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魂

趕到車站時離十點還有幾分鐘,他剛坐在座位上喘了口氣兒,一個挎着包的男子就走了過來,他對着并不寬敞的候車室喊道:“金溪鎮的走了!”

闫汀忙掏出車票出了候車室,跟着那人上了一輛有些破舊的大巴車。

車上沒幾個人,闫汀上車後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後又陸陸續續上來了四五個乘客。

車子發動後朝城外駛去,周圍的建築物就越來越少了,天也漸漸陰沉下來,他之前看了天氣預報,好像是有雨來着。

車上的汽油味混雜着煙味,讓闫汀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翻了翻背包,發現暈車藥忘帶了。

他想要打開窗戶透透氣,卻發現車窗根本打不開,試了幾次之後只得放棄。

大巴路過一段山路時開始颠簸了起來,闫汀覺得自己的胃裏正在翻江倒海,可到現在路程還未過半,他只能試着閉目養神。

還沒休息一會兒,車子一陣猛烈的颠簸,讓他差點吐了出來。

就在這時,他感覺背後有人拍了拍自己,緊接着一只白皙修長手伸了過來。

“暈車藥。”

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闫汀這才發現那只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瓶子,他回過頭,發現身後坐着一個戴着帽子的年輕人。

闫汀接過藥瓶,說了聲謝謝。心裏卻奇怪,他怎麽知道自己暈車?

身後那人手指捏着帽子往上擡了擡,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微笑道:“不客氣。”

我去!

闫汀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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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陌聞?!你怎麽……”

後座的人指了指闫汀手中的藥瓶:“含在嘴裏,一會兒就好了。”

闫汀看着手中的藥瓶,一時不知道先問什麽好,于是只好先倒出一片藥放進嘴裏,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不是說了麽,我要去看一個親戚。”他把接過闫汀遞回來的藥瓶,捏在手裏摩挲着。

闫汀是不信他這話的,只覺得他這樣到哪兒都跟着自己着實有些奇怪——他到底想做什麽呢?

暈車藥很管用,闫汀吃了一片之後不适感很快就減輕了,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暈車啊?”

許陌聞右腿搭在了左腿上,繼續把玩着藥瓶:“猜的。”

闫汀不知道接什麽好,只能幹笑着轉過了身。

車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明明是正午時分,卻好像是要入夜了似的,司機不得不把車燈打開。

闫汀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就在這時,大巴車突然來了一個急剎車。

衆人驚魂未定時,司機把頭伸出窗外,罵道:“什麽不長眼的東西,讓開!”

車上其他人紛紛向外看去,闫汀也順着衆人的目光看了過去,發現車燈照着的馬路上,站着一個披頭散發的小男孩,他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正蹲在地上撿什麽東西。

他好像沒聽到司機的話似的,不緊不慢地撿着什麽,司機氣急敗壞地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闫汀看到那個司機指着小男孩說這些什麽,見那男孩沒動靜就伸手去拉,可下一秒卻大叫着往後退去。

“鬼……鬼啊!”

他驚叫着爬會了車裏,坐在駕駛椅上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氣。

“怎麽回事啊!”車上的人被他的舉動吓到了。

司機瞪着眼睛語無倫次道:“他……鬼……鬼!”

“啊?!”

車上的人頓時驚恐萬分,瞬間亂做了一團。

闫汀趁亂走上前去,透過大巴車的前玻璃看着外面的小男孩。

他仍在不遠處低頭撿地上的東西,只不過動作十分緩慢,闫汀仔細觀察他的動作,發現他的手一直沒挪過地方,而且那一塊空地什麽也沒有!

闫汀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是失魂。

失魂靈力低下,入不了活人的身子,只能附身餘剛去世不久的屍體,去找生前丢失過最重要的東西。

這種東西倒不會傷人,只是要是被哪個倒黴蛋遇上了會被吓個半死。

不過說來也奇怪,這玩意兒一般都是在墳墓周圍活動,這次跑得着實有點遠了。

為了安撫車上的人,闫汀故意大聲道:“我說司機大哥,你就別唬人了,這世道哪有什麽鬼啊,我下去看看!”

司機驚恐道:“別別,真的是鬼!”

闫汀不顧勸阻打開車門跳了下去,朝男孩兒走去。

衆人膽戰心驚地看着闫汀一點點靠近那個蹲在地上的男孩,心裏都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闫汀走到他跟前,蹲下了身子,把男孩擋在了衆人的目光之外。

他問道:“你丢了什麽東西?”

男孩頓了一下,擡起頭看着他,準确來說是用兩個黑窟窿對着他,緩緩道:“手指,我的手指,沒了……”

他的聲音嘶啞,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在這種環境下聽起來分外詭異。

他說完又低頭撿了起來,還小聲嘀咕着:“車,壓過去,都斷了……”

闫汀猜測這個失魂應該是出了車禍,手指被碾掉了。

闫汀說道:“你為什麽要找手指呢?”

“彈鋼琴,我還要彈鋼琴,比賽,比賽……比賽要結束了,來不及了!”

他突然抓狂起來,手指不停地揉着本就很亂的頭發,嘴裏不停念叨着:“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闫汀突然道:“你的手指在這兒。”

男孩的動作停住看了,好奇地看向闫汀。

闫汀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紙,随意折了兩下就塞到了他手裏:“給。”

那男孩接了過去,立刻笑了起來,嘴裏一直念叨着:“手指,我的手指……”

他站起身,一下子把男孩手中的符紙奪了回來,道:“想要我就把這個給你,就回到你該待的地方。”

那男孩點頭如搗蒜,捧過闫汀遞給他的“手指”朝一邊的樹林裏跑去。

對付這種東西,簡單的障眼法足以。

等他重新回到車上,一群人正看着他。

闫汀笑道:“我就說嘛,哪有什麽鬼,分明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給他一個糖果就哄走了。”

大家聽了這話,集體舒了一口氣,相比于半夜遇上鬼來說,他們當然還是更願意相信闫汀的話。

只有司機還在自我懷疑:“難道我看錯了?不可能啊,那分明……”

闫汀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傅,有時間去配個眼鏡吧。”

車上的人一片哄笑。

回到座位時,許陌聞還是悠閑地坐在那裏,似乎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他悠悠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會哄孩子。”

闫汀道:“那是,我長得這麽人畜無害,哪個孩子看了不喜歡!”

後座的人笑了笑,把帽子往下拉了拉,不再說話。

将近下午兩點的時候,大巴停在了一個金溪鎮的一個加油站附近。

闫汀也從瞌睡中醒了過來,把懷裏的背包背在肩上,打着哈欠下了車。

四周仍然一片昏暗,一陣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

“要外套嗎?”

闫汀回頭,發現跟着下來的許陌聞已經把自己的外套脫下遞了過來。

他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不冷!”

許陌聞頓了一下,只好又把外套穿了回去。

那人給他的地址并不是在鎮上,而是鎮子下屬的一個村子裏。他打開手機地圖查了一下,發現離那個村子還有二十幾公裏。

鎮上的出租車很少,他等了快半個小時才看到一輛,忙上前攔住。

許陌聞也走了過來,闫汀看着他道:“你的親戚總不能也住在我要去的地方吧?”

許陌聞扶了扶帽子,一矮身便上了車:“巧了不是。”

大哥,你這也太明顯了吧?

闫汀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你到底為什麽要一直跟着我?”

許陌聞無辜地撇了撇嘴:“你不信也沒辦法。”

闫汀不想再聽他瞎扯了,把後車門關上後打開了前車門,自己坐在了副駕駛。

司機一聽他們要求的地點,忙道:“那地方偏僻得很,我回來時拉不到人的……”

闫汀心情有些不順暢,不耐煩道:“盡管去,給你雙份。”

司機見他是個爽快人兒,也不再說什麽,一腳油門就駛出了鎮子。

一開始的路還是平整的,到後來路越來越窄、越來越難走,闫汀又開始難受了,不過有剛剛的暈車藥加持,自己現在還不至于吐出來。

終于到了那人說的村子,司機在村口停下了車。

闫汀付錢後下了車,總算活了過來。他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四處張望了一陣兒,看到不遠處一個路牌上寫着“五羅村”。

他往村裏走去,一邊走一邊看着身後的許陌聞,道:“你親戚家快到了吧,帶我去看看?”

他心裏想的是,我看你還怎麽裝下去!

許陌聞面不改色,嘴角輕輕勾起,走到闫汀前面帶路。

路過幾排低矮的瓦房,許陌聞在其中一個院子前面停了下來。院子外簡單圍了一圈籬笆,院內兩只大白鵝看到陌生人站在自家門外,伸長了脖子沖他們在“咕嘎”亂叫着。

聽到聲音,一個穿着灰白碎花外褂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走了出來,她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眼睛似乎也不好使了,眯着眼費力的往外看。

待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她驚訝地“喔”了一聲,腳上的步子也加快了。她顫巍巍地把門打開,走到闫汀面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小聞?”

“是我,阿婆。”許陌聞微笑地看着她。

闫汀愣住了,原來他真的沒有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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