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機深沉與溫潤如玉。◎
明瑤對上他的視線, 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遽然而猛烈地收縮了下,“什麽時候開始的?”
明盛斂眸抿口茶,眼神掠過她, 嗓音渾厚, “我年紀大了, 只是想找一個搭夥過日子的人, 瑤瑤,你也沒必要過度解讀這件事。”
“我過度解讀?”明瑤掀了掀唇, 忽然覺得好笑, 然後就真的笑了出來。
“你是不是已經把我媽媽徹底忘了?”
明盛放下青白玉石鑄就的茶杯。
玉石杯與書桌碰撞, 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 “小嶼的父親, 也就是我的戰友,已經走了一年多了。你葉阿姨無依無靠……”
明瑤直接打斷他的話, “所以,您就對她起了憐憫之心想要把她娶來好好照顧是嗎?”
明盛望向她, 輕輕嘆了口氣,臉上表情略顯沉重, 說出來的話卻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我和你葉阿姨結婚也好,不結也罷,歸根結底都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和你沒有太大關系。”
明瑤淡淡瞧着他,那雙澄澈的眼眸裏掩藏的譏諷意味越來越濃烈。
她明白他的意思, 但不代表她能接受。
“既然這樣, 你又為什麽一定要讓我跟陸戾結婚, 我根本就不喜歡他。”
明盛粗粝的手指緊緊握住青白玉石茶杯,“爸爸只是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歸宿。”
“您就那麽肯定陸戾對我來說是好歸宿嗎?”
“難不成你覺得還有比他更好的人選?如果有,你大可以給我列舉幾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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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間儲藏室裏放的都是什麽東西。
——陸謹修的衣服、書本、文具,甚至,他畫得一塌糊塗的草稿本她都留着。
但凡是他用過的東西,她一樣都不舍得扔。
可他呢?
他身邊的女人前赴後繼,關于他的花邊新聞更是不勝枚舉。
陸謹修的心裏,何曾有過她?
身為父親的他,并不能全然理解她的做法,也不想再看到她因為一個陸謹修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二十二歲連一場戀愛都未談過。
他只确信一件事,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她的良人。
他心機太過深沉,配不上他明盛的女兒。
陸戾那孩子心思直,什麽想法都擺在臉上。
不管他将來有何出息,至少不會明裏暗裏算計人。
明瑤望着他,眸光深深,“您要娶葉阿姨我可以不幹涉,我知道您決定好的事情也沒有人能夠改變,但是,我不可能跟陸戾結婚。”
明盛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盡量維持着平靜的神色,“我說過了,跟陸家聯姻這事兒已經定下,你不同意也沒有用。”
明瑤徹底被激怒,聲音提高了八分,“您能不能不要這麽雙标?”
他蹙眉,“我雙标?我是你爸!”
“所以我就必須得聽您的是嗎?您要娶葉阿姨,我不攔;我拒絕和陸戾結婚,您卻不同意,這不是雙标是什麽?您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明瑤,你給我滾!我今天就把話給你撂這兒,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就絕不允許你和陸謹修交往!”
明瑤神色一怔。
她從座位上起身,艱難地扯了下唇,低笑着道,“您娶別的女人,我不管;将來我嫁給誰,也不用您管。”
話音未落,她轉身離開書房。
腳步聲響起,明盛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胸悶的感覺來。
“明瑤,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給我站住!”
明瑤嗓音淡淡,“不是您讓我滾的麽,我很聽話的。”
話音未落,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
方才同他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搬出去住了。
他可以娶葉阿姨開始新生活,即将22歲的她,似乎更應該有自己的新生活。
明瑤回到卧室,開始收拾東西。
她在九號府邸那邊有一處公寓,明天上午找人打掃一下,下午就可以搬進去了。
與此同時,書房。
景羿站在書桌旁,等明先生開口。
明盛緩和了下情緒,沉聲道:“這幾天你幫我好好盯緊瑤瑤,只要她和陸謹修一碰面,你就立刻向我彙報,明白了嗎?”
景羿對上他視線,眸底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他的嗓音溫淡有禮,“先生,大小姐對那位陸總的感情似乎不一般,如果您這樣做,我擔心會适得其反。”
說到這裏,他頓住。
明盛皺眉,擡手重重按了按眉心。
連他一個外人都瞧出來了。
由此可見,她與陸謹修同去江城待的這幾天,感情進展不小。
明盛眉心緊緊皺着,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景弈不緊不慢道,“如果大小姐知道是我在監視她,那麽以她的性格,大概率會直接将我辭退。”
明盛沉浮商海多年,終歸不是那種聽不進去丁點兒建議的封建專|制君主,“依你看,應當如何?”
景羿眼眸微擡,畢恭畢敬地同他提出建議,“不如順其自然,大小姐本就十分明事理,只是因為對您要娶裴夫人這件事沒有心理準備,所以才會有些抗拒而已。”
他語氣淡淡,“至于大小姐與那位陸總,就算您不刻意阻攔,他們也未必能成。”
明盛端起青白玉石茶杯,淺淺抿了口茶。
***
第二天早晨。
明瑤還未起床,就聽到了床頭櫃上手機“嗡嗡”的震動聲。
她摸索着接起電話,嗓音帶了點兒沒睡醒的軟糯感,“誰啊?”
初茗宜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瑤瑤,你該不會還沒起床吧?”
明瑤揉揉眼睛,“還沒有呢,怎麽了?”
她現在真的好困。
昨晚收拾東西一直收拾到了将近淩晨1點。
她看到什麽都想帶一點。
畢竟,她從未在九號府邸那所公寓住過。
那裏空蕩蕩的,沒有一點兒她的生活用品。
初茗宜是個急性子,說話不會拐彎抹角,直接道,“你和陸戾聯姻的消息已經在各大新聞平臺傳瘋了。”
明瑤:“?”
她騰地一下就從床上坐起來,“初初,今天不是愚人節,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瑤瑤,我真的沒有跟你開玩笑。”初茗宜輕嘆口氣,連帶着眉心也蹙起。
她的确是看陸謹修那個狗東西不順眼。
但,平心而論,瑤瑤和陸戾……好像更不搭。
初茗宜輕咬下唇。
唉,她和她閨蜜的情史,怎麽都那麽坎坷呢?
明瑤沒挂電話,長指快速地翻動着手機。
打開新聞app看了一圈。
初初說得果然是真的。
她沒有騙她。
明瑤微垂着眼睛,視線盯在手機屏幕上,似是要把手機盯出一個洞來。
她用小拇指頭想也知道這事兒是誰做的。
除了她最親愛的父親大人,還會有誰?
明瑤深深吸氣,低聲道,“我今天就搬出去住。”
“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要搬出去?”初茗宜問。
明瑤将昨天發生的事簡單概括了下,敘述給她。
“什麽?不是吧?叔叔怎麽突然……”說到這裏,初茗宜停住,轉而道,“瑤瑤,你要不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呀?”
明瑤下床,嗓音清淡,“還是不了吧,我覺得不怎麽方便,萬一你哪天又交男朋友了呢,是不是?”
初茗宜:“……”
她輕哼,“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重色輕友的人嗎?”
“當然——”
“明瑤!”
明瑤覺得自己再皮下去初初立馬就扛着四十米大刀飛奔而來了,“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
“哼,這還差不多。”
“不過初初,我倒真有件事想要找你幫忙。”
“你說。”
“你幫我找個小時工吧。”
“好。”初茗宜沒有猶豫,直接應下。
明瑤原本沒想跟景羿說她要搬出去住,但當她洗漱完畢後,自己這位貼身保镖就來敲了她的卧室門,提醒她下樓吃飯。
她全程一言不發地吃完早餐。
十多分鐘後,她的行李箱被景羿送進黑色古斯特的後備箱裏。
上午十點鐘,一輛黑色古斯特緩緩駛入九號府邸的地下車庫。
景弈幫她把行李取下來,一路拎到公寓門口。
明瑤用指紋打開門鎖,推門進去。
她回眸,朝景弈扯出一個笑,“進來吧。”
初茗宜給她找的那位小時工阿姨很靠譜,工作能力也不錯。
這間一居室的公寓已經被打掃得幹幹淨淨。
明瑤并未直接去收拾行李,而是先坐到沙發上休息了會兒。
她深吸一口氣。
唔,終于感受到了一絲自由氣息。
她看向站在那裏的景羿,淡笑着開口,“你現在是我的保镖,絕對不可以把關于我的任何消息透露給我爸,知道了嗎?”
怕他不懂事情的嚴重性,明瑤刻意加重了“任何”兩個字。
景弈微微颔首,低聲道:“好的大小姐,我不會說出去。”
他的态度讓明瑤的心情好了幾分,“你幫我一起收拾東西吧。”
“好。”他應聲。
她帶來的東西屬實不少。
兩個小時後,她和景弈才将所有的東西整理完畢。
明瑤窩在沙發上,打開新聞app翻了幾頁。
看到那條“31歲母親為給兒子捐肝,1月內增重20斤”的社會新聞時,她眉心微微蹙起。
她也應該去看看母親和陸阿姨了。
明瑤差景弈回了趟明家別墅,把她那輛白色的法拉利開了過來。
她想着,如果讓景羿開那輛古斯特來回送她的話,時間一長免不了會暴露蹤跡。
她短時間內沒有回去住的打算。
吃完中飯後,明瑤在房間裏午睡了會兒。
可能是昨晚睡得晚,再加上做了一晚上噩夢的緣故,她這一覺直接就睡到了下午四點多。
明瑤整理洗漱一番,換了身黑色學院風制服,離開九號府邸。
媽媽的墓地與陸阿姨的在一處。
——觀仁仙墓園。
那個地方略偏僻,不通地鐵,所以她是開車過去的。
路過花店時,明瑤買了兩束挂着水珠的淡黃色雛菊。
将花放到副駕駛座上,她驅車離開。
下午五點十分,明瑤終于抵達觀仁仙墓園。
她拎着兩束雛菊走到母親的墳冢前。
低頭時,她恍然發現,母親的墓碑前已經放有一束花。
一束淺白色的郁金香。
明瑤呼吸微微滞住。
這個時候來給母親送花的人,會是誰?
她蹲下身,将那束淡黃色雛菊放在母親墓前,而後扯出袖角,輕輕擦拭了下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一雙含情目像是揉進了細碎的星子,漂亮極了。
明瑤微垂着眼眸,低聲道,“媽媽,我來看您了。”
其實她也很想問問母親,有沒有那麽一刻曾後悔做深度報道的記者。
明瑤緊了緊手指,深呼吸了幾下,情緒總算稍稍平複下來。
她的耳邊,只有風吹動樹葉呼啦作響的聲音。
明瑤站起身,微微阖上眸。
遙遠的天際,陰沉沉的天空忽然被閃電劈開一道口子。
緊接着,雨滴落下來。
南城今年的秋天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
淅淅瀝瀝的秋雨使空氣都泛起潮潤。
幾分鐘後,綿綿細雨驀地變成豆大的雨點,直接砸在人身上、臉上。
明瑤緊緊攥着剩下的那束雛菊,轉過身,朝陸阿姨的墓碑前走去。
然而剛走出兩步,她便覺得天上的雨止住了。
明瑤微微擡眼,撞進一雙溫潤如玉的淺色瞳仁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