點頭,轉而與葉斷紅繼續方才的話題,“千客身死,是一等一的大事,而且兇手也顯而易見。”

“畢竟當初正道宗門聯合起來一同讨伐荒蝕,當年千客雖然年輕,但也伴随在遠霧真人身邊,與她一道迎敵,若荒蝕餘黨仍在,應當是極恨他……當初圍剿荒蝕,在前排曾見過荒蝕真面目的修士,都被他殺光了。”尹暮塵的語氣凝重,“那時他才金丹的修為啊,本不是可以參戰的修為,但他偏要為遠霧真人出一份力。”

“來複仇,有理有據,畢竟我與千客的洞府相鄰,襲擊白水島那晚感應到了邪惡氣息,那時候就要殺他了吧。”葉斷紅的聲音平靜,“後來千客一直留在桃花迷霧陣中,他一直尋不到機會,直到今日的陣法課考核……”

沈容玉安靜聽着他們對話,并沒有發表什麽意見,葉斷紅分析得沒錯,江千客襲擊白水島那晚,被葉斷紅發現的邪惡氣息就是他,他原本打算趁江千客還沒警惕心,先尋個機會去殺他,但去了水雲峰,他撲了個空——因為此時的江千客已經到白水島上了。

不見江千客,他便回到白水島自己的居所中,剛洗了個澡,把自己因殺意帶來的氣息外洩洗淨,衣服還沒穿,季青琢就推門沖進來求救了。

他還記得那晚季青琢領着她那只老毛驢,站立在門外的月色下,無措不安,就像是什麽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但她并不渴望家,因為她不相信有家,所以她如此迷茫又絕望。

誰能想到,那時候的季青琢能變成現在這般可惡又令他無可奈何的樣子……沈容玉的眉心一跳,因為季青琢又摸過傘骨上的某一處,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指尖上的指紋脈絡,他的呼吸亂了一些。

他身邊的葉斷紅是何許人也,沈容玉的氣息一變化,他就注意到了,他扭過頭來,那張冰冷的臉依舊如此嚴肅:“容玉,你那晚也在白水島中,那邪惡氣息應當操控追魂釘,也襲擊了你們,你有什麽發現?”

沈容玉強自将異樣的感覺壓下,他颔首發言,語氣冰冷平靜如霜雪,睜着眼睛開始說瞎話:“他襲擊了青琢——或許是她發現了他的蹤跡,所以那邪惡氣息想着順手将她殺了,但青琢逃了過來,我與她一同對抗那追魂釘,那晚我見到葉長老在白水島岸邊,擔心是那邪惡氣息所僞裝,所以并未對他說出真相,後來我也與葉長老解釋過了。”

在說出“青琢”二字的時候,他的語氣重了幾分,不僅是因為這是她的名字,還因為他不願在他人面前說出他對她的昵稱,他對青琢二字有些陌生。

那晚他無法确定到底是誰襲擊季青琢,所以在葉斷紅面前說了謊話,說他抱着季青琢過來,是因為季青琢夢中被魇住了,後來知曉真相後,他很快做出解釋。

此事他之所以能很快甩脫嫌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那“邪惡氣息”上,是因為江千客襲擊白水島後,說了謊,也說是追魂釘那邪惡氣息所為,被追魂釘反噬的他,看見了追蹤邪惡氣息前來的葉斷紅,便讓葉斷紅幫助他抵擋追魂釘,連帶着葉斷紅也受了傷。

所以……現在那根本不可能追蹤到的邪惡氣息殺了他,也順理成章。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事付出代價,他能全身而退,還要多虧江千客的道貌岸然。

當然,他為何要針對季青琢,還是個謎題。

沈容玉心中暗自思考着,三言兩語便将葉斷紅與尹暮塵忽悠得團團轉,但他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又一凜。

她都摸了這麽久,怎麽還沒摸夠?那把傘根本不可能會有損害,她在擔心什麽?沈容玉心中想道。

此時的季青琢把傘面翻轉過來,她最後研究傘面有無破損,傘傘的傘面當然不可能有破損,為了讓她安心,沈容玉甚至還重新繪制了傘面上的落花圖案。

沈容玉不是什麽機器,每一次繪制的圖案不可能完全相同,整體看上去确實是一模一樣,唯一有的差別可能就是某一處的花瓣少了,或者是角度偏移了,在沒有對比的情況下,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發現端倪。

但季青琢明顯不是正常人,她的記憶力極佳,更何況傘傘是她如此在意的法寶,所以在眯着眼将傘面上的落花都看了一遍之後,她發現傘面右下角,少了一片花瓣。

季青琢無法忍受這件事,在發現傘傘有所變化之後,她的心情馬上低落下來,她心疼地撫摸着傘上消失了的落花,輕嘆一聲說道:“這裏少了一片花瓣,是怎麽回事呢……”

此時的沈容玉眼眸淡漠,身形巋然不動,只是眉尾微挑。

他想,還能怎麽了,驚雷陣裏光線太暗,他畫錯了而已。

作者有話說: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葉斷紅在挨揍。

然後白水島那晚的事情來龍去脈大家應該都看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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