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流浪犬篇22章

主任還以為他會提出什麽樣的要求，比如要求低保，比如要求街道給予一些幫助，基層幹部什麽樣的人沒見過，獅子大開口的也不在少數。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的要求這麽大，一開口，就是要一個孩子。

“能不能給我養啊？”小混混非常害怕，手裏的漢堡都不想吃了，“我一定會好好養着的，非常非常用心地養着。”

“是啊是啊。”髒髒也放下了薯條，什麽都不想吃了，“叔叔，請讓我和哥哥一起生活吧，哥哥會把我照顧好的。哥哥說了，我倆是一家人，要在一起一輩子。是一輩子，不是半輩子。”

“這個……這個不行啊，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主任百般為難，簡直是給自己找難題，“這個也不是咱們單方面能做主的。”

“您就做這個主吧，您都是街道主任了，整條街都是您管。”小混混不愛求人，脾氣倔強，好面子，就因為這個不求人的脾氣沒少吃虧。以前明明可以去找街道，但是一想起原先街道主任的那個脾氣就打消了念頭。這股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少年氣其實屁用沒有，沒有飯吃，沒有錢花，一切都不算數。

可是他就硬着脖子不低這個頭，在學校受了欺負，也沒和別人求過饒。

但就是這麽個硬骨頭，現在為了弟弟，也可以軟下來。

“我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是您一個人可以做主，但是您能不能幫幫我們。”小混混的聲音也軟了下來，眉眼耷拉着，一點都不像他了，“但是我這個弟弟真的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您能不能和派出所的人說說，別給我們分開了。”

“我和我哥不分開，一輩子都不分開。”髒髒年齡小，所有認真起來像個小大人，“就算您和警察給我找到領養家庭，我也是不要的，我只喜歡我哥。我很聰明，認路，就算去另外的城市我也可以離家出走，再找回來。如果還留在這附近，我沒幾天就找回來了，只要我哥不搬家，我永遠都要回來。”

這種話從一個孩子嘴裏說出來，真的是讓人又驚又忍俊不禁，主任故意板起面孔，逗小孩兒似的逗他：“哇，這麽厲害啊，可是你跟着你哥哥只能吃苦啊。叔叔給你找個好的家庭吧，有新爸爸，新媽媽，家裏又暖和又豪華，還能送你去上學。這樣的好日子你要不要啊？”

“我不要。”髒髒立刻就搖頭了，“如果這種好日子能帶我哥一起去，我就去，如果我哥不去，那我誰都不要。”

“你倆啊，真是讓我頭疼。”主任這才将扳起的嚴肅臉收好，重新展露了笑容。可是心裏的鼓就沒停過，這樣的事，能行嗎？真的說不準。

髒髒的心也緊緊地縮着，心神不定，眼神都不敢看大人了，慢慢飄向了麥當勞外面的街道。忽然，他發現醫院旁邊的水果攤貼着一張海報，就是那天，自己蹲在超市門口，第一次有人疼，有人愛，有人給買烤紅薯和糖葫蘆，那時候看到的海報。當時還聽到了一首特別好聽的歌，百靈鳥一樣，讓人心升希望，想要去渴望不敢渴望的東西。那個東西，髒髒猜，就是大家嘴裏的愛。想要去愛別人，又想要別人愛自己。

歌曲的旋律還在小腦瓜裏面徘徊，髒髒只聽了幾遍就能哼出來，他認真又認真地看着海報上的漂亮明星，記住了那張臉，漂亮的五官可真耀眼啊，一定是特別幸福的人才能唱出這樣的歌曲。不知道将來有沒有機會見見他，見到之後，一定要謝謝他。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車門打開，跳出來一個挺高挺瘦的男孩子。髒髒原本以為這個比自己大的男孩子是來看病的，卻不想他直接沖到水果攤的店面前面，跳起來，拽下那張海報，在大街上撕起來。

完整的海報被撕成碎片，碎了一地，撕完了，那個男孩子還踩了幾腳，仿佛還不解恨。等到他完全發洩完恨意才上車，倒是給髒髒看傻了。

Advertisement

他在幹什麽？他為什麽要撕明星海報啊？難道他們認識麽？還是說，他們之間有什麽仇恨？

吃完這頓飯，主任先将兩個孩子送回家，再去對門了解情況。小混混站在爺爺給的防盜門裏，右手拉着髒髒，親眼看着街道主任敲門，又看着門開了，然後……然後主任剛剛開口說了沒幾句，就被劈頭蓋臉罵一頓。

這樣不講道理的惡人，能被新來的街道幹部制服嗎？小混混根本沒有主意，也沒有抱有希望，這錢八成要不回來。

“哥，你別怕。”髒髒的眼睛倒是一直看着對面，淡定的樣子也是早已猜到結局，“這個錢……我有辦法要回來。”

“你有什麽辦法啊？你還這麽小呢。”小混混将拉他的手指收緊。

“我就是有辦法。”髒髒卻執意點頭，心裏已經有了大注意。如果這筆錢不能要回來，自己可以偷回來的。自己這雙手就是世界上最快的第三只手，每天偷一點，總能偷完。

誰料又過了一周，馬上就要過春節了，街道主任敲響了這道防盜門。

“給，這個是現金，我剛剛取出來的，省得你們節前跑銀行了。”主任塞給他們一個牛皮紙袋，滿當當都是百元大鈔，“節前取錢的人多，排隊就排了好久。這個錢你倆可收好，千萬別一口氣給花了，對對看，是不是你爺爺住院的開銷。”

“他還錢了？”小混混才不信呢，那個人那麽兇，怎麽可能老老實實給錢。

“街道的人找他，他敢發癫，警察來了他還敢嗎？我也去過醫院，核實過數目。”主任笑了笑，将這份工作看得透透的，基層最考驗人，同時也最能看清人性，“錢可要收好了，省着花。”

“那我弟弟的事呢？”小混混抓緊時間問，相比起來，錢并沒有排在第一位。

髒髒呲溜一下跑進卧室，根本不出來，生怕被人給帶走了。

主任喝了一口熱水，連軸轉了幾天嗓子完全啞掉，嘴唇幹裂上火。“你們這個情況啊，我和上面反應了一下，肯定還是以尋找親生為主、匹配領養為輔，但是孩子的意見也算作考慮範圍，我呢，願意當這個擔保人。而你呢，确實沒有當他監護人的資格。”

髒髒的小耳朵動了動，聽到這事有希望才重新回了客廳，躲在哥的身後聽着。

“擔保人很重要，如果我擔保了，他落戶街道，以後你們兩個就要歸街道負責，其實也是給我找麻煩，無形當中增添了我的工作量。”主任笑着看小哥兒倆，“該幫你申請的，我可以幫你申請，但是，你也要遵守國家的規定，履行一個初中生的義務，否則啊，這事免談。”

“我履行，我履行！”小混混急不可耐地答應了，“您說。”

“這第一啊，你弟弟的戶口落下了，他得去上學，上小學。孩子的親生父母沒找到，有關部門格外重視，如果找到了，他必須回歸家庭。今年9月份他就是小學生了，你呢……”主任故意買了個關子，“你啊，必須回去上初中，上高中，将來該怎麽考大學怎麽考。”

小混混一愣，自己根本不是學習的料，就算強行回去讀書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不願意啊？不願意也沒用。”主任看透了他的表情和小九九，“這是九年義務教育，你必須完成，國家抓得緊，你別想就這麽算了。你別管別的地方怎麽樣，最起碼在這裏，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要讀完，不能當失學兒童。”

“行，我回學校去。”小混混一狠心，點頭答應了，他原本想過這輩子都不會回去的，但沒想到竟然兜兜轉轉。

“如果你好好學習，那這件事就有的商量了，街道的人要家訪，國家不會不管你們。”主任又喝了一杯水，“快快快，再給我續上一杯，我這嗓子啊，都是跑你家的事跑啞的。”

小混混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緩了幾秒才意識到剛剛那番話的重要意義，立刻拿起玻璃杯去廚房接水，一秒鐘都沒有耽誤。

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好到小混混都不覺得回去上學有什麽困難了，完全可以應付。同學的嘲笑和排擠，還有聽不懂的數學題，這些都不在話下。主任喝完了水，又多坐了一會兒，和他們聊了聊案情才離開。等到人一走，兩個孩子就抱在了一起，髒髒難得像個5歲孩子那麽高興，跳着往小混混的懷裏拱。

“哥，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他還小狗似的往哥哥的身上跳，一跳就被哥哥給抱起來，“你放心，我真的不走了，咱們以後一起上學吧。”

“沒法一起上啊，你是一年級小學生，哥可是初中生了，不過……哥每天可以去校門口接你。”小混混想了想那場景都想笑，苦難過去，好日子真的來了。只不過自己穿着初中校服混在家長裏面，着實是……像個未成年的小媽媽。

“不用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家。”髒髒想象着哥哥穿校服的模樣，又想象自己背上書包的模樣，兩個人一起上學，一起下學，這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生活，“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你這麽聰明，學習一定比哥好多了，哥還是早早為未來打算吧，早點找到別的出路，将來供你上大學。”小混混的心也怦怦跳，被希望充滿，一切都變好了，這麽這麽的好，除了……

除了自己那個不能見人的小秘密。

“我會考上大學，賺好多錢，賣好多紙盒子的。”髒髒卻沒看出哥哥的擔憂，“哥，咱家有本子麽？要不先給我一個吧。”

“有啊？”小混混趕緊去找，“今年9月份你才入學呢，是不是想先練練字？”

“不是不是。”髒髒卻搖頭，跑到客廳看了看日歷，記下了幾月幾號，“以後我要用這個本子記時間，記你每個月拉肚子的日子，提前做好準備，煮姜茶。”

作者有話要說：

髒髒：從5歲開始做記錄。

那個跳下車特別生氣的男孩子就是《犬科男友1》裏的小狼狗啦，撕了未來老婆的海報，将來還要跪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