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薄耘依舊看着月亮:“越聽不明白,越浪漫。你不懂。”◎

如薄耘所料, 他爸打了他一頓後,把他反鎖在卧室,手機、電腦等一切能對外聯系的方式都切斷。

其實,薄耘可以躲過那場打, 如果他想的話。他現在是個比他爸高大的成年人了, 他甚至預測了一下, 自己如果還手的話,勝算超過99.99999%。

但他是個講道理的人, 這事兒他爸不接受很正常,觀念問題, 犯不上搞成“父子相殘”——前提是,他爸反對歸反對, 不去對傅見微幹點反派才幹的事兒。

他不還手,也不躲,讓他爸在自己身上發洩些氣。

如今, 他塗了藥,情緒挺穩定,靠在床上打游戲或看書。他奶奶這段時間去峨眉山吃素為他高考祈福, 還沒回, 大概還不知道這事兒;他爸打完他就走了,讓他自己反省;他媽時不時來房裏探望他、勸說他。

鐘明瑜又來了,薄耘放下書,認真地聽他媽說,聽完,問:“你們沒去找見微的麻煩吧?”

鐘明瑜沉默了一下, 說:“目前還沒有。”

“沒必要這麽威脅我。”薄耘反倒笑了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 應該用成熟的态度面對問題。我喜歡男人,沒有傅見微,我會喜歡另一個男人,你們針對傅見微沒意義,除非你們能把全世界男人都消滅。打個比方,我爸是異性戀,如果沒有你,他還是會和女人結婚,和另一位女士結。”

鐘明瑜:“……”

薄耘繼續說:“反而,你們針對傅見微,整他,會激發我的逆反心理。你們了解我,我吃軟不吃硬,而且,我現在處在熱血的、容易沖動的年紀,到時候我會産生一種悲壯英雄主義,我在對抗全世界,多牛啊。我要保護的是傅見微嗎?不是,我是為了我自己的面子。你們搞傅見微,是打我的臉。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須贏你們,不然我這輩子都要活在你們的掌控之下。”

鐘明瑜:“……”

薄耘接着說:“我建議你們現在不要管我和傅見微。跟媽媽說這種話題有點尴尬,但我相信媽你是開明的人,我就直說了,我這個年紀,血氣方剛,談個戀愛很正常,我又沒說跟他結婚,大學還有四年,你們急什麽?現在的年輕人有多少長情的啊?說不定我大學還沒畢業就把他甩了,換另一個。”

“你閉嘴吧!”他媽忍無可忍,“你說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薄耘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問,“你們難道以為我會要他一輩子?不會吧?異性戀還能捆綁孩子和婚後財産,我跟傅見微什麽都不用捆綁。我什麽家世,他什麽家世?我是精蟲上腦,不是腦子有坑,以後我肯定要聯姻的啊。別說傅見微不能生,就算他能,我當是獎勵他聽話,讓他生個我的孩子,那也是私生子,我看在孩子的份上給他點生活費、兩套房,別的他想都別——”

啪的一聲,鐘明瑜一巴掌甩薄耘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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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這巴掌打得偏了偏頭,嘴角勾了勾,轉頭看着他媽。

鐘明瑜被他氣得發抖:“你瘋了?!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薄耘的表情很理智和冷酷:“男同性戀也是男人,異性戀男人會考慮的現實利益,我同樣會考慮,不會有任何差別。您可以問我爸,問他是不是也會那麽想。你是我媽,所以我跟您說這些話,放心,我在外人面前肯定會僞裝好。”

鐘明瑜沒法兒繼續聽他大放厥詞,怒沖沖地走了。

薄耘看着卧室門被關上,吊兒郎當的笑容漸漸消失,低頭翻開腿上的書,心思卻在別處。

——希望這番話能打消大人們對傅見微的敵意。

他必須讓他們覺得傅見微無足輕重,要被對付的只有他一個。

整整一下午,鐘明瑜再沒來過。

晚上,蘭姨照顧薄耘吃過飯、洗漱完,就出去了。

薄耘打了會兒游戲,正準備睡覺,他爸來了。

薄首陽冷笑着說:“你倒挺會說。你媽能被你騙過去,我不是她。你很怕我對付傅見微。”

薄耘朝他笑笑:“您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假如我真對他下手,你打算怎麽辦?”薄首陽眯起眼睛,很有威脅性。

薄耘的笑容淡去,眉頭蹙起,嚴肅地說:“我會大義滅親地舉報你。到處在掃黑除惡,你膽大包天可別連累我,我姓都要改到我姥爺那邊。”

“……”

薄首陽沒料到他是這麽個答複,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你別以為能吓到我,我說了我不是你媽。如果我真想整死傅見微,就像碾死一只——你幹什麽?這是什麽?”

“錄音筆。”薄耘将錄音筆舉向他,筆身上的燈一閃一閃,“繼續說,你說的每一句都将成為呈堂證供。”

薄首陽被他氣得簡直七竅生煙,奪過錄音筆就往地上砸,還狠狠地踩到它四分五裂:“薄耘!”

薄耘冷靜地說:“雖然這個證據沒了,但我可以作為人證提供嫌疑人方向。”

鐘明瑜在走廊裏聽着房中激烈的争吵——其實,不知該不該被稱作“争吵”,因為她只聽到了老公一個人在那兒吼……不過,有了上午的親身體驗,她很能理解老公,薄耘太懂怎麽氣死人了。

不料,沒多久,她聽到了薄耘的慘叫:“殺人了!我爸要殺我了!”

再是不孝子,也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鐘明瑜趕緊沖進去,見老公真又抽出了皮帶,把兒子摁在床上狠狠地抽。

先前打薄耘,她雖然心疼,但沒攔,可這會兒她必須攔:“你等他好了再打!現在這樣兒真不能再打了!首陽!”

“離遠點,別打到你了!”薄首陽怒喝。

“你先住手!”鐘明瑜不肯讓開,趴在兒子身上,“你就這一個兒子,真要打死他啊?!”

動靜太大,樓下張望的蘭姨聞聲趕來,也勸說薄首陽。

薄首陽喘着粗氣狠狠地瞪薄耘,使勁兒松了松襯衫領,沖鐘明瑜嚷:“都是你慣出來的!還有你那——”

話到嘴邊,沒說出鐘明珪來,畢竟鐘明珪是鐘家繼承人,他不想把關系搞得太僵,就只憤憤地說,“好的一點不教!”

這話鐘明瑜聽不下去,但她不想當着兒子的面和老公內讧,只是略沉了臉,說:“行了,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

薄首陽怔了下,看了眼她的臉色,欲言又止。

鐘明瑜的脾氣很好,一直以來和他的感情很好,對他很溫順,他對她也說得上相敬如賓,記憶裏她沒對他使過這種臉色。

薄首陽猶豫了下,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了。其實,他挺慶幸他媽沒在家,不然又得對着他唠叨。他媽雖然一心向着他,但腦子确實不太拎得清,這些年老勸他離婚再找個年輕能生、勤勞賢惠的。

她一直以為是鐘明瑜不能生,或為了保持身材而不願生。

薄首陽沒跟她解釋過,畢竟弱精這事對男人來說挺沒面子的。

再說,家裏再請十個傭人都請得起,不知道她要個勤勞的兒媳婦幹什麽,他都覺得她有毛病。以他的身份財勢,他的配偶不需要勤勞,就需要是鐘明瑜這樣漂亮優雅有家世的。而且,他和鐘明瑜确實是有真感情,除了那一回外,他再沒有過別的女人,自認為很難得了。

鐘明瑜看着老公出去,皺眉看向兒子:“你對你爸說了什麽?”

薄耘說:“他說他要用非法手段對付傅見微,問我要怎麽辦,媽,你說我能怎麽辦?我但凡猶豫一秒鐘,都對不起我姥姥姥爺。我肯定說我要舉報他啊。然後他就要殺我滅口了。”

“你少胡說!”鐘明瑜急忙喝止,“我看你真的瘋了!”

“你自己去問他是不是這麽說的。”薄耘說,“你們要不關我一輩子吧,千萬別讓我看到我姥姥姥爺,不然我肯定跟他倆說我爸和黑|社|會有牽連。”

“你閉嘴!”鐘明瑜要瘋了,“你爸是被你氣糊塗了,亂說的,你也信?”

“我信不信無所謂,主要看公安部門信不信。”薄耘說。

在媽媽也奪門而出後,薄耘把目光投向了拿着藥酒站在床邊的蘭姨:“蘭——”

“我就是給你塗藥,我什麽都不說!”蘭姨趕緊說。

“您別緊張。”薄耘沖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蘭姨緊張地說:“我真的只給你塗藥,塗完就走,什麽都不關我的事。”

“那塗吧。”

蘭姨正給薄耘塗着,聽到他低聲說:“蘭姨——”

“我不幫你傳遞消息,也不勸你,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保姆。”蘭姨果斷地拒絕。

“……只是借你的手機用下。”薄耘可憐巴巴地看她,“蘭姨,我可沒把你當保姆,我把你當我幹媽的。”

蘭姨沉默一陣,說:“如果你是我兒子,我也不會同意。你別說了。”

薄耘只能不說話了。

塗完藥,蘭姨打掃了地上的錄音筆碎屑,正要走,聽到薄耘叫自己:“蘭姨。”

她看向他。

薄耘很認真地對她說:“真不關小傅的事情。我知道這件事和你沒關系,也不是讓你幫我,我只是不希望你誤會他。”

蘭姨有些疑惑,說:“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薄耘問:“那誰的想法重要呢?”

“你父母,和其他親人,家裏人。”蘭姨說。

薄耘沖她笑了笑:“那就沒錯了啊,我真的當您是我親人,家裏人。”

蘭姨怔了怔,半晌,眼中濕潤,欲言又止:“……你這孩子……早點休息吧,有事兒叫蘭姨,啊。”

薄耘苦笑:“我怎麽叫啊,手機沒了,受着傷,下不了地,我在這兒叫,您在您屋裏聽不到啊。”

蘭姨一尋思,确實如此。她為難起來:“那怎麽辦?你這樣子,萬一有個什麽事兒……”

“你們怕我聯系小傅,不給我手機,那對講機總可以吧?”薄耘說,“我記得我有這東西,在我書房靠門口那個櫃子裏面,您找下。放一個在我這兒,一個在您那兒。”

“這個好!行!”

蘭姨去隔壁書房找來對講機,給了薄耘一個,拿着另一個出門,把門從外面反鎖好,然後下樓去了。

薄耘屏住呼吸,聽着外頭的腳步聲漸遠到消失,從床頭屜裏找出激光筆,和對講機一起拿上,忍着疼,掀開毯子,下了地,關上燈,去窗口,警惕地觀察了下外面環境,然後用激光筆對着某處打“密碼”。

不多久,他的窗臺上出現了來自荊榮的回複——也是激光筆打的“密碼”。

薄耘找到荊榮的所在處,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對講機。這東西可不非得是一對才能用,只要對上頻道就行。

薄耘調到他和荊榮的老頻道,很快就對上話了:“聽得到嗎?”

“聽得到。”荊榮說,“我三餐定點聯系傅見微,怕他不說實話,還聯系了明珪叔,明珪叔說傅見微挺好的,雖然有點憂郁,但還是按時吃飯。”

“愛你。”薄耘感動地說。

“求你別,我認真的,現在你是基佬了,我們要避嫌,你再也不要說愛我,我真的會菊花一緊。”荊榮嚴肅并嫌棄地說。

“……謝謝,我被你惡心到了。”薄耘說。

“那挺好,讓你感受一下我聽到你說愛我的感覺。”荊榮說。

“不跟你貧了。”薄耘說,“你跟傅見微說,我沒事兒,讓他放寬心。”

“嗯。”

“你等會兒回去後,在你房裏咱倆試試能不能對講上,能的話,你盡量別出來,怕被發現。”薄耘說。

“好。”

“還有件事兒,你替我去查下。”薄耘說,“我問了蘭姨,那照片是x急送送到我家的,你查下寄件人,花錢的地方你先墊着。”

“嗯。我知道怎麽做。”荊榮說。

“暫時沒別的事兒了。”薄耘說。

“那我先回去了。”

荊榮說着就要走,卻被薄耘叫住了:“等下,有句話你幫我帶給傅見微,發消息、打電話都行,回去你就聯系他。”

“什麽?”

薄耘靠着窗臺,遙望着夜空上的月亮,片刻後,低聲說:“你跟他說,今晚的月色很美。”

“……”荊榮眼角抽搐,“他……應該是個做題家……大概率聽不明白。”

薄耘依舊看着月亮:“越聽不明白,越浪漫。你不懂。”

“我不想懂。”荊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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