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田園曲#A線#
林佳翼與王子單獨出游回來的那天,接到了幾個陌生電話,當時林夕霧讓他把手機關機,便急匆匆地出了門。那天林夕霧竟然錯過了晚飯時間才回家,着實有些不可思議,他通常都對飯點很敏感,也很準時。林夕霧晚歸後讓林佳翼打開手機試試,這之後便再也沒有接到任何陌生電話了,看來是林夕霧替他将一切都解決了。
然而事實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被解決了,11月初,林佳翼的生母拎着一個禮品袋,拜訪了他們家,當時是林夕霧開的門,他起初還以為是爸媽的熟人,便接過了袋子,當着來訪者的面将之拆了開來,一見裏面是各種散裝零食,他便更是熱情地招呼來訪者坐下,還給她端茶送水。
當林佳翼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前去廚房倒水時,途徑客廳見到生母的那一刻怔在了原地,手中的水杯也差點滑落。
“佳佳。”生母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依舊是像先前那樣激動地将他一把擁住。
一旁的林夕霧這才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勁。
“我是不會搬過去和你一塊兒住的。”林佳翼過了許久,終于放言道,他的聲音很是堅定,林夕霧聽後也連連點頭。
“媽這次過來不是求你搬來一起住,你外公病逝了,你能不能過來出席葬禮?就來一天也沒關系,我順便把你介紹給其他親戚。”
林佳翼從未見過外公,對他而言,生母和外公都如同陌生人一般,不過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生母的請求。約定時間被定在了11月的第一個周六,而且地點竟然在鄉下,并非殡儀館。
由于林佳翼覺得自己一個親戚都不認識,去了會很尴尬,便叫上了王子陪同。約定當天,兩人乘着林佳翼生母的車來到了葬禮地點。平常總是過着城市生活的林佳翼,難得接觸這種田園風光,他很驚訝地發現城市裏竟然還有隐藏的農田,雖說是鄉下,有些房子看上去比較老舊,有些人家則蓋了新房,看上去與私家別墅別無二致。
有一片空曠的石子路上停了不少私家車,他們都是來參加葬禮的親戚,林佳翼他們也在這片“停車場”下了車,方才在車上,他便打開車窗,大口呼吸着田園氣息,下了車後,他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朝田裏望去,只見地裏有不少暖棚,也有他所不知道名字的露天種植的蔬菜。或許春夏時節才是農村最漂亮的時候吧,他想象着四處綠意盎然,蝴蝶紛飛的場景。突然,兩只正在田地上嬉戲的中華田園犬攫住了他的視線,他剛要朝田地走去,便被身後的一只手拉住了。
“佳翼,你要去哪?”王子的聲音很是無奈。
“我可以去看一會兒狗嗎?”林佳翼轉過了身來,以一副懇求的口吻問道。
“不行。”王子立馬否決道。
“媽,我可以去看一會兒狗嗎?”林佳翼朝生母望去,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叫媽。
“好好,你去看吧,我先去跟親戚們打聲招呼,再來叫你。”生母鎖好車門後便先行離開了。
王子鄙視地瞟了一眼林佳翼,重重地說道:“心機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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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叫了一聲媽嗎,你用得着這樣罵我嗎?”不過林佳翼知道王子并不是真的要罵他,他對此毫不在意地朝田地的方向走去。
“我說,狗有那麽好看嗎?那還是品相一般的小土狗。”王子追了上去。
“起碼比你好看。”林佳翼随口回了一句便給王子造成了暴擊傷害。
王子一把拉過林佳翼讓他返轉身來面向自己,林佳翼則朝王子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他不知道王子打算做什麽。
不遠處田地上的兩只狗停止了撕咬滾打,一只公狗突然趴到了另一只公狗的背上,開始了迷之晃動。
而此時,林佳翼突然覺得有一個力将自己往斜下方推去,他整個人朝後跌去,藍天白雲快速地從他眼前閃過,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倒在了田地上,不過有一雙手托着他的後腦勺,因此他只是吓了一跳,并未受傷。王子的臉擋在了他的眼前,擋住了他視線中的那片藍天白雲,剛才王子似乎是同自己一塊兒倒地的,林佳翼突然反應過來這不是對方莫名其妙地推了他一把嗎。
“你推我做什麽?”
王子笑而不語,随之而來的是一個濕熱的吻,林佳翼被吻得腦袋一熱,完全沒有注意到王子的手部動作。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讓林佳翼回過了神來,他突然覺得身下一冷,這才發現自己的大腿已經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林佳翼使勁推着身上的王子,然而王子卻紋絲不動,與之相反的是他的手并沒有停下動作。
高聲呼救的想法在林佳翼的腦海內一閃而過,他并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幅醜态。
“你別鬧,我生母過來了。”林佳翼一邊說着一邊抓住了王子那不安分的手。
“學長,你騙不到我。”王子一個俯身,将自身重量全部壓到了林佳翼的身上。
“我沒騙你,是真的有人過來了。”王子的重量壓得林佳翼有些透不過氣來。
王子這才停下動作,側耳聆聽周邊的聲音,發現真的有一個高跟鞋的聲音正在逐漸逼近,于是他咂了咂舌,首先起身,朝聲源處看去。林佳翼也慌慌張張地穿好了褲子站起身來。
高跟鞋的聲音停下了,随即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對方的聲音中充斥着鄙視的意味:“狗男男。”
“熙琳?你怎麽在這裏?”林佳翼目瞪口呆道。
“姑媽讓我來叫你們,她說你們在看狗。”陸熙琳看了一眼林佳翼那頗有些淩亂的外表,嫌棄地說道,“去見親戚之前先整理一下你那着裝。”
“你是我親戚?”林佳翼震驚了,就像當初陸熙琳被告知林佳翼和她有血緣關系時一樣震驚。
“是啊,表哥,大學四年的事你別對其他親戚亂說,我跟姑媽說了我們是普通同學關系。”陸熙琳的‘普通’二字說得特別重。
“你是我表妹?”林佳翼還未從震驚的狀态下走出來。
“不要問我第二遍,不然我抽你。”
“也就是說我其實跟你一樣姓陸?”林佳翼一臉懵逼地指了指自己,又用食指指向了陸熙琳。
“你應該跟你爸姓林,不跟姑媽姓。”
“除我們之外親戚裏還有其他同齡人嗎?”這是目前林佳翼最為關心的問題。
“沒了,盡是些要叫我們叔叔阿姨的小屁孩了。”
“太好了。”林佳翼差點以為陸哥也跟自己有血緣關系了。
“別廢話了,快點走。”陸熙琳說着踹了一腳林佳翼,然後像趕鴨子似的将他朝陸家大院的方向趕去,高跟鞋的鞋尖部位戳得林佳翼的大腿生疼。
林佳翼疼得蹙了蹙眉頭道:“畢業後,就沒聯系過了呢。”
“有聯系的必要嗎?”陸熙琳突然伸出手來用力拍了拍林佳翼的腦袋以及背部,“滿身是泥,你還是那個在陌生人面前注意着裝的那個你嗎?”
“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又要家暴了,拍的那麽用力。”林佳翼微微側過腦袋,朝斜後方的陸熙琳看去。
“好久不抽你了,過過手瘾。”
“不過既然我們是表兄妹,那就真成家暴了。”林佳翼的重點總是那麽與衆不同。
“你就是欠抽。”陸熙琳說着又用力拍了一下林佳翼的背部,如果現在是夏天的話,那麽一掀開他的襯衫,就能看到他背上的紅印子,羅芽歆看到後肯定會說“像楓葉刺青一樣,真是來自女朋友的滿滿的愛意”。
王子在一旁默默地關注着這日常家暴,嘴角邊不知不覺綻開了一個微笑。
當三人踏進大院的時候,停止了打鬧,屋內的一陣陣哭聲萦繞在耳畔邊,只見大廳中央擺放着一口棺材,棺材旁立着幾個花圈,親戚們圍繞在棺材旁,一個個都神情嚴肅,正在哭泣的是死者的幾個至親,其中之一是林佳翼的生母,就好像在作秀一樣,哭得無比誇張,當她注意到林佳翼的時候,便瞬間停下哭泣,擦了擦眼淚,将林佳翼帶到了棺材旁,向着死者,其實是向着在場的衆人介紹道:“你外孫也來看你了。”
這是林佳翼今年見到的第二具屍體,第一具是李焱,第二具是很陌生的外公,棺材中的老人的面容很安詳,完全想像不出他是被病痛折磨死的。林佳翼默默地盯着死者看,他完全沒有悲傷,有的只是好奇,他努力尋找着死者與自己身上的相同點,不過好像并未發現自己的外貌有哪裏是遺傳了對方的。
看着看着,林佳翼突然将死者看成了陸海空,不過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陸哥了,所以他腦海中的陸哥的臉變得有些模糊。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趕緊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死者,死者仍舊是老樣子,并沒有變成陸海空的模樣。他會将死者看成陸哥,一定是因為死者也姓陸。
生母将林佳翼介紹完之後,再度回到老位子,繼續放聲大哭起來。
林佳翼感覺到身後有數十雙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便渾身不自在起來,他同手同腳地退到一旁,站到了陸熙琳和王子的身邊。
等待遺體告別儀式結束的這段時間對林佳翼而言無比煎熬,他的視線在大廳中游走,一會兒看看哭得稀裏嘩啦的死者至親們,一會兒看看擺在棺材前的遺照,接着朝身邊的陸熙琳看去,發現陸熙琳并沒有哭,就連眼睛都沒有紅,然後他又看了看對自己的存在感到好奇的親戚們,結果一不小心與之四目相對,雙方都頗有些尴尬地移開了視線。
似乎已經過了很久,林佳翼站得腳都發酸了,但是儀式還未結束,耳旁的各種敲鑼打鼓聲簡直震耳欲聾。當他看到終于有人來擡動棺材的時候,想着終于解放了,便腳下一軟,要不是一旁的王子扶住了他,他就直接坐倒在地了。
這之後棺材被送去了殡儀館進行火化,後事操辦告一段落後,親戚們聚在一起吃了頓飯,吃飯時,親戚們還将王子錯當成了陸熙琳的男朋友,陸熙琳百口難辯,當她解釋說王子其實是林佳翼的男朋友時,親戚們都說她很有幽默細胞,陸熙琳只好呵呵一笑,任由他們随便說去了。陸熙琳笑的時候還朝林佳翼看了一眼,林佳翼戰栗了一下,他已經預料到結果了,并為接下來的家暴行為做好了心理準備。
果不其然,當親戚們都陸續駕車離開之後,林佳翼被陸熙琳追着打:“你參加個葬禮,帶男人來做什麽?又不是來參加舞會。都怪你,我被誤解了。”
“只是被誤解而已,又不會怎麽樣。”林佳翼全然不顧形象,抱着腦袋在田野中逃竄。
林佳翼的生母做完家中的清潔後,遠遠地看向正在“嬉鬧”的兩人,随即喃喃自語道:“他們關系真好,像對親兄妹一樣。”
“阿姨,你是不是不看好我和佳翼?”方才王子也在幫着一塊兒整理,希望自己的印象分能夠借此稍許提升。
“性別相同怎麽在一起。”生母看都不看王子一眼,她的視線一直在盯着田野中的那兩只小天使。
“我和他性別不一樣。”王子這話說得确實也很有道理。
生母微微一怔道:“但是你們生不了娃。”
“他和女人也生不了娃。”
“上一次你還說他能讓姑娘懷孕。”生母這才轉過頭來,直視着王子說道。
“其實并不能,佳翼對女人性冷淡,除非用人工授精的方式。”
“這還不簡單。”
“你要無視佳翼的選擇嗎?”
“你個外人就不要管那麽多了。”生母的聲音聽上去滿是對王子的嫌棄。
王子抿嘴不語了,他的視線朝田野中望去,只見遠處的兩人已經停下了嬉鬧,坐在地上,望着雲卷雲舒,兩人中間隔了段距離,看似親密,其實存在着隔閡。由于大院距兩人的距離太遠,聽不到兩人之間的談話,或許他們并不在交談,而是一同默默地仰望着藍天。
此時田野中,沉默的氣氛被陸熙琳打破了,她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道:“太無聊了,給我說說你心中本命的那個人的事。”
林佳翼沒料到對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糾結了片刻道:“沒什麽好說的。”
“我知道那人是誰,陸海空是吧?”
“你怎麽知道的?”林佳翼驚訝地轉頭看向陸熙琳。
“我前幾天看到他了。”陸熙琳一本正經地胡說道,因為她不想告訴對方真實原因,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認識了他的某個前女友。
“真的嗎!在哪看到的?”林佳翼的反應比剛才更大了,他朝陸熙琳逼近了一點距離。
“黃浦區的一所醫院,我現在在産科工作,他帶着老婆來做産檢的時候,我得知了他的名字。”陸熙琳信口雌黃道。
“你确定沒認錯人?同名同姓的人可多着呢。”
“閑扯的時候問了他的星座,他說他是天蠍座的。”
“也許只是一個巧合而已,陸哥不住在黃浦區。”林佳翼堅信如果陸哥回國的話,一定會告訴他的,更不會随随便便就和一個女人結婚。
“他是入贅,老婆住黃浦。”陸熙琳看到林佳翼那略有些慌張的表情,覺得甚是有趣,便問道,“你都有你的王子了,難道就不允許他有老婆嗎?”
“不允許。”一向猶豫不決的林佳翼在這事上面倒是說得堅決。
“他都不要你了,你有資格說不允許嗎?”陸熙琳在對林佳翼展開言語攻勢的時候,感到內心産生一陣快感,林佳翼越是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越是心情舒暢。
陸熙琳的話讓林佳翼想起了那年送陸哥去留學的時候,對方突然在機場向自己提出分手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刻依舊是令人痛徹心扉。
“我們換一個話題好嗎?”林佳翼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一顆□□,快速跳動着向他訴說痛苦,說不定幾分鐘之後或者幾秒之後就要痛得血管炸裂了。
“可以,你說點你們剛認識那會兒的事吧。”陸熙琳仍舊揪着陸海空的話題不放。
林佳翼的思緒從分手的那一幕飄回到了幼年,自己本該是讀幼兒園的年紀,卻因為體弱多病一直往返于醫院和家中,鄰家哥哥陸海空一放學便會來他家探病。他發燒躺在床上的時候,陸哥還會給他講童話故事。
由于那時候,林佳翼總被母親克拉拉逼着穿公主裙,所以陸哥就給他講了很多王子與公主的童話。
“在林的王國,我是個公主,我要去鄰國找我的王子。”那時候,林佳翼對性別概念有些模糊,聽完故事後,他精神了起來,于是躺在床上展開了幻想。
“你說的鄰國王子是指我嗎?”陸哥也爬到了床上,側過身來看着林佳翼。
“不,陸哥是鹿,不是王子。”
“鹿?”
“我的王國裏養了好多鹿,你是最特別最漂亮的那只鹿,能被我騎着去找王子,你就榮幸吧。”年幼的林佳翼竟然說出了‘榮幸’這種詞彙,不知是從哪學來的。
“我寧願當你的騎士,也不想當動物,而且一般不都是騎馬嗎?故事裏的王子公主都是騎馬的。”
“但是陸哥是鹿不是馬啊。”
“按生肖來說,我是羊。”
“我是狗,我可以把你吃掉。”話題朝奇怪的方向偏移了。
“我比你大,你吃得掉嗎?”
“分幾頓吃,就能吃掉。”
“你喜歡什麽狗?”陸哥強行将話題掰了回來。
“小狗。”
“什麽品種的小狗?”
林佳翼猶豫了片刻道:“可愛的都喜歡,但是爸爸媽媽不給我買。”
“那我現在開始把零花錢存起來,以後買一只小泰迪送給你。”
“真的嗎?”
“難道我還會騙你嗎?”
“最喜歡陸哥了。”
“我也最喜歡佳翼了。”陸哥說着,一把摟住了林佳翼那小巧的身子,然後一只手很有規律地在林佳翼身上輕輕拍了起來,拍着拍着,就把林佳翼給哄睡了。
“你怎麽不說話了?”陸熙琳的手放在林佳翼眼前晃了晃,“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嗎?”
“小時候我跟陸哥說我要騎着他去找王子,結果現實卻是痘痘國的王子主動找上了我。”
林佳翼緩緩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然後朝大院的方向望去,發現王子和生母都在注視着自己。
“要回去了嗎?”陸熙琳也站起身來,“結果你還是什麽都沒說,那就換我來說好了,前幾天在醫院産科……”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林佳翼說着用他最快的速度沖回了大院。
在大院門口迎接他的王子一把将他這匹“脫缰的野馬”給擁入懷中,調侃道:“才一會兒沒見而已,就這麽想投入我的懷抱了?”
突然,手機鈴聲看準時機似的響了起來,王子才擁了林佳翼沒幾秒,就不得已松開了手,然後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面露慌張,随即又瞥了一眼林佳翼道:“我出去接個電話。”
語畢,王子邁着大步朝屋外走去,按下了接聽鍵後,将手機緊貼耳朵,另一只手則捂在嘴前,盡量讓周圍人聽不到通話內容,然而他根本就不必這麽做,因為對方只說了一句話便擅自挂斷了電話。
“他生氣了,所以合作到此結束,從此相見是敵人。”王子将對方的這句話回想了許久,才終于接受了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