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致命
那是謝宴的碎魂
謝宴在人類世界中,的确被禁止使用神明力量。但是,這其實并不是絕對的限制。
如果他直接使用自己的碎魂,用暴露碎魂作為代價來交換這種權利,那麽,他就會被允許,使用碎魂中的力量。
只不過,這和化為本體是一樣的,他不僅會将碎魂置于極端危險的境地,而且面臨着暴露身份的危險。
而且,使用碎魂上的力量不僅是可能暴露的問題,在人類世界中,他必須要将碎魂從身體中取出來才能使用其力量。
碎魂離體,無論什麽時候,對神明來說都是一種極端痛苦的折磨。
但是,對謝宴來說,這一切風險都敵不過想要讓荊戈傷勢愈合的需求。
他不想看到這麽驕傲、張狂的一個人,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而陷入無邊的黑暗中。所有的光芒被強行削弱,所有的尊嚴被肆意踐踏。
荊戈沒理由遭受這些。
謝宴抱着荊戈,緩慢地從體內取出碎魂,這個過程讓他痛得渾身發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冒出一陣冷汗。
這種痛苦堪比從人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他咬牙強忍着痛意,控制着碎魂去觸碰荊戈被毒刺刺傷的部位。
碎魂裏的力量就是儲存下來的神明力量,只要足夠強大,這種力量便可以治愈一切傷口。
荊戈閉着眼睛,他感覺到一種溫柔的、軟糯的觸感出現在自己失去知覺的胳膊上。
他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那是什麽,那是謝宴的碎魂!
他費勁心力才奪取了兩瓣神明的碎魂,如今卻有一瓣就這麽擺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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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剛剛剝離碎魂的時候,将處于極端虛弱的狀态,這時候,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能抵抗任何傷害。
謀求了這麽久的碎魂就在眼前,荊戈卻無論如何也伸不出手,也無法升起這種念頭。
他不明白謝宴為什麽這麽大膽,他明明知道自己兩個同伴的碎魂,都落在了他的手中,卻還敢就這麽将碎魂暴露在他的面前。
那瓣碎魂悄然吸取了流淌在荊戈血液中的毒素,甚至開始慢慢治愈他的傷口。
等毒素完全取出,荊戈感覺手臂從沒有知覺漸漸變成了微弱的麻痛感。那抹又軟又絨的觸感便慢慢地挪到他的小腿上,開始無聲修複他折斷的腿骨。
荊戈想要睜眼,想要大聲問問謝宴,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讓荊玉先離開,究竟是為了讓對方先脫離困境,還是為了方便現在……可他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甚至連睜眼看看也做不到。
因為他清楚,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規則,神明是不能為人類所發覺的。
人類的思想意識無法被讀取,可行為卻可以被檢測,一旦他表現出來察覺到謝宴真實身份的舉動,謝宴就會被強制離開。
受傷的胳膊慢慢恢複,荊戈實在忍不住,伸出手猛地抱住了謝宴。
剛剛的失落和混沌仿佛只是一場夢,他被從地獄拉到天堂。荊戈實在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只能用這種方式将自己對謝宴的情緒宣洩出來。
原來他沒有放棄自己,選擇荊玉。原來,他的的确确是最不一樣的那一個。
骨骼間的最後一點裂縫愈合,謝宴也已經渾身脫力,虛弱地倒在荊戈懷裏。
碎魂沿着荊戈的肌膚慢慢爬回謝宴的身體,荊戈覺得他将永遠忘不了謝宴碎魂的觸感。
溫暖又柔軟的,帶着一層絨絨的外表,搔動着他的身體,他的心靈。
謝宴并不知道荊戈能感受到碎魂的形狀和觸感,因為普通人哪怕能意識到碎魂的存在,也不能完全感知,碎魂于他們而言就是虛妄的、無形的存在,是無法想象的。
他終于讓碎魂回到身體,意識和身體都極端疲累,他輕聲說,“好了,你可以睜眼了。”
荊戈聽話地睜開眼睛,就看到謝宴發白的臉色,緊蹙的眉心。
他将人抱緊了幾分,悄悄親吻他的頭發,“謝宴……謝宴……”
他看着謝宴痛苦的神色,心裏愧疚不已,他明明是拿自己做賭注,最終傷害到的卻還是謝宴。
他喃喃地低語:“謝宴,對不起。”
謝宴幾乎已經處于半昏迷的狀态,他大腦嗡嗡作響,沒有聽到荊戈的聲音。
他在想,自己應該沒有什麽纰漏,荊戈身上的痛感還在,只會慢慢地、自然地消減下去,他應該不會察覺到異常。
似乎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謝宴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趴在荊戈身上,荊戈坐在地上,靠着深坑的石壁,緊緊抱住懷中的人。
他擡頭望向天空,月色似乎明亮了一點。
等謝宴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和荊戈還在深坑裏,只不過救援人員已經來到坑旁,準備将兩個人救上去。
謝宴睜開眼睛,恍惚地望着上方的人影,“過去多久了。”
荊戈還在抱着他,聞聲回答:“我不知道,不過看光線,已經淩晨了。”
救援人員動作很快,把兩個人拉了上去,詢問了一下兩人身體情況,打算把兩個人用擔架擡下去。
謝宴注意到救援人員中夾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即想到什麽,臉色一冷。
“荊玉。”
荊玉有些發怵,他從人群中站出來,“宴哥。”
謝宴冷着臉勾動了一下唇角,沒有繼續和他說話,而是看向站在荊玉一旁的救援人員,禮貌開口:“是這個學生給你們帶的路嗎?”
那是個小年輕,聽到後,非常直率地開口:“啊,不是啊,他是剛剛我們過來的路上發現的,離這沒幾步,當時他已經累得虛脫了,正靠在樹上歇着,我們就把他救下來了。”
謝宴沉默片刻,往荊玉的方向走了一步,他臉色很差,荊玉不由自主往後倒退了一下。
他急道:“宴哥。”
謝宴卻不容分說,往前邁了兩步,猛地伸出腳,直接照着荊玉的肚子踹了過去。
荊玉踉跄了兩步,被踹到了地上,謝宴的力氣不大,但他穿着皮鞋,踢在身上也夠疼的。
但這還是次要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踹,這簡直是對他的羞辱。荊玉臉一下子紅了。
謝宴踹了那一腳,自己也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渾身骨骼泛起一陣蓋過一陣的疼痛。
神明是絕對不能傷害主角的,這一腳比當初飯桌上那幾句話嚴重多了,世界意識對他的懲戒也不止高了一個等級。謝宴疼得腿一彎,眼前更是直接黑了。
事出突然,周圍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只有還在接受傷口處理的荊戈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幾乎是在謝宴那一腳踢出去的同一時刻,他就跑了過來。
荊戈雙手攔住謝宴的腰,謝宴本來就站不住了,荊戈在後面接着,他就直接跌在了對方懷裏。
他喘了幾口氣,才恢複視野,但他看到荊玉爬起來時眼裏一閃而過的陰狠,那股怒氣頓時又湧上來。
他掙開荊戈,朝荊玉沖過去,但沒走出一步,就被荊戈攔腰扣住,緊緊箍在了懷裏。
荊戈看到他這次的狀态,也飛快聯想到荊玉在謝家吃飯那一次,他隐隐有些猜測,自然更不允許謝宴出手。
荊戈壓低聲音,“別鬧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謝宴暗恨他太過單純,荊玉三番兩次搞點小動作,今天如果沒有他在,荊戈的胳膊絕對會廢掉。
荊玉被人扶起來,他壓下怨恨,走近了兩步,裝出柔弱的模樣,“宴哥,我那時候……的确是太慌了才把繩子弄下去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經歷過這種事,腦子根本轉不過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行嗎?”
“還有我出去找救援人員,結果迷了路,跑了大半天都沒找到,最後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才歇了一下。”
周圍救援人員聽了這番話,也聽出了點意思,給他們打圓場,“對啊對啊,這個我們見這個學生的時候,他的确差一點就暈過去了。”
“他們這些小孩子,活了十幾年,沒遇到過這種意外,亂了陣腳也沒辦法。”
“你們有什麽矛盾,現在都先放下吧,我們趕緊休整一下,就下山了。”
謝宴盯着荊玉,他冷笑了一聲:“荊玉,你別搞錯了,我并沒有覺得你不盡力,也沒有指責你不盡力,只是,你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你不是不知道荊戈什麽情況,在這種時候,你身為一個心智成熟的男人,決不應該犯這種致命錯誤。”
“怎麽,你是覺得不是自己的命,影響不到自己就無所謂了?”
“哪怕有錯,賣個可憐就能糊弄過去了?就算荊戈是為了你才斷了腿傷了胳膊,再晚一點整個人就廢了,你道個歉,就能把自己犯的錯給抵消?”
荊玉漲紅着臉,他覺得周圍的視線幾乎要将他吞沒。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本就該為自己的錯誤負責,我現在不過踢你一腳,你覺得問題嗎?”
荊玉張了張嘴,他實在說不出口承認的話。
荊戈只聽進去了一半,但他很确定謝宴一定是在為自己說話。
他的注意力全在謝宴身上。
謝宴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額頭上也慢慢冒出了冷汗。顯然在咬牙強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