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凡爾賽
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家中,突然多了一個人陪着一起吃飯,讓唐露感到欣慰。
她內心喜歡這種感覺,就像自己和正常人一樣。
雖然獨處的時候能讓她身心輕松,但她其實明白那是一種被動選擇。
對于一些正常的社交,她處在既渴望又懼怕的矛盾之中。
“你剛剛怎麽啦?”她吃差不多了,放下了碗筷,看着還在風卷殘雲的李蟄,心裏突然閃出一絲疑惑。
這人剛剛是不是說自己沒胃口來着?
“嗯?”李蟄沒反應過來,“什麽怎麽了?”
“不是說自己沒胃口,”唐露把嘴巴往下一拉,裝作難過的樣子,“還發了一個這樣子的表情。”
李蟄愣了兩秒。
“啊,”他回過神,迅速的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在網上遇到了一些閑言碎語的博主。”
唐露眉頭輕輕的擰着,想了一會,深有體會的點了點頭,“嗯,網上有些人确實很讨厭。”
“對啊,特別是一些自命不凡的博主,”李蟄拿着筷子在空氣裏點了點,“我好言好語的在她貼子下面請求幫助,她倒好,回複起來陰陽怪氣,深怕話裏不帶點沙子就膈不到你似的。”
唐露持續點頭,“嗯,有的人還無緣無故的給你發一些惡俗的圖片。”
“算了,別提那些神經病了。”李蟄也吃完了,他把桌子收了收,“姐姐下午準備幹嗎?”
“我?”
唐露眨了眨眼,突然對這個問題有點迷茫。
她一般總是呆在家裏,已經很久沒人問她準備幹嗎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這點遲鈍,李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笑的很自然,“我下午去一趟B大,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
大學?
唐露慌忙的搖搖頭,“不用了。”
李蟄槽牙輕咬了兩下,又笑着說,“B大南邊有個夕照湖,假山環繞,曲徑通幽,聽說特別涼爽,開學的時候好多情侶都喜歡往那鑽,現在正好趁着放暑假人少,我帶你去轉轉?”
唐露的眼睛瞪的很圓。
那種對于新鮮空氣、樹木、藍天飛鳥的期盼似乎就倒映在她的眼底。
可依然下不了決心,兩根手指相互搓着,心裏住着互相拉鋸的小人,沒有一邊敢先松手。
“現在是暑假,學校裏應該沒什麽人的,”李蟄小心翼翼的試探,“而且我是自己開車去,就去機械學院送點東西,姐姐可以先呆在車裏等我。”
唐露喉嚨滾了滾,又睜着眼睛看他,頓了一會,“你會很快回來嗎?”
李蟄的肩膀松了松,臉上的笑容不減,“會的,姐姐可以坐在車裏數數,數到一百,我就出現了。”
他的眼睛很清澈,唐露可以從裏面看到躍躍欲試的自己。
“好。”靜了半晌,她點點頭。
李蟄的車子很幹淨,沒有什麽雜亂的物品,也沒有很怪異的香水味。
唐露坐在後排,旁邊放了一個紙箱子。
她随便看了幾眼,裏面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圖紙和硬件材料。
大概因為提前打過招呼,車子很順利的就開到了B大的機械學院樓棟前。
暑假的校園郁郁蔥蔥,到處都是蟬鳴鳥語。
李蟄停好了車,從前門下來,打開她這邊的後門,越過她的身體鑽進車廂裏,抱住旁邊的紙箱。
後排空間不算大,他環抱着箱子的胳膊肘離她的臉只有幾厘米。
她屁股往後挪了挪,腰杆直直的貼在椅背上。
感覺到面前腕上的肌肉一緊,箱子被擡了起來,隔着正襟端坐着的她,又被抱出了車廂。
關門的瞬間,李蟄彎下腰,對着她咧開嘴角。
“姐姐現在可以數數了咯。”
說完,他小跑着進了大樓。
樓邊花壇上一顆榕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枝丫,點點光駁印在他的後背上。
唐露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專屬夏天的那種青草香。
沒有真的在數,但唐露覺得應該還不到一百秒,就從樓梯口看到了飛奔而來的身影。
“不用,不用跑這麽快。”
明知道自己在車裏的話根本傳不出去,唐露還是情不自禁的開口。
李蟄在車前五米處開始減速,可開門的時候還是帶進來一股勁道十足的熱風。
“怎麽樣?快不快?”
唐露對着他豎起大拇指。
“好!那咱們就去逛逛B大的情侶湖。”
唐露笑着點點頭,沒多會,眉梢又輕輕挑起。
嗯?這湖的名字是叫這個麽?
車子繞着校園轉了一大圈,停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下面。
唐露下車,看到石頭上寫着‘夕照湖’,心中了然。
看吧,我就記得名字好像跟情侶沒關系。
穿過幾條石子路,就聽到了水聲,在陽光微風之下,湖面上波光粼粼。
李蟄走在她的斜後方,餘光中可以看到他兩只手插兜,步伐邁的慢慢悠悠。
她停,他也停。
她走,他也走。
突然,她猛地回過頭,李蟄沒反應過來,差點撞在她臉上。
“怎麽了?”他愕然的看着她。
“我記得,”唐露伸出食指點着他,“你以前作文總是寫不好,‘水光潋滟晴方好’老是背成‘水光潋滟好放晴’,你還記得嗎?”
小時候背差詞的古詩太多了,他哪能記得這麽清楚,随口糊弄道,“啊,好像是吧。”
“晴方好,這個方是剛剛好的意思。”唐露掰着三根手指頭跟他解釋說,“你把它是說成好放晴,那就變成動詞了,意境就不一樣了。”
唐露個頭不算矮,但是在李蟄的面前卻也只到他下巴。
她仰着脖子說話的時候,氣息全撲在他的喉結上,像是在對着那塊吹氣。
李蟄輕咳兩聲緩解那份酥癢,垂眸看着她。
大概是四下無人,現在的唐露極為放松。
較真的跟他解釋成語典故模樣讓他想起來當年指導他寫作文的那段時間。
“啊。”他沉聲應了一句,“唐老師教育的很對。”
唐露愣了愣,意識到他的調侃,上手推了他一把,“去你的!”
李蟄輕輕笑了笑。
胳膊上的觸感軟軟的,他忍不住搓了兩下。
“那個時候,你是初三還是初二?”唐露随手搖着一根垂柳,沿湖邊走邊說,“每次語文考試都是剛及格,李叔叔都快急死了。”
李蟄低着頭走路,也慢慢回憶起噩夢般的那幾個寒暑假。
可現在想想似乎也沒有多痛苦,因為那段時間他們倆幾乎天天都在一塊。
“姐姐也別老說我,”李蟄悠悠開口,“我記得那時候你好像也整天愁眉苦臉的,說是什麽高等數學太難了,第一學期只差兩分就差點兒給挂科了。”
“啊啊,是的是的,”唐露想起來這事也覺得十分有趣,“大一上學期的高數我考将将好61分,太險了!”
李蟄呵一聲,“挺好的,多一分浪費嘛。”
唐露也跟着笑了笑,想到當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李蟄好像還沒她高,每天揉着圓乎乎的腦袋,咬着筆頭,為了五六百字的作文絞盡腦汁、搜索枯腸。
而她呢,則為了幾道高數題冥思苦想,差點薅禿了頭發。
想到這,她擡眼瞄了他一下,“不過,你小子很厲害哎,一個初中生竟然能看得懂高等數學的書?”
她記得當時兩個人被各自的弱項折磨的眼黑頭禿,就心有靈犀的相互交換了作業本。
但其實有些不公平,因為給初中生寫作文對于唐露來說是手到擒來的事,而讓初中生去解答高等數學,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所以,唐露原本是不指望李蟄真的能幫她解題的,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有種鑽研的精神,硬是在四五天的時間裏把一本高等數學課本給啃下來了。
給她講解卷子的時候也是邏輯清晰,思路明确。
讓她時不時的就很震驚眼前這個半大孩子超群的智商,同時也十分的費解,明明講題的時候口條這麽順滑,為什麽幾百字的敘事小作文卻怎麽也憋不出來呢?
“也還好吧,”李蟄撇着嘴,顯得不甚在意,“我初二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看完高中階段數學課本了,不過,确實還是挺難的,我記得你考60那套卷子我好像也才考了80多分。”
唐露:“……”
呵呵,這是叫凡爾賽吧?
“哎?”李蟄突然問,“你那個時候還從網上買了一些考試的跪拜貼還記得嗎?”
“啊,對對。”唐露想了起來,笑了起來,“那個也太傻了。”
那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流行的,大學生都喜歡買一些‘考試必勝’、‘逢考必過’之類的貼紙,貼牆上跟求神拜佛一樣,每天早晚拜一拜,就為了祈禱考試不挂科。
“晨昏定省啊你,”李蟄點點她的頭,“不僅自己每天對着那玩意拜來拜去,還非得強制性的讓我也去拜。”
唐露笑着說,“我也是為你了好嘛。”
李蟄切了一聲,吊着眼尾看着她,“你就是在對幼小的我進行封建迷信的宣導。”
“哎喲,”唐露笑的停不下來,擺擺手道,“我那時候屬于走投無路了,病急亂投醫。”
“你簡直走火入魔了,”李蟄還在那裏喋喋不休,“當時不管是注冊賬號,還是游戲的ID,都讓我改了名字,全都叫那什麽逢考必過求求你了之類的,長長一大串,聊天的時候還特別占地方……”
“啊啊,是是,太傻了,改名字這個确實有點——”
太傻了……
傻了……
唐露笑容卡在臉上。
愣在原地,腦子像是突然被棒槌敲了一棍。
什麽?
逢考必過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