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楊竹君從不會主動去回憶高中生活。

但是北城國際一中那一屆同學裏一定有很多人還記得學生時代驚豔了時光的楊竹君。

彼時還是全國連鎖牛骨湯品牌千金的楊竹君是北城國際一中最引人注目的女生,她明媚漂亮,家境殷實,個性可愛随和,和誰都能交朋友,還是老師們眼中最讨喜的學生。學校廣播部、學生會、藝術團都因為她的存在而被學生們踏破了門檻。

她紅極一時,從雲端墜下來的時候也體會到了碎骨的痛。

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她家破産了。

網上鋪天蓋地被惡意煽動後的罵聲,學校論壇裏有關她破産後堕落的流言四起,她的家被那些曾經受過她父母幫襯的親戚們砸爛搬空……

曾經和她交好的朋友們說幫她介紹兼職機會,卻在她出現後當面嘲笑她诋毀她。

楊竹君選擇以和所有人斷了關系的方式來保護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那群高中同學裏,她只留下唯一的朋友,粱紫潔。

大學四年,她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賺學費和她父親的醫藥費,漸漸活成了拼命三娘的樣子。

生活很累很苦,她不想去回憶當初那個天真燦爛又可笑的自己。

同桌?她哪裏還記得。

楊竹君起身在床底下拉出來一個積滿了灰塵的紙箱子。她掀開蓋子,從一堆信封和明信片中翻出一張高中畢業照。

“傅斯越……”楊竹君在照片上找到對應名字的男同學,看到上面帶着厚黑框眼鏡,額發遮擋眉眼看不清臉的男生,楊竹君:……?

“是他啦。”粱紫潔攀在楊竹君背上,醉醺醺地說:“我記得大三那年他當上傅氏集團掌門人的時候,班群都炸開鍋了,大家艾特他好幾天了他才在群裏說了一句話。你不看班群消息,我也沒在你面前提這事,不知道正常。”

楊竹君盯着畢業照看了很久,還是記不起來他曾經當過自己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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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打扮看起來相貌平平,平時成績好像也一般,估計是豪門繼承人故意藏拙吧。”粱紫潔戳了戳楊竹君被酒精薰出來的緋紅臉頰,“他好像和你做過一兩個月的同桌吧,我們那時候忙着藝術生集訓,很少回教室上課。”

被她這麽一提醒,楊竹君記起來些。她那麽多任同桌都很喜歡和她聊天玩耍,就只有一個男生很木讷沉默,接下她的示好禮物也不說話。

以前就很難接近,現在他們身份差距如同天塹,撬他簡直癡人說夢。

楊竹君搖搖頭,将這個不切實際的計劃掐斷。

——

即使人際關系亂成毛線團,生活還需要繼續。

翌日清晨,楊竹君起得比平時早半個小時。她煮好醒酒湯,将床上睡成死鬼的粱紫潔拖下床:“粱大小姐,賞個臉把醒酒湯給喝了。”

“小菌子,扶本宮洗漱。”

“看你是醉鬼的份上,哀家就不和你計較了。”楊竹君将她扶去衛生間。

粱紫潔換好衣服從卧室出來,拿出TomFord香水,在殘餘酒氣和燒烤味的客廳不要錢地噴。

“菌子我把你報給班長了,後天晚上的同學聚會我接你過去,萬一傅斯越也在呢。”粱紫潔在楊竹君發梢也噴了兩下香水,笑嘻嘻說。

“你先斬後奏!”楊竹君瞪大眼睛,轉身将粱紫潔薅到身旁,給她盛湯,“我不去!”

傅斯越去不去關她什麽事,她反正打定主意是不會去聚會的,去了只能給自己找不自在。

“你就當陪我玩嘛。”粱紫潔抱着楊竹君撒嬌,見楊竹君态度軟下來,她一邊吃早餐一邊刷手機。看到群消息時,她激動地拍打桌面:“這次同學聚會傅斯越真的去!天公作美,你和他簡直天造地設!到時候你們酒一喝,眼一看,暧昧叢生,幹柴烈火,劈裏啪啦,那不就成了嗎!”

楊竹君被醒酒湯給嗆到,她咳得驚天動:“你、你酒還沒醒呢?”

“我在暢想你的未來。”粱紫潔用食指挑起楊竹君下巴:“菌子的美貌不減當年,我相信你可以蠱住他!”

兩人鬧鬧笑笑吃完早飯,結伴出門上班。

早上有部門會議。

FS紀錄片部門員工全體到位,部門李萌妙和副部長姜檸走進大會議室。李萌妙拍了拍手掌,簡單總結了近期的工作成果,随後讓她身旁的姜檸發言。

之前姜檸請了一周的病假,今天還是回國後楊竹君第一次見到姜檸。

楊竹君視線掃過姜檸隆起的腹部,和她微笑颔首,無聲表達祝福。

姜檸孕肚明顯,她是高齡産婦,現在這個階段她需要停掉工作專心養胎了。會議上,姜檸抱歉地将自己的手頭工作做了一番介紹之後推薦給部門員工繼續推進。

除了楊竹君,大家手頭都有正在進行的項目,實在不願意替孕媽扛爛攤子。部門不太求上進的老員工不吱聲,好大喜功的王子波要了個還沒有開始的項目做,至少做成了名頭在自己頭上,還能在兩位部長面前博一波好感。

姜檸手邊還有兩個差不多做到中途進程的項目,無人應答。

“姜姐,剩下的兩個我來做吧。”楊竹君的聲音打破了會議室內的短暫尴尬。

剩下的兩個項目都是姜檸做了一半的,楊竹君再加進去的話只能在姜檸後附個名字,在一般人眼裏覺得并不劃算。

不過楊竹君倒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她工作效率高,這些事情花不了多少時間。職場上懷孕女性本來就生存艱難,同為女性,楊竹君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願意替她分擔。

姜檸将一箱資料遞給楊竹君:“辛苦了。”

楊竹君笑:“姜姐你安心養胎,我有空了去看你。”

會議結束,大家抱着筆記本走出會議室。楊竹君敲了敲郭冬源的桌子,将姜檸的資料中最容易上手的部分分給他,“照着前期的風格剪輯,有不懂的來問我。”

“好嘞!”郭冬源躍躍欲試。

楊竹君是工作狂魔,思緒被工作壓擠之後就分不出精神在別的事情上了,可是林稚珊仿若故意跟她作對一樣,和王子波同出同進辦公室時總會在她桌前的空地上掉個外套、摔杯奶茶,擾得楊竹君不得不想起被她撬牆角的事兒。

心火漸漸燒起。

楊竹君立刻拿起手機,想将林稚珊微博小號發給王子波看看,讓這個綠茶消停點。看到沒有置頂的微信頁面,楊竹君默默放下了手機。

她把王子波的各種聯系方式都删了。

上午工作結束,楊竹君喊住從她身邊走過的王子波:“哎。”

王子波站定,他身旁的林稚珊一臉警惕,好像害怕她把王子波重新搶走一樣。

楊竹君淡笑。以前是她識人不清,現在王子波這種男人她看一眼都覺得晦氣。

王子波:“有事嗎?”

楊竹君不顧周圍同事的眼光,“嗯”了一聲,“飯後有空嗎?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聊聊。”

王子波愣了愣,點頭應下。

楊竹君略過林稚珊扭曲的臉,抓起手機帶郭冬源吃飯。

午飯之後,楊竹君前往FS一樓的咖啡館,王子波坐在他們以前常坐的位置上。

楊竹君還未開口,王子波就一臉為難的說:“君君,我收到你還給我的快遞了。你以前送我的衣服、鞋子我都穿舊了丢了,手表和袖扣被我送給稚珊她哥了,其他東西我可以今天晚上整理好還給你。”

楊竹君眨眨眼。

她送的那些東西本就沒想着要回來過,不過聽到林稚珊的名字,楊竹君就變了念頭。手表和袖扣都是她送給王子波的生日禮物,好幾萬呢。一想到自己省吃儉用買的東西被渣男轉眼用來送給綠茶家人讨好別人,楊竹君就火冒三丈。

粱紫潔下一秒發給她的消息更掐斷了她心慈手軟的想法。

【草,林稚珊在一樓廁所和別人編排你呢!】

【她說你還想着和王渣波死灰複燃!她以為王子波是什麽香饽饽嗎!他就是一坨爛泥!】

【姐妹已經幫你怼她了,她哭着跑了/舒坦.jpg】

【如果菌子你能牽上傅斯越的手,在王子波和林稚珊面前戳穿她的真面目,我就更舒坦了!眼巴巴.jpg】

楊竹君收了手機,蔥白瑩潤的手指輕點兩下玻璃杯,她看着王子波紅唇輕啓:“我把你送我的所有東西都還給你了,不能還的都折價轉給了你,你難道不知道我的支付寶賬號?唔,不記得的話我把銀行賬號發給你。”

王子波臉色漲紅,他想到手表和袖口的标價,話都說不出口。他不是還不起,只是想到要将一大筆錢給前女友,十分肉疼。

楊竹君當場給王子波發了一條短信。

“還有,”她指腹摸索着杯壁沁出來的水霧,冷感讓她頭腦十分清醒:“其他零碎東西你也要還,還到我家門口的垃圾桶,之後麻煩拍張照片給我。”

“你!——”尊嚴被楊竹君踩在地上,王子波陡然提高了音量。

楊竹君已揚長而去,留下一個漂亮的高傲的背影。

林稚珊的雷她不打算現在爆給王子波了,等他們感情升溫,王子波深深陷入這段感情時她再爆出來不是更有意思麽?

同學聚會她也打算去了。

得知楊竹君轉變心态,粱紫潔深感孺子可教。下班後,她載着楊竹君直奔商場自家輕奢服裝店面,拍拍手招來全店服務生,讓他們服務楊竹君。

楊竹君一頭霧水,“我沒有要用到禮服的場合呀。”

“你又不上道了。”粱紫潔略有不滿,她将楊竹君推到當季主打女裝前,拍拍胸脯:“姐妹我還算小有家底,菌子你盡管挑,挑最好看的裙子,我要你做同學會最奪目的玫瑰!”

楊竹君失笑,她不忍掃粱紫潔的興頭,挑出三件素雅的連衣裙。

粱紫潔又挑出來三條時裝感更強的裙子,讓楊竹君去換上去試試。楊竹君讓粱紫潔玩夠了現實版奇跡暖暖換裝游戲,最後穿着一條米杏色針織長裙走出來,柔聲說:“就這條吧。”

看到楊竹君從試衣間走出來的那一刻,毫不誇張,粱紫潔眼前一亮。

細細的肩帶襯得楊竹君肩頸線條極美,肩頸筆直,肩頭圓潤,側面看身量薄如紙片,美人的脆弱感盡顯。杏白色又凸顯出楊竹君瑩白的肌膚,給人平添溫柔恬淡的氛圍。

比起那些博人眼球的時裝,這件确實最适合在同學聚會上凹心機了。

楊竹君倒沒有粱紫潔想得那麽深,她只是潛意識排斥太過吸引人的顏色和設計。她在班群裏當了太久的邊緣人物,不願意或者說不敢在聚會上過多引起他人注意。

聚會前一天的夜裏,楊竹君聽到身旁粱紫潔均勻的呼吸聲之後,偷偷拿出手機調暗了頁面亮度。

她登錄了長年不用的□□賬號,找到了班群。翻了一會兒群消息記錄,她打開群聯系人,在那個标明群昵稱為‘傅斯越‘的賬號上戳了一下,想加上傅斯越的□□聯系方式。

下一瞬間,頁面跳動到個人資料,楊竹君眯着眼點了一下。

“叮咚叮咚——”

□□語音的音效突然在房間裏三D播放,響聲貫耳。

楊竹君吓得蹿起身在手機頁面跳動的紅色挂斷鍵上快速重重戳了一下。

天!她怎麽眼睛一迷糊打語音電話過去了!

作祟感讓她心率飙升瞬間飙升到一百八,後一秒,楊竹君意識到她好像和傅斯越已經是好友了哎。

哎?

之前加過他?

楊竹君拍了拍劇烈跳動的心口,點進她和傅斯越的聊天對話框。

空白一片。

楊竹君□□賬號的聊天記錄曾被她不小心清除過一次,不過她想想也知道,她和傅斯越的網上聊天應該只限于“已通過好友請求,可以開始聊天了”的系統對話。

這麽晚他應該睡了吧,和他沒什麽交集的人突然撥語音電話過去他應該會視而不見的吧,楊竹君這樣安慰自己。

她重新縮進被子裏,正要按滅手機,那個頭像是藍天中的一朵白雲的最近聯系人忽然發了消息過來。

傅斯越:【?】

楊竹君在被子裏吓炸毛了。

她哆哆嗦嗦地編輯內容:【不好意思我就是不小心按(以上删掉)不好意思傅同學我手誤(以上删掉)……】

正當楊竹君第三次編輯內容時,對面又發了一條消息:【你是?】

楊竹君一愣,貴人多忘事,她懂。她快速回複道:【你好傅先生,我是你的高中同學楊竹君。我想加一下明天聚會同學的聯系方式,手誤點錯了,實在抱歉啊。】

楊竹君等睡着了都沒有等到傅斯越的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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