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爸爸!”

“葉叔叔!”

聽見槍聲,兩個孩子一起從樓上跑了下來。然而他們的腳還沒落地,便又是一排子彈齊刷刷掃射。葉淩單手扶着莫先生,見狀幾乎心膽俱裂,大叫道:“別過來!躲牆後面!”

葉瑞還要往前沖,霍小銘一把拽住了他,兩人一齊躲在牆後。客廳整排玻璃都被打碎了,子彈卻還是毫不停歇,一個勁向屋內掃射,很明顯,持槍人離得尚遠,亂槍之中并不清楚屋內情況。

這是榮晟手下做事的一貫套路,先掃射屋內,待幾輪掃射之後,屋裏人或物也就基本成了篩子,屆時再派人進屋搜查,以防漏網之魚。葉淩在榮晟身邊多年,親眼見他用這種方式滅了許多人的門,他對此深惡痛絕,從沒想過這一招有朝一日會用在自己身上。

看來,榮晟的人終于查到了莫先生的住處。

在對方人馬侵入屋內之前,他們尚有一點時間可以躲避。葉淩拽過沙發墊子遮掩,将莫先生扶起來,大聲問道:“莫先生,傷到沒?!”

“沒、沒有。”莫先生喘了兩口粗氣,道,“去樓下,酒窖,那裏做了防盜設計,只要上鎖,他們一時半會兒進不來!”

葉淩來不及應聲,直接一手拽着墊子,一手扶起老先生,疾步向孩子的方向走去。子彈不長眼似的打在墊子上,震得葉淩生疼。他咬牙撐住莫先生的身體,攜莫老幾步跨到孩子們跟前。

“葉叔叔!”

霍小銘牢牢護着葉瑞,見到葉淩這才把手松開。葉淩拍了拍他的頭,望向葉瑞。他原以為葉瑞會哭,可那孩子鼻尖紅通通,眼眶裏卻一點淚都沒有。葉淩心下欣慰,低頭将莫老交給霍小銘:“扶着爺爺,去酒窖!”

霍小銘應了一聲,與葉瑞一起扶着莫老就走。葉淩轉身将打得稀巴爛的墊子扔開,随手推翻身邊陳設,做出四人已經逃往樓上的假象,接着跟了上去。

酒窖在整間別墅地下,唯有一排狹窄的樓梯相連。酒窖門開在牆角,頂上壓着個花架。葉淩将花架移開,打開窖門,與霍小銘及葉瑞一起扶着莫老下去,又看着葉瑞鑽了進去。到霍小銘的時候,這孩子稍有遲疑,仿佛察覺到什麽似的,緊盯着葉淩。外面槍聲已經停了,只聽“轟”的一聲,像是大門被人強行破開。兩人心頭皆是一震,葉淩轉頭看向霍小銘,霍小銘再不遲疑,兩手撐着門邊,直接跳了進去。

葉淩也随之鑽了進去,只用兩腳前方踩住狹窄樓梯,穩住身子,伸手一點點将花架移回原處。酒窖門是雙層結構,從裏面上鎖笨重且麻煩,葉淩腳底本就不穩,勉力伸直胳膊,幾番用力才扣上門鎖。鎖緊的那一刻,腳步聲踏踏作響,榮晟的人已經來了。

就此,酒窖內外成兩個空間。

葉淩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下意識覺得這是酒窖光線不足使然,可剛轉動身子,便覺腳下一空,整個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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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葉瑞失聲叫道,撲過去穩住葉淩的身子,觸手,卻摸到溫熱腥鹹的液體。

是血!

“爸爸,爸爸……”葉瑞急得變了調,疊聲喚道,“爸爸,你怎麽了?中槍了?爸爸,你怎麽樣,你別吓瑞瑞……”

莫先生與霍小銘也過來扶他。葉淩的肩膀濕了大塊,因着今天穿着深色衣服,血跡被吸收了看不出來。莫先生一把撕開葉淩的T恤,只見一個子彈大的傷口開在葉淩右肩以下半分的位置,雖不致命,但出血量極大,已然将半邊衣料都染紅了。大約是怕說出來大家擔心,葉淩忍住劇痛,行動如常,到此刻才體力不支,厥倒過去。

葉瑞這時才六神無主地哭起來,霍小銘輕輕拍着他的脊背,慌亂之中,他反倒鎮靜。

“爺爺,酒窖裏有沒有急救箱?”霍小銘問,“葉叔叔需要包紮。”

酒窖裏哪來急救箱?莫老先生剛要說話,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背。

“不……不需要急救箱。”昏厥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葉淩掙紮着醒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我沒事,小傷而已。瑞瑞,爸爸教過你急救知識,別哭,給爸爸包紮傷口好不好?”

葉瑞哭着點了點頭,直接扯下衣服上的布條給葉淩包紮。葉淩心知強敵環飼,己方老的老小的小,自己要是垮了,他們就只能任人魚肉,因此即便疼得渾身冷汗,疼得眼前發昏,也強自撐着,甚至撐出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來。果然,初時其他人還不信,等到葉瑞包紮好傷口,看葉淩面色反倒沒剛剛那麽蒼白,這二小一老的心也漸漸定了。

“葉淩,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姓榮的派來的人?”莫先生将他扶到牆角坐好,擡眼望了望頭頂,問。

為保證酒窖密封性,當初建造時特地設置了雙層加厚。饒是如此,頭頂腳步聲不斷作響,酒窖裏仍能夠清楚聽到。衆人心知他們找不到人,必定進行地毯式搜尋。酒窖雖能暫時迷惑對方,但時間一長,難保不會發現。何況密封環境之下,空氣難免稀薄,他們四人不是孩子就是老人,葉淩更是有傷在身,屆時一旦缺氧,後果不堪設想。

可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一味細想只會讓恐懼加強,因此莫先生故意說話,分散衆人的注意力葉淩了悟,應道:“對,榮晟。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殺您。即便您不在了,股份他也拿不到手。”

“我把股份都委托給了信托基金。”莫先生恨道,“我年紀大了,無兒無女,一旦我閉眼,股份就沒人繼承了。我立了遺囑,把股份都委托給信托基金,待我死後,将這筆錢用于慈善事業。這個姓榮的,要真像你說的那麽神通廣大,那他八成已經買通了我的律師和基金經理,我死了,信托基金接手我的股份,反過來就能賣給他。”

所以他毫不掩人耳目,出手就是這麽大陣仗。他是篤定自己可以一擊得逞,且不必擔心任何後顧之憂了。

只是,他就沒想過,自己也在這所房子裏,也會被子彈掃到,成為一縷亡魂嗎?

葉淩不信榮晟能查到莫先生的住址,卻查不到自己正在這裏。所以說什麽要帶他回F國,終究只是借口而已。榮晟是天生的野心家,他想要的,永遠是蘋果樹上那顆最大的果實。

失血過多,葉淩一陣陣發暈,天旋地轉似的。他掩住嘴,壓低聲音咳了兩聲,忽然,外面的腳步聲停了。

過了一會兒,酒窖的門鎖被輕輕扳動了。

葉淩等人頓時冷汗直冒。他們想到藏身酒窖早晚會被發現,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對方會發現得這麽早!

窖門內外皆有鎖,且內鎖比外鎖更複雜,即便外鎖打開了,內鎖鎖着,對方也進不來。可鎖結實,門未必結實。只要對方想開,區區一扇門,不過是上炸藥還是上子彈的事。何況對方要的是莫先生的命,葉淩暗自思忖,上炸藥的可能性還要大一點。

他想到了,屋子裏其他人也都想到了。葉瑞吓得緊緊摟住了他的腰,仿佛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霍小銘卻問:“葉叔叔,剛剛你為什麽帶我們都躲進這裏來?”

他話中有話,莫先生與葉瑞都沒聽懂,葉淩卻懂了。危機關頭,這孩子總能令他刮目相看,不愧是霍準的兒子。葉淩不禁佩服霍準在教育孩子這方面果然有一套。

“憑咱們幾個,對付他們荷槍實彈是絕不可能有勝算的。我帶你們躲到這裏,是想拖延時間,等救兵來。”葉淩壓低聲音,緩緩道。

“救兵?”霍小銘不懂,“我爸爸的人?”

“從咱們到E國的第一天,你爸爸就暗中派了人保護咱們。咱們見到那些,只是鳳毛麟角。事實上在E國,為你爸爸工作的人還有很多。”葉淩道,“他們并不是時時刻刻跟着咱們,卻也不敢松懈。今天事情鬧得這麽大,他們必定已經采取行動,我帶你們躲着,是想拖延時間,等你爸爸的人找到咱們。”

“可咱們躲在這兒……”霍銘看着昏暗的酒窖,深深皺起眉頭,“他們怎麽知道去哪兒找咱們?”

葉淩擡起了手。

即便在昏暗的環境中,那枚鑽石仍舊發出璀璨的光芒。

“裏面有針孔型無線電發射器,可以實時定位咱們的位置。你爸爸其實是個非常不懂浪漫的人,所以當他跟你玩浪漫的時候,八成就是為了掩飾什麽。”葉淩笑了笑,扶着牆壁站起身,“霍小銘,葉瑞,你們都是男子漢,要記着,照顧好爺爺。現在扶爺爺到裏面去,找個角落藏好,聽見什麽都別出聲,更別出來。”

“爸爸,你要幹什麽!”那話裏視死如歸的意味太深,心思單純如葉瑞都聽出了不對勁。

葉淩踉跄了一下,只覺得這一個站起的動作繃開了傷口,帶着鐵鏽味的血順着手臂便流了下來。

“別問了,乖。”葉淩一指身後,厲聲道,“去!”

葉瑞無聲嚎啕,被霍小銘一把攬入懷中。窖門外,紛亂的腳步聲再起,聽起來,像是已經有人走動着,在醞釀往門上放幾枚炸彈。莫先生神色複雜,定定看着葉淩,半晌,沉聲道:“葉淩,你不準死。你活着,我把股份都給霍準,你要是敢死了,我就……”

“我要是死了,您更要把股份給他,否則,我這是圖什麽呢?”葉淩凄然一笑,“不過我不會死的。我還要回去見他,還有許多話想對他說,我怎麽舍得現在就閉眼呢?”

他轉過身,再不看身後的一老二小,伸手抄過一旁用來取酒的一根長杆。酒窖裏再沒有比這更趁手的武器了,然而他知道,這在子彈面前,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一樣。

那又如何,放手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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