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秋風呼嘯着大舉來襲的時候,霍總裁的同性戀人事件徹底告一段落。菲尼克斯集團仍舊平穩前進,霍準進出不再圍繞着大筆媒體,生活看上去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只是看上去而已。
周六下午,菲尼克斯集團總裁辦公室,霍準還在加班。
每年這個時候他都要帶霍小銘去南方小島上度假,今年也不例外。出發的日期定在第二天,因此霍準還留在辦公室給一些瑣碎事務收尾。
連續伏案工作超過八小時,鐵打的人也禁不住。霍準簽完手頭這份文件,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伸手拿過杯子,只喝了一口,眉頭就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坐直身子,按響了桌角的電話。
“進來一下。”沒等對方應聲,他就挂斷了。
幾分鐘後,一個身穿淺灰色套裝的女人站到他的面前。
“霍總,您找我?”
霍準的目光凝了一瞬,接着問:“葉淩呢?”
“霍總,您忘了?”女人道,“葉助理今天請假了。我是總裁辦公室的小婷,今天我代葉助理的班。”
霍準的表情有點僵。
葉淩下午請假了。葉瑞報了美術學習班,要買全套繪畫用具,拖了很久,父子倆的時間總碰不到一起。因此葉淩希望請一天假,帶兒子出去逛逛,順便添置幾件冬衣。
他來請假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霍準不同意似的。霍準哪有那麽不近人情,況且這是他入職來第一次請假,霍準大筆一揮,批了。
現在他有點後悔了。
“霍總,”小婷不解,為什麽霍準叫自己進來,卻只看着自己愣神不說話,“有什麽我能幫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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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幫到我?
我早晨八點到公司,工作到現在也沒人幫我叫外賣,更沒人敲我的門來問我餓不餓;一杯咖啡,從早晨放到現在變得又苦又涼不說,還沒人給我換;我的桌面上,甚至連一杯涼水都沒有。
如果葉淩在,會這樣嗎?
霍準想發火,想質問這位代班的小姐在想些什麽,然而下一刻,他覺得特別沒意思。
他不是沒手沒腳,餓了可以自己叫外賣,咖啡冷了可以自己泡一杯,茶水間就在隔壁,甚至飲水機也大喇喇擺在旁邊,一轉頭就接得到溫水。
他只是習慣了有人在他投身工作廢寝忘食的時候敲他的門,提醒他該吃飯了,該休息了,或者只是換一杯熱咖啡在面前而已。
“沒事,”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覺得意興闌珊,“你出去吧。”
小婷不明就裏,只好轉身出去。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白亮的燈光将整間屋子映得更加冰冷。霍準扭頭望着窗外,下午三點,天卻陰沉得仿佛黑夜來臨。放眼望去,整個城市像籠罩了一層無邊無際的黑幕,讓人無端覺得壓抑。
要下雨了嗎?
霍準放下手中的筆,決定回家陪霍小銘。否則待會兒打雷,這孩子又要鬧。
可就在他收拾停當,要給電腦關機的剎那,郵箱裏忽然蹦出一封郵件。
寄件方是個熟悉的地址。
霍準移動鼠标,點開那封郵件。與此同時,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霍總,是我。”電話那頭是個略顯粗犷的男聲。
“嗯,我看到郵件了,你說。”霍準道。
“您讓我查的東西,我查到了。這次的結果跟上次完全不同。”男聲道,“如您猜測,世界上根本沒有葉淩這個人。”
霍準的心沉了下去。
他點開郵件的第一封附件,瞬間,長達十幾頁的資料在屏幕上閃現開來。
第一行,姓名欄,寫着一個陌生的名字。
紀寧。
然而那照片上的人卻是霍準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雖然留着學生氣的發型,五官的輪廓也比如今青色許多,但眉目間的清秀俊朗卻一直都沒有變化。
照片裏的葉淩在笑。那種絲毫不掩飾的,陽光又幹淨的笑容讓霍準不禁猜測,那個名為紀寧的少年該有着如何順遂又安逸的生活。
他還不是如今這個神色間永遠帶着疏離的單身父親,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未來對他來說還有着無數可能。
所以他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微笑。
霍準滾動鼠标,資料上标記着他從小到大的所有信息。父不詳,母親是H文教師,唯有他一個獨生子。他自小成績優異,連跳三級提前進入毓文大學金融系,後保送研究生,卻因故逝于21歲那年的夏天。
鼠标在屏幕上停住,霍準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文字。
葉淩當然沒有死,他只是換了名字和身份,開始過另一種生活而已。
可為什麽呢?
是什麽原因讓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不得不放棄一切,隐姓埋名?那所謂的兒子,葉瑞,又是從哪裏來的?
“為什麽跟之前查到的不一樣?”霍準冷冷地問。
他曾調查過葉淩的身份,并得到了一份詳盡的資料。資料中記載了葉淩迄今為止的生平,這讓霍準相信他只是個普通的單身父親,并敢于任用他做自己的助理。
很明顯,他被騙了。
不巧,在這世上,能騙過霍準的人和事,實在不多。
電話那頭的聲音沉默了三秒:“霍總,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最開始,無論我派出多少人手,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個——葉淩沒有第二個身份,所有資料都是可信的。可就在我要停止調查的時候,整件事忽然露出了無數蛛絲馬跡。順着追查下去,葉淩的資料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具體資料就是我發送給您的那一份,我已經确認過了,這次千真萬确,沒有作假。只是我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費盡力氣都調查不出的答案,會在一夜之間自己浮現出來。”
為什麽?
霍準仰起頭,良久,笑了。
“杜興,有的時候,當你想告別過去,掩蓋并不是最高明的辦法。最高明的辦法是,編造出一段新的經歷,将之前的替換。就像路邊有一個土坑,你要做到讓別人看不出來它,最好的辦法不是将它填滿土,而是種上草。葉淩用的,就是這樣的方法。當有一份非常有說服力的生平擺在你面前時,你還會懷疑它的真僞嗎”以葉淩平日表現出的聰穎,霍準毫不懷疑地斷定,是葉淩自己改掉了自己的資料,“至于為什麽一夜之間就被我們發現,這也很好理解。這麽複雜的事情,以葉淩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必定有人在幫助他。那個幫助他的人一直在替他圓謊,而現在,要麽那個人死了,要麽那個人再也無力幫助葉淩了,于是,他的秘密自然就曝光了。”
霍準一目十行地看着葉淩的,或者說紀寧的資料,目光漸漸變得陰沉而冷峻。
“葉淩的資料你是什麽時候拿到的?”他問。
“剛剛。我剛剛确定這份資料是真的,就立刻發送給您了。”電話裏,那個叫杜興的男人道。
也就是說……葉淩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曝光了。
“霍總,另外,您讓我查的那個人我也查到了。”聽筒那頭道,“他叫榮晟,是F國榮氏集團的掌門。葉淩的母親是榮晟的H文教師,因此葉淩從小随母親生活在榮家。兩人相差五歲,算得上青梅竹馬。葉母去世後,是榮家供養葉淩長大……”
霍準點開第二份附件,這是榮晟的資料。
随後,握着鼠标的手頓住了。
“……霍總,”杜興仿佛察覺到了霍準的情緒變化,沉聲道,“如果您對新聞有印象,您應該記得,半年前,榮晟已經車禍身亡了……”
午飯後,天色驟然陰沉下來。
早晨還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因此父子倆誰都沒有帶傘,誰想到下午天就陰了。擔心待會兒雨下起來淋成落湯雞,葉淩只好臨時更改計劃,提前回家。
葉瑞難得跟父親出一次門,很舍不得回去,因此一路悶悶不樂,任葉淩怎麽哄怎麽勸,怎麽保證下星期還會帶他出來玩,他都不肯笑一笑。
最後甚至說出“爸爸現在只要工作不管我了”這樣任性負氣的話。
聽得葉淩不覺生氣,只覺好笑。
自從來到N國,交上霍小銘這個朋友,葉瑞內向的性格好了不少。上次家長會,班主任還一個勁誇葉瑞現在積極聯合同學,還主動報名參加辯論會。因此,葉瑞能偶爾耍一耍小孩子的任性,對于葉淩而言簡直樂意之至。只是他任性起來,語氣神态都無比像霍小銘,這叫葉淩哭笑不得。
他手裏提着給葉瑞添置的冬衣,想了想,将紙袋子抱在懷裏,掏出兩只袖子,拍啊拍疊啊疊,豎好,然後叫葉瑞:“瑞瑞,你看這是什麽?”
葉瑞擡起頭:“兔子!”
冬衣厚重,兩只袖子調整好角度,剛好能夠自己立起來。豎在端端正正的紙袋上面,看上去就像只笨頭笨腦的長耳朵兔子。
“小兔子說,瑞瑞,瑞瑞,別生爸爸的氣啦。”葉淩彎下腰,抓着衣袖輕輕觸了觸葉瑞的額頭,“爸爸還是最愛你的。”
葉瑞抓了抓兔子耳朵,嘟起嘴,半晌,低着頭笑了:“我知道的……我也愛爸爸。爸爸,對不起,我再也不任性了。”
葉淩揉了揉葉瑞的頭,也笑起來。
“待會兒經過市場的時候,咱們去買點肉,爸爸今晚包餃子給你吃好不好?”父子倆走到十字路口,正好趕上紅燈。過馬路的人不多,葉淩一手牽住葉瑞,柔聲問。
葉瑞靠在老爸身上撒嬌:“我想吃荠菜餡。”
“現在從哪裏弄荠菜。”葉淩無奈地扁嘴,“荠菜要到再過幾個月才……”
話音戛然而止。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他們面前,車窗搖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葉淩手中的袋子“嘩啦”一下,掉了。
“晟……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