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發聲
貓眼周末在網上的風波還未平息。
之前在網上控訴張昌的女孩後來又在網上發表了一些文章,但是這種文章發的越多,網友們吃瓜的熱情就會越疲乏。
由于缺少一些切實有效的證據,一堆堆的文字最終會讓一些網友抱着玩笑的心态戲谑:“太長了啊,誰總結一下進展到哪裏了?”
“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暈字啊。”
“老實說,這瓜我膩了。”
“妹妹,遇事去報警啊,這樣喋喋不休讓人看到炒作的嫌疑。”
……
有些事情如果報警真的有用的話,誰願意在網上扯着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來嘶喊。
在這個網絡環境下,掌握流量密碼的人對于透明的普通人實施的是一種降維打擊。
他們太會玩了,引導輿論、偏離主題、玩梗淡化,他們可以把嚴肅的事情娛樂化,個體事件群體化,閑言碎語政治化……
無論如何,如果沒有團隊幫忙、沒有貓眼的競争對手推波助瀾,女孩的事情最終只會不了了之。
“啊,不想說就別想了,”李蟄看出唐露的神色不太好,他換了個話題,“要不咱們找個搞笑的綜藝來看看吧?”
說着,李蟄又把電視打開,伸手去拿PAD。
就在接觸到遙控器的時候,他的手指頓了一下。
唐露的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腕上。
“我的選題從來沒有一次性過過。”
李蟄回過頭,望着她,停頓了一會問道,“在貓眼周末?”
唐露點點頭,她的手被包裹在一個溫暖用力的掌心,平穩的脈搏傳到她的血液裏,與她的心髒跳動完美的契合。
“總是在不停的改,改到最後,為了能通過,文章基本上已經不是之前的原意了。
“我不傻,其實沒過實習期的時候就大概明白這所謂的套路。一個熱點話題的制造需要幾個步驟,一個事件的發展想最終達到什麽樣的走向。
“大事化小,小事又炒大,網上每天紛紛擾擾那麽多,有些真正的受害者就這麽被洪水沖走了,而加害者卻可能一直還在隐沒。
但是他們告訴我,這是成功的案例,你做的是對的,還說這些可以證明你是一個成熟的媒體人。”
這還是唐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起自己曾經的工作。
她從小性格随和,不喜歡紛争,但是工作的一年多來,自己撰寫的文章無時無刻不在制造争論。
有人說,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一個人說多了,寫多了,總會留下破綻和漏洞。那麽被人攻擊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的懦弱,自己反省了很長時間,總結下來可能是因為自己從小到大在寫作這件事上接受的贊譽過多。
從大譽到大毀的跌落,會讓一個自負的人久久不能重新振作。
“沒關系,你現在已經不在那裏了。”李蟄沒有對于她的自述進行任何的開導與打探,他表現的很随意,“你願意說就說,我會一直在你旁邊。”
夜真的深了,家家戶戶的光亮一點點的消失在濃稠的黑幕裏。
唐露靜默了快五分鐘,最終還是搖搖頭,仰頭對着他幹笑了一下,“現在很晚了,還是早點睡吧。”
李蟄在她眼皮上輕輕吻了一下,“好。”
【媒體人,追逐的究竟是什麽?
十幾年前,或許還可以冠冕堂皇的說責任擔當!事實真相!
而現在呢,流量?熱點?甚至直接打上為了賺錢的标簽也不會為人不恥,大家只會說,誰不是呢?
在互聯網高速發展的今天,每一個會打字的人都可以是一個自媒體,他們可以調侃,可以不嚴肅,可以在結束了一天十小時工作之後對着網上的片面新聞大罵幾句。
但是那些站在高處的、真正掌握着話語權的媒體人,在引導別人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曾經選擇這個行業時自己的初心,自己的本志。
我只願筆觸下能堅持自己的道義。
大家好,我是LULU。
我知道有些網友可能認識我,還對我有很多意見,對于曾經的錯事我不想多去辯解,我只說一句,工作一年多來,所有的稿子都有審批和修改記錄。
作為醜惡的搬運工,我活該頂着罵名,但這不是我想寫這篇文章的意圖,我的真實目的是——
我要實名舉報貓眼周末主編楊波,貓眼傳媒副總裁張昌,在八個月前,隆玺酒樓飯局後,對我進行過職場性騷擾。
……】
在‘貓眼周末職場性騷擾’的事情逐漸演化成‘對職場酒文化看法’的時候,就意味着那個女孩已經輸了。
沒什麽人再關心她到底有沒有被騷擾,被猥亵了。
人沒自殺也沒喝藥,那就也還行嘛。
事不關己,随性所欲,自以為理性客觀的網友們随手評論完,拐回來還會反諷一句:誰讓你一個女孩子在酒桌上喝那麽多酒啦?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網上突然冒出來一個‘小編LULU’的ID,在網絡上大力支持女孩的言論。
【壞人不會主動停止作惡,直到他們發現作惡的成本太高。
這個女孩比我勇敢,受到侵害就要發聲,這是對的,因為這八個月來讓我認識到這一點,沉默不能帶來任何安全感。
這個世界上如果自己都不願意幫自己一把,別人又能如何會知道你的痛苦。
當然,這個社會也是殘酷的。
發聲就如同陷入一場戰鬥,挺身而出不一定就能得到理想的結局。
如果結果不能如意,那麽也請女孩你護好自己,提高警惕,走出自己的陰影,卸下自己沉重的包袱。
蝴蝶煽動翅膀,終有一天也會引起風暴,我相信我們所期待的美好生活會在未來某天實現。
最後再說一句,大廈崩塌前,請不要被碎石砸傷,永遠記住你身旁那些愛你的人。
你并不孤單。】
“卧槽!卧槽!卧槽!”
男生宿舍裏,蜂子突然從凳子上跳下來。
“你們看了沒?貓眼周末這幾天的新聞?那個叫LULU的?我擦!這幾個高管簡直禽獸不如啊,對這種事情姑且縱容就不說了,竟然還狼狽為奸!哎大坤?你女朋友之前不是說要去這公司嗎?最後沒去吧?”
這段時間大坤跟之前分手的女朋友又和好了,此時他沒有開電腦,從廁所裏出來後就靠在蜂子座位邊看了兩眼屏幕。
“怎麽了這是?還是前幾天那事?”
“嗯吶,”蜂子指了指電腦,“不過現在又有個以前的員工在捶了。”
大坤嫌棄的嗤了一聲,“一群垃圾。”
“那你女朋友現在啥決定啊?”
“我女朋友暫時不準備去那上班了,一方面是因為看了那個女孩發的東西,另一方面主要還是因為蟄神,他之前跟我提醒了幾句那個叫楊波的,說這人人品不太好——”
大坤說到一半,兩個人都一起轉過頭去。
一眼便看到臉色沉重的李蟄,兩人相視一眼,沒再繼續聊天。
“哎?蟄神,怎麽了這是?”
李蟄眉頭緊鎖,嘴唇僵直,正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聽到室友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擡起頭望着兩人。
大坤瞅了一眼屏幕上的內容,隐約猜到點什麽,他擰着眉,“怎麽了兄弟?有什麽事情哥們幾個能幫上忙的?”
李蟄靜坐了一會,又轉回頭看了看網上剛剛看到的文章,心裏一陣陣翻騰,但是落到嘴邊的話卻無比鎮定,“這件事我想推一把。”
蜂子和大坤互相看了一眼。
自己隊長一向不是個愛摻和網絡罵戰的人,最近幾個月交了女朋友之後,表現就有些奇怪。
前陣子去聽了貓眼周末的校招講座不說,居然還讓大坤警醒這公司裏面的領導。
結合這幾天網上飛傳的這些信息,多多少少能感覺出來一些頭緒。
“我這就去寫幾個腳本,”大坤一下子站直了,“然後去幾個校內BBS上刷一刷這個事情。”
蜂子愣了一會,也立馬翻開自己的抽屜,“哦!咱們之前機器人比賽的時候,好幾個媒體采訪記者給我塞了名片,我現在試着去聯系一下!”
兩人各自回到座位,又留下李蟄一個人坐在那裏沉思。
不夠,他心道,還差一點。
思忖了片刻,他從位子上站起來,幾步走到宿舍中間,“咱們學校新聞傳媒專業是不是有個叫杜教授,貌似在網上還挺火的?”
大坤想了想,從位子上轉過身,“是聽我女朋友說過,杜教授有時候還會上一些談話類的網綜節目呢,有一批粉絲。”
蜂子問:“你想找他?”
李蟄:“嗯,我想請他幫個忙。”
大坤:“可是他不經常在校的。”
李蟄沉思一會,“嗯,我先去找下我爸。”
……
唐露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篇文章會出現這麽大量的轉發。
她一開始還懷疑會不會是貓眼周末的競争對手雇傭的大量水軍,直到她仔細察看了那些熱門轉發。
才意識到,這或許是一股真實的洪流。
但是一千個堆柴者比不上一個真實的火源。
在唐露發表文章後的第三天,突然有個自稱糖糖的女孩在網上貼出了一段語音錄音。
熟悉者從錄音中可以聽出裏面有張昌和楊波的幾句對話,對話裏有下流之詞,也有叮囑之類的話,基本上和唐露那篇文章裏所描述的相同。
糖糖在最後寫出:我深知自己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是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有下一個了。
事件尚未平息又一次被翻揚了起來。
沒多久,網絡上自發組織起了一個曾被職場性騷擾的群體的集體請願。
越來越多的女孩勇于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利,也越來越多的正義人士伸出援手。
終于,在一個月後,S市警方發布消息稱,貓眼傳媒張某、楊某涉嫌猥亵下屬被警方立案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