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妖精将手放在萊斯特蘭奇金庫的大門上,大門逐漸變得透明,消失之後,金庫顯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這是一個至少有十平米的洞窟,裏面從地板到天花板都堆滿了金幣,寶石,各類古董,铠甲,魔藥,甚至還有一個戴着王冠的頭蓋骨。
斯內普點亮魔杖,謹慎小心地照亮金庫。他的視線短暫地在那些魔藥上面停留了一會兒,晚他一步的齊娅拉在兩秒後趕了上來,她急忙伸出手,拉住了斯內普胳膊肘處的袖子:“不要伸手摸,不要碰到裏面的任何東西!”
“我哪裏看起來像是要伸手去摸?”斯內普瞥她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被她拽住的袖子,“而且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東西究竟長什麽樣。”
齊娅拉就像是被燙了一樣馬上縮回手,她抿住唇搓了搓手指,然後用魔杖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個金燦燦的小杯子,邊上有兩個把,在杯身上篆刻着一只小小的獾。
“這是赫奇帕奇的金杯。”齊娅拉說,在确保斯內普能記住之後,她又一揮手消去了圖案,“古靈閣會對重要的金庫開啓防賊措施,他們會給金庫內的物品施加烈火咒和複制咒,只要你碰到——”
斯內普雙眸微閃:“你能怎麽确定這個金庫是否開啓了防賊措施?”
齊娅拉理所當然道:“我去摸一下就知道了。”
斯內普有那麽一瞬間感覺都能聽見自己血液撞擊鼓膜的聲音,在血壓高到不可挽回之前,他拽住齊娅拉的衣領,将她用力向後拖:“明明有那麽多種試驗的方法,你為什麽總能挑出最能傷害自己的那一種?”
即使用着一個成年女性的身體,齊娅拉還是很輕松地被斯內普又拉到了他身後。她試圖掙紮,但又不敢大幅掙紮,只能稍有些委屈地說:“因為這樣最快。”
見斯內普态度似乎異常堅決地不願讓她用觸碰試探,齊娅拉只好開啓備用方案。她又拿出了那個似乎可以裝下各種東西的手提箱,伸手進去摸索一番後,她摸出了一副龍皮手套塞給斯內普,并示意他戴上。
很顯然齊娅拉在做準備的時候完全沒料到會橫裏殺出一個斯內普,所以她也只準備了一副用來對付施加在財寶上“烈火咒”的龍皮手套。
斯內普并不着急把手套戴上,他抓着龍皮手套,盯着她那個似乎可以塞下任何東西的手提箱:“那你用什麽?”
齊娅拉緊接着就從手提箱裏掏出了一柄足有一米長的大鐵鉗子。
斯內普看着齊娅拉像是拔劍一樣把這柄大鐵鉗子抽出來的時候眼神都發直,還沒等他張口詢問,齊娅拉就主動解釋:“這是撥火鉗,用來給壁爐添炭的。”
不過齊娅拉更熟悉這種大鐵鉗子的另一種用法,她上輩子可沒見過什麽壁爐,這玩意兒在她記憶裏主要是環衛工人用來在街上撿垃圾。
不過這話沒必要跟斯內普說。
“我們分頭尋找,麻煩您找左半邊,我來找右半邊。”齊娅拉比劃了兩下撥火鉗,“金杯應該是被放在比較高的架子上,找到之後我就用這個把它夾出來,就地銷毀。”
斯內普并不習慣聽從學生的指揮,但他今天選擇了沉默。他戴上了右手的龍皮手套,然後把左手的那只還給了齊娅拉。
“我用一個就夠了。”他說。
齊娅拉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接手套,神情有些猶豫抵觸。斯內普瞟她一眼,語氣沉沉:“你受的傷越少,一會兒我們全身而退的幾率越大。”
這麽一說,齊娅拉就馬上聽勸地把手套戴了上去。斯內普将視線重新移向金庫內部,心頭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他算是掌握了一些對付齊娅拉的竅門,但他越熟悉這種能左右齊娅拉決定的話術,就越是深刻地認識到她的心理問題究竟有多嚴重。
齊娅拉壓根兒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她也不覺得自己值得被保護。能夠讓她妥協的只有任務進度和他的安危,甚至從某種角度來看,她甚至是在尋求用傷害自己來換取任務進度——因為或許只有這樣做,她才覺得自己有價值。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價值”。
斯內普和齊娅拉兩個人默契地站在距離金庫內各色財寶大約半米距離遠處,他們同樣漆黑的兩雙眼睛看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但又都快速仔細地掃視着架子上堆放的物品,力圖用最短的時間找出金杯。
齊娅拉倒是沒像斯內普那樣想得那麽多,她一刻不敢停歇地在架子上尋找着,仔細得好像是在高考考場上讀語文作文題。大約一分半後,她舉起撥火鉗,用長長鐵夾子的尖端指向金庫靠近天花板的某處:“在那裏!”
斯內普循着她指出的方向看過去,大約在一兩秒的辨認後,果然發現了一只可能只有人半個巴掌大小的雙耳金杯。
找到金杯就代表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小半,斯內普稍稍放松。齊娅拉比量了一下她和金杯的距離,然後伸直伸長手臂,舉起撥火鉗,試圖去夠到金杯。
撥火鉗的長度還不夠長,齊娅拉在第一次嘗試的時候夾了個空。她動作異常小心地将左右手換邊,想騰出右手來拿魔杖給撥火鉗施加變形咒來拉長,但換手時撥火鉗難以避免地左右搖擺了一下,夾子頭就這樣碰到了一只擺在金杯下層的骷髅頭。
“咣當”!
一只被複制出的骷髅頭從半空中落地,砸在了地面鋪着的厚厚一層金加隆上。這一次撞擊連帶出了又一輪新的複制,又有幾只骷髅頭彈跳着被複制出來,金加隆們也開始猶如湧泉一般源源不斷地開始增多增厚,并滾雪球一樣呈幾何倍數增長起來。
齊娅拉的臉色瞬間變得和越滾越多的那只骷髅一樣慘白——她最擔心的情況果然還是發生了。
斯內普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接下來要出大問題,金加隆和骷髅很快就多得要開始向外溢,他馬上扭頭催促齊娅拉:“快去夾!”
齊娅拉的雙手掌心已經都汗津津的了,她用魔杖對準撥火鉗施變形咒的時候險些念錯咒語。在重新舉起被變長了許多、也更難控制的撥火鉗後,她自己都不确定這一回能不能成功。
她必須要成功,必須要成功,要是不趕緊把金杯夾出來的話斯內普就會被滾燙的加隆淹沒……
但她的第二次嘗試依舊失敗了,撥火鉗這回倒是碰到了金杯,但金杯被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就開始複制分裂,震得齊娅拉合攏鉗柄的時候沒有夾穩,“呲”地從金杯邊緣滑開了。
這下金庫裏又多了一大灘開始不斷複制的金杯。
從第一次失敗到第二次失敗其實并沒有太長時間,從旁觀的斯內普角度來看,這只不過是過去了短短的半分鐘而已。雖然地板上泉水一樣外湧的加隆看起來很吓人,但還不至于不可挽回。
斯內普依舊比較鎮定,他覺得在已經夠到金杯的前提下,齊娅拉的第三次嘗試非常有可能會成功。
但第三次嘗試卻遲遲沒有到來。
斯內普轉頭去看,齊娅拉雙目死死盯着金杯,呼吸又輕又快,臉色差得就像是被鬼摸了一樣。
“齊娅拉?”
在發現自己第二次嘗試失敗的時候,齊娅拉就幾乎想要扔掉撥火鉗一頭紮進如火滾燙的加隆裏淹死自己。
她竟然失敗了兩次?
她怎麽敢失敗兩次?!
上輩子把齊娅拉逼到死地的心魔可不止抑郁。她性格要強,每次人前失敗都像是在自己扇自己耳光,在什麽事上要是被人搶先贏過一頭那更是能讓她成宿睡不好覺。睜眼是“我怎麽連這個都做不好”,閉眼是“我這樣還配睡覺嗎”,一晃神滿腦子都是臆想出來的面糊模糊的人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大加嘲笑。
成年累月的精神重壓很快就轉化成了一對孿生心理障礙,一個叫抑郁,一個叫焦慮。這對惡魔一前一後拉着她拽着她,讓她在路上寸步難行,很快就縱身跳進了死亡的無底深淵。
齊娅拉自知她的抑郁根子還沒清除幹淨,但這輩子她的焦慮障礙倒是很少發作,至少沒有幾次影響到她的生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讓巨大的惶惑、恐懼和自我憎恨把她整個人吞噬得動彈不得。
震耳欲聾的“嗡嗡”聲在齊娅拉耳邊回蕩,有那麽幾秒她根本都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一陣一陣的黑朦圍繞着那只安穩站在架子上的金杯回旋飛舞,攪得她五感混亂,不得安寧。
齊娅拉的呼吸越來越深,越來越重。她條件反射地吞咽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口中幹得都什麽東西可讓自己吞咽。後腦勺一陣一陣地發飄,整個人好似站在棉花上,明明腳踏實地,卻随時可能天旋地轉。
時間很短,可能只過去了五六秒,但這五六秒對齊娅拉來說卻如同噩夢一樣,像她的上輩子一樣長。
“齊娅拉?”
那個聲音在呼喚,喊她這個其實一直以來都不太習慣的名字。
“齊娅拉。”
但是齊娅拉知道自己喜歡聽他呼喚自己,聽他用各種語氣稱呼自己,無論是贊賞、平淡、含譏帶諷的“洛小姐”,還是急迫又愠怒的“齊娅拉”,這個她随時可以抛棄的身份連同這個名字也一起珍貴起來。
因為她非常清醒地知道,她從西弗勒斯·斯內普那裏也得不到更多了。
她也并不索求更多。
齊娅拉在上輩子有一個難以啓齒的愛好,至少她認為是難以啓齒——她喜歡看小說,尤其是網絡小說。
對于一個被寄予全家希望、全班希望、全年級希望的優等生來說,看網絡小說無疑是和早戀一樣值得天打雷劈的罪行,所以齊娅拉把這個愛好瞞得很好。和那些能讓人沉迷的愛好相比,看小說對她來說更像是逃避現實的手段,因為她可以暫時忘記現實裏那些沉甸甸的焦慮,忘記必須要做到最好的自己。
小說裏有各種強大的角色,他們或是難求一敗的劍神,或是隐居海島的奇俠,或是深沉隐忍的皇子,或是狀态起伏經歷過無數失敗但最終走向巅峰的運動員……哦,當然,也有比較另類的角色,比如頭發油汪汪,面色蠟黃,鷹鈎鼻,說話刻薄的別扭魔藥學教授。
他們的強大是守護他人的強大,他們總能在最好的時候走出來,向着絕境中的主角伸出手。他們是文學作品中的“騎士”,騎士舉起他的劍,将一切守護在他的身後。
但是合上小說,齊娅拉知道現實裏永遠不可能出現她的騎士。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也是這樣。
每個女孩子都想做公主被騎士拯救,但是齊娅拉在上輩子深陷抑郁情緒中沉浮掙紮時就再也不相信會有人踏着五彩祥雲出現拯救她。在她第一次徹夜難眠時沒有,在她開始以殘害自己來獲得刺激時沒有,在她走向死亡前發出最後一次求救時更是沒有。
她別無選擇,她的自尊心和焦慮心也不允許自己卧在荊棘叢中終日惶然地等待。
沒有高貴血統的女孩站了起來,然後拔出了長劍。如果說她的世界裏只有一個騎士的話,那也一定就是她自己。
斯內普提醒的呼喚叫醒了齊娅拉,她猛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那個無論自己怎麽自暴自棄都可以一死了之的孤魂野鬼了,她現在依舊握着長劍,而她必須擡頭挺胸地繼續戰鬥下去,與金庫的防盜措施戰鬥,與魂器戰鬥,與伏地魔戰鬥,與自己的心魔戰鬥。
那些成為公主的幻想必須被砍斷,齊娅拉在第一次結束自己生命時就知道不可能有人來拯救自己,但她卻可以成為拯救他人的騎士!
撥火鉗再一次向上移去,齊娅拉逼迫自己清空雜念,不去想第三次失敗的後果,不去想自己究竟是個多麽卑劣又低級趣味的人,不去想斯內普究竟會怎麽看待連夾個金杯都做不好的自己。她顫抖的眼瞳裏只映出那只金杯,那只橫亘在斯內普與幸福結局之間該粉身碎骨的金杯。
“我在呢。”她輕輕地回應,“別擔心,我能行。”
撥火鉗緩慢地靠近金杯。齊娅拉咬住下唇,努力讓自己持鉗的手像外科醫生一樣穩定,但臉上依舊蒼白得毫無血色。
別擔心?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齊娅拉微微愕然地側目,而斯內普早已向她伸出手,帶着薄繭的手掌就這樣握住了她的手腕。
就像是再平常不過地教學生如何攪拌魔藥一樣,斯內普有力地把着她的手,直直向着高架上的金杯展開鉗夾。
“我還站在你旁邊,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來安慰我,也輪不到你來把事情扛下。”
斯內普站在齊娅拉身後錯開半步的位置,因為把着撥火鉗的姿勢,他的話就像是貼着齊娅拉的耳朵說的一樣。而齊娅拉的心已經徹底亂了,她任由斯內普擺布自己的動作,然後看着他将第三次的嘗試強行扭轉向了成功。
撥火鉗穩穩地夾住了金杯,就在收攏鉗柄的同時,齊娅拉本能地舉起魔杖,對着鉗夾念起了縮短的變形咒。在金杯随着縮短的鉗子一齊回收,直到離開了萊斯特蘭奇金庫範圍的那一刻,它這才停止了複制。
“關閉金庫。”斯內普命令妖精。
金杯“當啷”一聲從松開的鉗夾中掉落在地,齊娅拉從懵然中迅速回神,她立刻舉起魔杖,指向這只他們費盡心思才偷了出來的魂器。
厲火升騰,不過這一次火焰并沒有像上一次一樣成燎原之勢,齊娅拉越發得心應手地控制着火焰的燃燒程度,很快,一縷黑氣從金杯中蹿出,發出了一聲遙遠又怨毒的哀嚎。
【目标】:消滅魂器金杯
【進度】:已完成
厲火在完成使命之後就被齊娅拉迅速熄滅。斯內普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在旁邊看着,然後在齊娅拉把撥火鉗用消失咒處理掉之後問了一句:“金杯的殘骸你準備怎麽處理?”
“我無所謂。”齊娅拉拎起手提箱,額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這是赫奇帕奇的東西,您要是覺得有紀念價值的話可以帶回去。”
斯內普輕嘲地笑了一聲:“我要赫奇帕奇的東西幹什麽?”
齊娅拉聳了一下肩膀:“我對它也沒興趣。”
即使這麽說,齊娅拉也還是用戴着龍皮手套的那只手把金杯撿了起來,然後用手絹仔仔細細地包起來扔進了她的手提箱。
“你不是沒興趣麽?”斯內普在重新坐進小推車的時候問。
齊娅拉勉強恢複了平靜,她穩住聲音回答:“對,但我可以回去更新一下遺囑,在死了之後把它捐給霍格沃茨,也算是給學校做點小貢獻了。”
斯內普:…………等一下。
什麽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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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齊的焦慮之前就有出現過,可能有些人沒有類似的體驗,焦慮障礙發展到疾病這種嚴重程度的時候是會讓一個人完全失去做任何事的勇氣的,整個人就凍住了,身體出現各種不适的感覺,什麽都做不了。
順便一提,各種恐懼症、應激還有PTSD都屬于焦慮障礙的一種
(以上瞎掰均有醫學理論依據,因為我這學期剛學過精神病學,上到焦慮這塊兒我認真聽課還做了好多筆記!)
BGM:Burn It All Down,英雄聯盟職業聯賽S11主題曲,這首歌和騎士倒沒什麽關系,但它見證了騎士崛起。
齊娅拉:我是守護你的騎士!我來啦!
斯內普:我不需要!!!
快進到兩個人擊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