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程錦明一回到家就昏了過去。
易感期中被強行打下抑制劑遏止生理反應,本身對身體傷害就不小,免疫系統多多少少要受點影響,再加上又淋了大雨受了風寒,直接就發起燒來。
這事兒紀暢沒讓程立段和程錦英那幫人知道,自己守了一下午,又囑咐彭顯去找了個嘴嚴的家庭醫生。
程錦明二十多年沒生過這麽嚴重的病,渾身燙得像個火爐一樣,又不停地生汗,紀暢每天下了班過來,要照顧程錦明不說,還得兼顧着安慰那邊擔憂得不行的彭顯,告訴他他的主子死不了,也不會被燒傻。
大概能有個三四天人才徹底退了燒,意識還不清醒,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天半才睜開眼。
程錦明眼皮子沉得就好像有石頭壓在上面似的,醒來的第一感覺就是渴,還沒說話,水杯就遞到他嘴邊,程錦明就着吸管喝了幾口,看清楚人後淡淡說:“我睡了幾天?”
“一個巴掌數是有了。診金先給你記賬上啊,我可不便宜。”
“知道了,紀大醫生。”
紀暢一笑,翹着二郎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說,“感覺怎麽樣?”
“感覺?呵……感覺很狼狽。”程錦明說,“紀暢,你能想到我會有這麽一天嗎?”
“想不到,更想不到我們程總這麽用情至深呢。”紀暢見程錦明轉過臉看自己,伸出手指頭假裝在數,“幾天來着?回回我來你這兒,你都燒成那樣了,嘴裏還不忘嘟囔着你那哥的名字,陳木陳木地這麽叫着,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子了。”
“你是說,我昏迷的時候叫了陳木的名字?”見紀暢點頭,程錦明一怔,立刻說道:“不可能。”
紀暢說:“你跟我嘴硬有什麽用啊,叫都叫了。我說這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錦明,這個事你好好想清楚,當斷則斷。”說到這兒紀暢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忒無語地搖了搖頭。
“我是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還得這麽勸你,我勸你少說也有六七回了吧,感覺你也不像個癡情胚子啊。算了,不管怎麽說,不管你對那位是真心呢還是假意呢……趁早結束了吧,長痛不如短痛,你也不想想,你倆真的合适嗎?”
“且不說有婚約,就算你程錦明沒有什麽婚約在身,你就能找那樣一個人嗎,你是什麽樣的人,他是什麽樣的人,沒文化沒錢沒本事,什麽都沒有的一個鄉下男人,你還真敢想以後嗎?”
程錦明慢慢坐了起來,把手背上的輸液針拔了出來,沉聲道:“我沒有說過那種話。”
“你是沒說過,可你敢保證心裏沒想過嗎?”紀暢把水杯塞他手裏,示意他再多喝點,“我就納悶了,當初你不是只饞人家身子嗎,怎麽饞着饞着還把自己饞進去了。”
程錦明瞪他一眼,“你會不會說話?”
“我的嘴和陶瑞澤的半斤八兩。”紀暢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嘆了口氣,正經道,“程錦明,你是有婚約的人,付白他……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你別亂來。”
程錦明心裏煩,随口說道:“你那麽替他着想,這個婚你來結,我還巴不得。”
紀暢一怔,笑了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管你幹嘛啊,燒死你得了呗,走了。”
紀暢走出卧室彭顯就走了進來,見到程錦明狀态不錯總算緩了口氣。
“明哥,你這次生病實在是太吓人了。”
“能有什麽事。”程錦明手摸了摸額頭,忽然說,“他那邊怎麽樣?”
彭顯先是一愣,反應過來程錦明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才搖頭說:“這幾天我只顧着明哥你了,陳先生那邊,我現在就派人過去……”
彭顯邊說邊往外走,程錦明卻在他就要走出門口的時候把他叫住。
“阿顯,算了。”
紀暢說得沒錯,越在乎不就越證明了什麽,這絕對不可以,他必須要讓自己不在乎才行。
程錦明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并且以後都不用再盯着那邊了。”
程錦明被紀暢接走的那時候,雨稀稀拉拉又下了幾個小時,陳木拖着沉重的身體去浴室清洗,浴室裏有面小鏡子,他脫衣服的時候閉着眼睛不敢去看,就算不看他也知道自己這副身體現在是什麽樣子。
掙紮的時候手腕被勒破了皮,身上也不忍直視,被熱水一沖全身都疼,陳木咬着牙給自己渾身上下搓了個遍。
他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一手撐着牆,另一只手伸向背後,手指頭忍不住哆嗦,硬是抖了兩三次才鼓足勇氣伸進屁股裏,把屬于另一個男人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摳挖出來,留在他身體裏的液體順着大腿躺下來,陳木吸了吸鼻子,站在噴頭底下讓熱水淋了自己好久,等他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陳木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地上的碎片用笤帚簸箕掃進垃圾桶裏,使勁擦了桌子,又換上新的床單被套,直到把身上所有的勁兒都用完了,他才昏昏沉沉躺倒在炕上。
他也發了燒。
好在人壯實,并且窮人實在沒資格生病,也生不起病,只蓋着被子悶睡了一天,強撐意識下來給自己煮了碗紫菜蛋花,喝完又躺被子裏睡。
家裏剩下的那點小手工是王二幫忙去城裏賣的,賣了幾天才賣完,統共幾百塊錢,陳木要分王二一半,王二死活沒收他的。
東西賣完,陳木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沒吃藥沒挂水,愣是硬捱下來,好了以後也不打算再繼續搞這個,他沒王二的嘴皮子和活分勁兒,幹不了擺攤的生意,掙錢還是得掙,每個月還要往天津寄錢。
那天程錦明施舍給他的錢他一分沒動,不是他的錢他用着渾身都會難受。
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去城裏打工,工地不敢去了,自從知道那個什麽禾呈建設,他不再敢去搬磚,不搬磚總有別的體力活,陳木沒費多大勁兒,就在一家飯店找了個洗碗刷盤子的工作。
這家飯店位置不偏不倚,不在過于繁華的地方,但用餐的人也不少,只不過是些普通老百姓,像那種有錢的人是根本不會涉足這種地方的,這反而讓陳木放足了心。
飯店的老板娘是個将近五十的女人,老家是江南的,丈夫是個地道的北京人,只是死得早,就給這女人留下個店面鋪子和一套幾十平的小房,倒也夠她在北京城養老。
老板娘人生得小小一只,看着也比實際年齡要小,只有笑的時候眼尾的皺紋才更明顯些,說話一股江南雨水裏浸過的溫潤腔調,見到陳木高興得很,“哎呀,小夥子生得結結實實,想必力氣也不小吧?”
陳木忙點頭說:“我幹活仔細勤快,從來不偷懶的。”
“蠻好,蠻不錯。”老板娘爽快,“你明天就來吧,現在是旺季,下館子的人多得很呀,上一個洗碗工是個外地來打工的小姑娘,前陣子不幹了,回老家相親結婚去了,我們忙都忙死了,你來的話,一個能頂那丫頭好幾個。”
老板娘和陳木談好價錢,末尾又想起什麽,補充道:“哦對了,我給你加幾百塊,這幾天上午不忙洗碗的時候幫着出來端端菜吧,下午本來不用你的,會有兼職的過來,但是這幾天那個兼職的小孩請了假,你也要多忙些,就替這幾天,等他來了就好了,還願意嗎?”
“這沒啥,錢就不用加了,就是幫忙端幾道菜,幾百塊太多了。”
“你這小夥子,憨得很呀,哪有人見着錢不要的。”老板娘被他逗笑了,“那我先不急着給你加,看你幹得怎麽樣,如果真是好,該加還是要加的。”
老板娘說忙是真忙,絲毫沒有騙陳木的。
陳木第二天就上了工,上午客人多的時候先幫忙端菜,等吃完幾波便去後廚水池子前洗碗刷盤,中午晚上最忙的時候也兩頭跑閑不着,旁邊人看着不就是端端菜盤刷刷碗,不怎麽累的樣子,但一天做下來身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尤其是肩膀胳膊直發酸。
可是陳木不覺得有多累,他幹得不亦樂乎,忙裏忙外讓自己停不下來。
這種飯店有人吃飯就得開張,逢年過節才有個大假,平日裏一個月攏共有個四天調休,如果不休,這四天的工錢是雙倍的。
陳木剛來第一個周就沒休,周六一大早過來上班,剛換好工作服走到後廚,就聽前堂熱熱鬧鬧的,像是誰來了,正打着招呼,把在前堂的那幾個服務員女娃娃們逗得咯咯直笑。
“小姐姐們想我沒有啊?我這幾天忙着寫論文,寫得頭都大了,今天總算松了口氣,就趕緊跑過來了。”
“論文寫完了嗎?”
“沒有,其實還差好多,導師太嚴苛了,我都改了兩遍了。”
“那你還來幹什麽呀,還不趕緊回去寫,淨在這裏嘻嘻哈哈。”
“我這不是想放松一下,順便掙點零花錢嘛。”
那邊又一陣嬉笑,不知誰說了句:“對了,咱們飯店來了個新人呢,你請假這些天可都是人家幫你上的工。”
“是嘛,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了。”
“人剛來,我看着進後廚了,你去瞧瞧。”
那幾個人的對話陳木全聽見了,一聽有人要找他道謝,頓時拘謹得不知怎麽辦,他這也不算替人家上工,老板娘還是給他加了工錢的,既然加錢了那就算他自己的工作,做自己工作有什麽好被謝的。
陳木心想自己先去別的地方躲一下算了,省得一會兒尴尬。他急得往外走,剛好先頭說話的人掀開後廚房門上的簾布走進來,兩人差點撞個滿懷,各自退了大半步。
陳木擡起頭,眼前站着個大男孩,看樣子并不大,渾身上下都被他那個年紀才擁有的張揚活力包裹着,還沒換工作服,穿着白球鞋和運動服,個子很高,身材也很好,黑色的頭發并沒有刻意修飾,很随意地垂着,妥妥的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大學生。
真是哪兒哪兒都好,除了……除了是個Alpha。
陳木現在對Alpha這個群體實在是沒有絲毫好感。
他下意識地又後退了一步。
那個男孩看他這反應也頓了一下,随後笑着說,“吓着你了吧,因為來飯店的可能會有Omega,以防萬一,我在這裏工作都是戴着這玩意兒的,其實摘了也沒什麽。”
他擡起胳膊伸到腦袋後面,把卡扣解開,止咬器從嘴巴上滑落,被他接到手裏,摘了止咬器的臉看起來更加的好看,尤其他笑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
“可是哥哥你好像是個Beta吧,怎麽會怕這個,還是說,你害怕我?”
“沒,沒有!我不是……”陳木磕磕巴巴,自己怎麽就把排斥表現得這麽明顯,反倒不知怎麽解釋了。
并且,陳木抿了抿嘴,他真是不喜歡每一個Alpha都會詢問他自己是不是怕他。
那個大男孩默默看着他,忽然笑起來說:“我開玩笑的,哥哥,我叫趙祝軒,你呢,你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