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半仙兒的房子只有獨一層,這裏本來就背光,再加上不太亮堂的燈,裴易清走進去什麽都看不見。等适應了一會兒才終于看清了裏面的布設。

其實房子裏的東西很少,但擺放得亂七八糟的,看上去十分繁雜。他平常用來擺攤的八卦圖和旗子放在堂屋正中央,地上還掉了幾個銅錢,半仙兒一進去就哎喲一聲,把銅錢撿起來吹了吹:“我說怎麽找半天沒找着,原來在這兒。”

又回頭看着兩人,“你們随便坐,找着地方都能坐。”

于是裴易清環顧四周,找着個椅子坐着。不知道是不是飯後劇烈運動的原因,他覺得胃有點抽着疼。

他剛一坐下,就看見那只圍着半仙兒的貓站在自己面前。這時他終于看清了貓的長相,也看見了它被燒的面目全非的眼睛。

“之前被胡同兒口幾個小孩兒不小心給燙的,”半仙兒說起這件事就來氣,咳了幾聲說,“那幾個死胖墩手忒賤了,拿個打火機就在幾只貓身上燎。”

裴易清聽得微微皺起眉頭,他往空蕩蕩的屋子裏看了看,“您家裏就您一口人嗎?”

半仙兒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就我老頭兒一個人咯。”

聞言裴易清默了一回兒,點點頭若有所思。而站在對面的路皆蹲下/身和小芝麻面對面,伸出手準備摸它的頭,還沒碰上就吓得小芝麻頻繁往後退。

“你一看就不招貓貓狗狗喜歡,”半仙兒一看就樂了,“小芝麻被人燎過,最怕你這種小孩兒。”

“我成年了。”路皆面無表情。

“成年了也是小孩兒,”半仙兒說,“只有小孩兒才染你那藍不溜湫的頭發。”

路皆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多說。

半仙兒問了聲他倆要不要喝茶,被拒絕之後便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裴易清不知道他是怎麽走的,反正邊走邊能聽見他腳下的拖鞋趿拉的聲音,磨着本就不太平滑的水泥地板,聽得他胃又抽抽的。

而半仙兒渾然不覺,在卧房裏呆了一陣兒,換上了他經常穿的那身道袍,見狀裴易清問道:“出去擺攤兒?”

“是啊,最近清明節快到了,生意好。”半仙兒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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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易清沒明白清明節和算命有什麽關系,剛想問就看見他背過身去猛地咳了幾下,瘦弱的背在咳嗽的時候頻繁顫抖。

他閉上嘴,等半仙兒咳完便關切地問了幾句。半仙兒馬上就要出攤兒,他和路皆也不好待太久,于是坐了會兒後便準備起身離開。

起身的時候,他動作微微一凝,旁邊的路皆察覺到,“怎麽了?”

“估計是小薇在午飯裏下了毒,”裴易清搖搖頭,“胃有點疼。”

半仙兒見他捂着胃,拍了拍腦門恍然大悟,連忙說:“我這裏有幾張符紙,燒了喝灰保證你能好。”

裴易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別不相信我,這東西老好了。”說完半仙兒就回到堂屋裏,找到個白包往裏面掏符紙。

見狀裴易清立馬拉着路皆的手,“走走走,快走。”

他才不想喝灰。

兩人快步走到大院鐵門,緊接着拐進胡同口裏,險些撞到白牆。半仙兒的聲音立馬響起來夾雜着幾聲貓叫——“你們倆跑什麽啊?!”

裴易清忍不住又笑出了聲。

等到走遠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牽着路皆的手,他剛想連忙放開,又覺得這個動作太大了有些不必要,但牽着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于是陷入兩難。直到路口拐進來一輛摩托車,他們朝着兩旁各自避讓,手順理成章地分開。

摩托車吭哧吭哧地駛過,他們互相對望着,路皆說:“你的胃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應該是剛剛劇烈運動給弄的,”裴易清繼續朝前走,“我沒有胃病用不着去醫院,去個小診所開點藥吧。”

“嗯。”路皆說,“我和你一起。”

裴易清蜷縮了一下手指沒說話,點點頭按照原路返回。不過之前七拐八彎的他壓根不知道怎麽走,和路皆繞了半個多小時才重新走到大道上。

“小芝麻有神棍照顧着,”裴易清說,“可以放心了。”

路皆輕咳一聲,“我沒多擔心它,就是怕它餓死在外面了。”

聞言裴易清輕笑一聲,“也對,抱都不給抱,是沒必要擔心。”

“......”

他們并肩走到最近的一家診所,裏面坐着一個年齡和半仙兒差不多大的老頭兒,他簡單了解了一下裴易清的情況,便從藥櫃裏拿出幾盒藥,用筆在上面寫下一句話。

裴易清拿着藥盒辨認了很久才明白上面寫着——一次兩粒,一日三次。

他付了錢,打算找個地方吃藥,剛一轉身就見路皆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瓶未拆封的水來,遞給他說:“用這個喝吧。”

“謝謝。”他笑笑,就着水把藥吞了下去。現在還不算太晚,正好是吃飯的時候,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時間,“一起去吃個飯?”

“嗯。”

這藥的效果還挺快,沒一會兒裴易清的胃就舒服了不少。他思來想去不知道該吃什麽,最終晃悠了幾圈還是到了路皆帶他去的粥鋪。

他們簡單點了點粥和餃子,無論怎麽說路皆都要自己付錢,見狀裴易清只好由着他。他找到之前那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現在暮色四合,天也黑了不少。

路皆坐在對面和他一樣看着天,說:“你說神棍兒的病——”

“應該是肺的毛病,”裴易清沒學過醫,只能簡單的推測,“看樣子病得不輕。”

聞言路皆點點頭。

裴易清無言地觀察着路皆,他長到這麽大的歲數,對于人情世故雖然不麻木,但也不會過分關注。但路皆不一樣,即便是無親無故,但萍水相逢一場,他不由得會在意,即便并不想承認。

無論是貓,還是半仙兒。

莫名其妙的,裴易清覺得還挺可愛。

不過他覺得自己要是把這個想法說出來,路皆會就地把他給劈了。

點的東西很快就上了桌,裴易清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放在一邊兒的手機就響了。

坐在對面的路皆看見他的眉頭很明顯地皺了皺,看上去不太高興。他鮮少看見裴易清這樣喜惡明确的表情,于是不由得好奇:“誰?”

“我媽。”裴易清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讓我清明節回去。”

聞言路皆無言地點點頭。

見狀裴易清随口又問:“你呢?不回去祭祖嗎?”

“我是孤兒。”

這次換做裴易清無言。

有不少人問路皆這個問題,而他說出答案之後對方要麽尴尬要麽驚訝,但當他說完後看向裴易清,對方的表情卻有幾分微妙。

他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總覺得裴易清的眼神好像在看着——

同類?

“抱歉。”裴易清回過神來。

“沒什麽,我對這個接受良好。”路皆說,“就是換個沒爹媽的地方生活而已。”

“你有想過找他們嗎?”

“沒有,”路皆說,“我現在就過得挺好,找他們幹什麽呢?”

他的表情沒什麽起伏,比之前看小貓時都要平靜,裴易清拿着筷子的手緊了緊,看着窗外說:“這世上的奇葩父母真多。”

他們相對無言地把桌上的東西解決完,随後便往芫荽的方向回去。在路過天橋下面時看見了坐在老地方的半仙兒,他對面坐着一個來算命的老實人,半仙兒撚着手指閉着眼睛,仙風道骨的模樣好像下一秒就要原地飛升。

他旁邊還坐着小芝麻,黑色的毛被風吹得呼哧呼哧的。

裴易清和路皆在街對面看了一會兒,便繼續往前走。這一帶的路燈也許是為了省電也許是真壞了,晚上只開幾盞,和抹黑沒什麽區別。所幸芫荽的燈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隔老遠裴易清就看見小薇正在送走客人。

“我先回去了。”裴易清說。

“好。”路皆頓了頓,點頭說。

見狀裴易清轉身走向芫荽,剛邁上幾步臺階就被身後的人叫住。回過頭,路皆猶豫了一會兒拿出手機,說:“加個聯系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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