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窗縫透出點兒光亮。
窩在床上的女人皮膚白淨無暇，長而密的羽睫垂在薄透的眼皮上，因為光線的原因隐隐有蘇醒的跡象。
手機鈴聲在六點整準時響起，楊竹君蹭地從床上跳下去，利落換衣，節奏整得跟打仗似的。工裝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楊竹君倏地睜開困頓的眼。
哦，她已經結束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特派生活了。
可是她的生物鐘還沒有調整過來，要她繼續睡覺她也睡不着了。
部門安排的歡慶會在下午，那她上午要做點什麽呢？
楊竹君盤腿坐在床上，單手撐着下巴思考。她兀自想了一會兒，決定吃個精致的早餐，之後再整理一下公寓。兩年沒住了，公寓到處都落了一層灰。
楊竹君洗漱完出門，一邊下樓一邊翻找她和王子波的聊天記錄。半年前王子波好像和她介紹過家附近的一家早茶餐廳，那時候王子波還激情安利，說等她回國一定要帶她過去嘗嘗。
楊竹君找到了那家店，點了一個豪華的雙人套餐。桌面上，糕點用精致的白磁盤盛裝，邊緣有粉色花朵裝點。楊竹君找好角度拍了一張照片，發送給王子波。
楊竹君：【起床了沒，要不要過來吃早飯？】
她等了十來分鐘，肚子餓得緊，于是抿起唇給對面又編輯了一條消息：【我先吃了哦，我把你的那份留着，你出小區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下來帶給你。】
這間早茶店就在小區對面的商場三層，楊竹君特意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可以一邊喝茶一邊熟悉周圍環境。
吃飽之後，楊竹君抿下去一杯茶，她掐準王子波的上班時間，請服務員将她留下的糕點打包。
手機振動兩下，王子波：【不用麻煩了，我睡過頭了就不吃了。下午見。】
楊竹君叫停服務員打包的動作，又給自己倒了一壺熱茶，就着熱茶夾起一塊糖酥糕進嘴裏。早起吃美食的好心情被王子波這一句不冷不淡的話給沖沒了。
嘴裏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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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無表情地看向窗外，忽然微微睜大了眼睛。
一輛她很眼熟的車從對面小區開了出來停在了小區門口的臨時停車位上，駕駛座的車門開了，走下來一位穿黑西裝的男人。男人繞過車頭，到對面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就這麽一晃而過的幾秒鐘，楊竹君認出了王子波。
她立刻彎起嘴角，拿起手機正要給他打電話，一位女團打扮風的女生牽着王子波的手從車上走下來。
楊竹君愣住，又放下了手機。
她看着王子波和那女生在小區門口的星巴克咖啡廳互相喂早餐，臉上疑惑的神情逐漸被茫然取代。
他們走了，楊竹君茶杯裏的茶也徹底涼掉了。
楊竹君回了家，先把客廳打掃了一遍。家居服隐隐透出汗，楊竹君擦掉臉上的汗珠，坐在地板上背靠沙發發了很長時間的呆之後拿出手機給王子波發了條微信。
楊竹君：【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王子波這回是秒回了：【好像沒什麽特別的話要說，君君你怎麽了？】
楊竹君：【真的沒有話要和我說嗎？坦白也好，通知也好。】
王子波：【那就……恭喜回國？我很想你。下午見，我現在要忙手頭的工作了。】
楊竹君抿唇看着這一段話，切出和他的對話框，戳了戳郭冬源，不抱什麽希望地問他一句：【王子波最近身邊有親近的女生嗎？】
郭冬源不明所以：【親近的女生……他實習生就是啊，不對，上午林稚珊已經轉正了，現在算子波哥的助理。】
楊竹君深吸一口氣，【她今天穿了什麽衣服，麻煩你幫我看一眼。】
正在紀錄片部門幫楊竹君整理辦公區的郭冬源咬着果凍從擋板內往外探了一個頭，迅速低頭打字：【白色緊身短袖，粉色百褶裙。姐，怎麽了？】
楊竹君看到這行描述，頭昏腦脹起來。她跌坐在地上，惡心感從腹部直沖上太陽穴。她跑進衛生間将早餐和胃裏的酸水全吐了出去。
清醒之後，楊竹君洗了個澡，換上幹練的職業裝。她對着化妝鏡，在蒼白的唇上抹上了血色的口紅。
中午時分，楊竹君讓郭冬源早點過來，請他下餐館吃飯。
楊竹君将桌上的菜淨往郭冬源碗上夾，郭冬源看着楊竹君面前幾乎沒動過的碗，疑惑問：“姐，你沒胃口啊？”
楊竹君只道：“你多吃點，吃完我有話要問你。”
帶教前輩要問話，郭冬源立刻端正了态度，三兩下扒完桌上的飯菜，擦了擦嘴：“姐，您請說。”
楊竹君問起了林稚珊，郭冬源看了看楊竹君冷豔的大紅唇，瞬間聯想到王子波和林稚珊的暧昧，他劈裏啪啦将他了解到的信息都說了。
林稚珊是半年前來公司實習的那批實習生裏唯一轉正的，聽說她剛來的時候表現一般，後來轉到王子波手下鍛煉的時候就頻頻在實習生之間出彩了，所以王子波對她比較看重。
楊竹君愣了一會兒神後問：“她知道我和王子波是情侶嗎？”
“這當然啊！”郭冬源忿忿地說：“你和子波哥是模範情侶的事兒全部門都知道的，那些前輩經常拿你的事兒打趣子波哥，她不可能不知道。”
說到這兒，郭冬源嫌惡地皺了下眉，那這麽說，林稚珊是知三當三啊。
楊竹君就了解到這裏，兩人一道回公司。車上，楊竹君瞥見郭冬源擔憂的表情，笑着問：“怎麽，擔心我去公司鬧啊？”
郭冬源老實地“昂”了一聲，“不過姐你手撕渣男的時候我肯定站你那邊！”
“用不着。”楊竹君閉上眼，疲憊地輕聲說：“給大家都留份體面。”
兩年不見，FS焦點電視臺紀錄片部門換到了更高的樓層了，集中辦公室的面積也大了很多。楊竹君看着裏面一個人影都沒有的辦公室，轉頭疑惑地看向郭冬源。
郭冬源笑笑：“部長讓大家下去布置你的歡慶會了，我有點任務沒完成……”
“那你先去忙吧，我在這裏待一會兒，不用告訴他們我提前來了。”楊竹君找到自己的工作區，坐下。生理期将近，肚子有墜痛感，她打算在這裏趴一下。
她的座位靠窗，圓弧形的擋板将她隔離在一個小世界裏。楊竹君看着窗玻璃，天空烏雲密布，很快飄起了雨絲，兩朵很大的水珠落在窗玻璃上垂直滑落，就像是在楊竹君的臉上滑下來的眼淚一樣。
氣溫驟降，她終于感受到冷意了。
驟然被冷氣打倒，楊竹君頭腦昏昏沉沉的，她趴在辦公桌上，抱緊了雙臂。
“哎呀好冷哦。”部門的門被推開，一道甜美的女聲嬌嗔，“子波哥，你幫我把位置上的外套拿一下吧。”
王子波看了眼無人的辦公室，走到他對面的位置将林稚珊的開衫拿了過去。
“你幫我穿呗。”林稚珊踮起腳在王子波嘴上啄了一下，張開雙臂撒嬌。
“早上幸好我提醒你帶了吧，不然這個時候凍感冒了怎麽辦。”王子波的話裏頭寵溺味十足，他幫林稚珊穿好外套，揉了揉她的頭發，“以後自己記得帶衣服啊。”
林稚珊咬着下嘴唇，她拉住王子波的胳膊，看向王子波的表情泫然欲泣：“哥，我能不能不從你家搬走啊？”
“不行。”王子波應得有些冷漠，他軟下語氣和林稚珊好生商量：“君君她回來了，我……我還需要一段時間考慮。”
“竹君姐！可以下去啦！歡慶會都布置好了！”哐啷一聲，郭冬源用力推開門，他和另一位實習生和辦公室內姿勢暧昧的兩人都僵在原地。
王子波率先打破沉默，他結巴問：“君、君君她在這裏？”
楊竹君沒法接着裝死了，她抿了抿唇上的口紅，站起來。她不是慫得不敢在衆人面前戳破王子波和林稚珊的奸情，她只是身體不舒服到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體力。但是現在的情勢由不得她了。
王子波掙脫開林稚珊的手，走到楊竹君身旁：“君君，你聽我解釋，我和稚珊她只是——”
楊竹君冷笑一聲打斷他。原來劈腿男慌起來是真的會說這種欲蓋彌彰的話。
“我們分手吧。”楊竹君擡手指着林稚珊的方向，語氣克制的冷靜，也盡量做出一個大方的微笑：“你喜歡她，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何必把我們的關系搞成這麽不堪呢。”
另一位實習生将瓜實時轉播出去，現在的辦公室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員工，剩下的人也都往這裏趕。
“是我的錯？”王子波的愧疚和不安的神色瞬間被暴怒取代。
“難道是我的錯？”楊竹君心口也燃起怒氣，“你劈腿，她知三當三！你們瞞着我同居，剛才還計劃繼續瞞着我搞地下戀！你們道德敗壞，不知廉恥！”
楊竹君生氣起來容易說出極端的話，有些時候聽起來會非常傷人，她往往事後又會後悔不已。所以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緒爆發，但是争着争着就被帶暴躁了起來。
“是，我是錯了，難道你沒錯嗎？”王子波紅着眼大聲質問她：“我追了你三年，當你男朋友三年，你有主動親過我嗎？你拍板決定出國的時候有考慮過我嗎？我生病住院的時候你在我身邊嗎！你都沒有！”
楊竹君愣住：“我出國的計劃你不是支持的嗎？”
當初她被業界大拿選中去國外特派的時候，王子波的欣喜中有幾分真心，現在楊竹君不敢确定了。
“我後悔了啊……”王子波用手掌捂住臉上的眼淚，“異地有多煎熬你應該感覺不到吧？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只在乎你的前途！”
楊竹君驚愕之後苦笑：“那麽難受你早點告訴我啊，要分手你告訴我啊，我難道會拖着不分嗎。”
她的語氣真摯，王子波看着她，空氣沉默三四秒。
“楊竹君你不愛我，”王子波擦幹淨眼淚，臉上是灰敗和落寞的，他食指重重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沒有心！”
林稚珊擠到王子波身前，她瞄了眼楊竹君，轉身關切地拍着王子波的後背，溫聲溫語：“子波哥你沒事吧？是不是胸口又悶了，我們去醫院看看吧。”
楊竹君又何嘗不心悶呢？
三年戀愛，最終成笑話一場。
……
這場鬧劇被姍姍來遲的部長叫停，辦公室內氣壓低得吓人，三個當事人怒火未消，看客表情精彩紛呈。
歡慶會是辦不下去了。
部長李萌妙讓楊竹君回家休息，王子波也嫌自己丢人，請了半天的假走了。
強撐着走到電視臺大廈門口，楊竹君在身體全部卸力昏倒之前被匆匆趕來的粱紫潔撈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