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怎麽來了。”楊竹君幾乎是呆着說的。

眼前的男人仿若騰空出現一樣, 他不是應該在傅家陪着他那邊的長輩們過節或者參加上流社會的宴會麽。

楊竹君快速眨眨眼,男人走到了收銀臺,就站在她面前。

“不相親, ”傅斯越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嗓音低沉:“不可以麽。”

楊竹君心猛地一跳。

男人盯着她,眼尾微微發紅,莫名的就帶上了一種可憐的氛圍,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楊竹君立刻擡手捂住了他的唇。

她見後廚的幫工扭着脖子往這邊看, 楊竹君迅速從收銀臺後面跑出來,二話不說就将傅斯越從店內推到了店外的白牆後,她莫名瞪了傅斯越一眼:“噓!”

然後又跑到店內, 楊竹君探頭對廚房內喊了一聲,“爸媽,你們找人看會兒店,我出去一趟!”

見朱娟走出來, 楊竹君連眼神都不敢和她對視, 立刻溜走。

傅斯越還站在那堵白牆前, 低着頭, 一副仍楊竹君魚肉但堅決要跟着她的模樣。

楊竹君心一軟,手有些不太熟練地去牽住傅斯越的手腕, 低着頭和他饒了半圈商場, 将他帶到了商場另一面的一家咖啡館裏坐下。

點了兩杯咖啡, 傅斯越沒碰也沒看, 眼神依舊黏着在楊竹君身上。

楊竹君被他看得臉熱, 她舉起杯子小口抿了一口也不放下, 就這麽舉着杯子看着他,含糊地跟他說:“……你跑這兒來幹嘛呀?”

咖啡蒸騰出熱氣,映得她的杏眼眸光水亮,像是暗暗含着某種不願明說的期待。

“再不來,”傅斯越幽幽地說:“你都要和別的男人相親了。”

楊竹君愣了一下,微微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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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從這個男人的話裏,聽出了一絲醋意?

“合約裏沒有說我不能和別的男人相親啊。”楊竹君小聲地說,她終于敢放下咖啡杯,直視傅斯越的眼眸說:“傅斯越,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要繼續我平凡的人生的。”

傅斯越靜靜地看着她,聽着她說話。

“我們本來就是在合約之內算情侶,這份合約也不可能一年兩年地續下去,你有你的人生新進程,我也要考慮我的以後。”楊竹君嘆了一口氣,輕輕說:“要是我相親會影響到你,被你家那邊的私家偵探看到的話,那我們現在就解除合約吧。”

反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在乎報複王子波和林稚珊了,她的目光更多的聚焦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解除合約”四個字從楊竹君口中說出後,傅斯越眼神很輕地顫動一下。

解除之後,他還有什麽理由繼續糾纏她?

傅斯越喉間泛上苦澀,他喉結上下滑動一下,斂眸道:“不需要解除合約,不影響。”

楊竹君愣了愣,随後嘴角僵硬地牽起一抹淡笑,故作淡定地說:“那好,你以後還需要我配合的時候再找我吧。”

她相親他都不在意,這還不能說明他心裏沒有自己嗎。

楊竹君在心裏苦笑,就不應該拿相親的時候跟他說試探他,現在難堪的只有她自己。

“我爸媽店裏有點忙,我要回去了。”楊竹君匆匆起身,她怕再不走,她就繃不住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表情了。

“等等。”傅斯越幾乎是下意識就拉住了楊竹君的手腕,默契地沉默兩秒後他問:“你會喜歡和你相親的男人麽?”

楊竹君笑:“那要了解了才知道。”

——

和蔣風的飯局約在隔壁商場的一家西餐廳。

楊竹君到的時候,蔣風站起身,幫她拉座椅。楊竹君道了聲謝謝。

對面的男人穿着米白色風衣,內搭是黑色細針織高領。楊竹君在他外套上多落了兩秒鐘視線,才去看蔣風的臉。

風度翩翩,這是楊竹君對蔣風的一貫印象,今天的他也是如此。

楊竹君微微一笑,說:“師兄好久不見。”

蔣風嘴角噙着淡笑,他說:“本來我是想到了北城工作穩定好再來找你的,給你一個驚喜。誰料,這驚喜差點變成驚吓。”

楊竹君禮節性地笑了兩聲。不是她不想和蔣風好好說話,只是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吃飯,她心裏總會想起前幾天傅斯越說不要她相親時的臉。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在焉。

她低下頭喝水掩飾自己的異樣,擡起的瞬間,視線微愣,轉而看向西餐廳的玻璃櫥窗。

她是出現幻覺了麽,剛才差點把路邊一閃而過的男人看成了傅斯越。

“竹君,”蔣風看出了她的分神,輕聲問:“你有心事?”

楊竹君愣了一下,然而很緩慢地說:“被你看出來了,師兄感知力還是那麽強。”

楊竹君沒有多說自己的困擾和苦悶,她本來就不喜歡将自己的軟弱暴露給別人看,對最親近的父母尚且如此,更別提蔣風了。

楊竹君興致不高,兩人吃飯的時候就沒有閑聊太多,餐桌上很安靜,和隔壁桌的情侶形成鮮明對比。

差不多用完餐,楊竹君借口去洗手間先去結了帳。是她的個人原因讓這場聚餐的氛圍顯得有點尴尬,楊竹君想着就不要讓蔣風破費了。

“蔣師兄,”回來以後,楊竹君開門見山說:“我們今天回家就都對各自家長說我們沒有看對眼?就說我們太熟了,培養不出來男女感情。”

蔣風愣了一會兒,頃刻後,他點頭應聲:“好。”

楊竹君回到牛骨湯店裏,就和朱娟以及楊父說了她和今天的相親對象不感冒的事兒。兩位長輩向她問到了原因,都沉默了好幾秒鐘。

“同行業相識的人不感興趣的話,”朱娟試探着問:“要不要和做計算機的男人認識一下?”

楊竹君打算實話實說:“媽,爸,我現在沒有和別人相親的想法,和誰見面都是一樣的,你們就不要費心費力幫我介紹了。”

她還想再接着勸說兩位長輩放棄為她介紹相親對象的想法,朱娟愣了幾秒,和楊父對視一眼,點頭,“那好,我們就照你說的做。”

楊竹君呆了呆。

朱娟抱了她一下,溫聲說:“我們就是擔心你上段感情受了傷,想讓你多和別的人交往嘗試。不過,這一切都要以你的意願為主。媽媽和爸爸永遠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你有任何需要我們都希望你能和我們說出來。”

楊竹君眼角濕潤,她重重點了一下頭,回抱她。楊父将這對母女擁入懷裏。

三天假期結束,牛骨湯店的兩位員工返崗工作了,楊父和朱娟就極力拒絕楊竹君的幫忙。他們說,讓她回家是想要她回避風港休息的,不是讓她操勞工作的。

上午,沒法去牛骨湯店當收銀員的楊竹君在家裏發了半個小時的呆。之後,她拿上手機,走到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随便上了一輛公交車。看到哪裏繁華和新奇,便在哪裏下車。

這座城市說來她并不是很熟悉。

他們家是在她高考結束後倉皇逃離到這座城市的。

北城的別墅被銀行無情拍賣,朱娟和楊父的名下房産都盡數被執行。那些曾受過楊父送房子送車援助生活的親戚們卻不願意伸出援手給他們騰出一個暫且休息的房間,更別提那些落進下石的‘好友’。

北城房租高商鋪的租金更高,隔壁市當時經濟還沒有現在發展得這麽好,生活成本比北城要低很多。

楊竹君搬來這裏之後,也沒有花時間好好看過這座城市,因為她的假期基本被打工和看書占據。

今日閑,适合游。

楊竹君看到一家奶茶店門口排起了長龍,想必這家的奶茶肯定好喝,她排在了隊伍後面,任着時間在緩慢挪動中消逝。

她無所事事地臨幸着手機APP,切換到微信時,她眸光定在某個男人的未讀消息上。

例行的早安晚安問候,看得楊竹君心火漸起。

傅斯越都知道她和別的男人相親了,還給她發這種關系親密的人之間才會發的東西,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對她的事兒不在乎罷了。

楊竹君忿忿地鎖了手機,擡眼看向前面還有幾個人在排。眸光落在奶茶店門口的招牌反光板上,楊竹君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擡手揉了揉眼睛,那個人倏地轉過身上了路旁的黑色轎車。

怎麽又把別人看成傅斯越!

楊竹君簡直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游玩的心思轉眼間煙消雲散。

她吸着奶茶,坐上車回到家裏。卧室門鎖上,拉上遮光簾,她躺上床看了會兒粱紫潔推薦給她的韓劇,之後閉着眼睛數羊強迫自己睡覺。

還真的睡着了。晚上,她是被客廳裏朱娟和楊父的談話聲給吵醒的。

隐約聽到他們在讨論北城的房價和買房,楊竹君起床,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就走出來。

“你們要買房?”

“買啊!”朱娟點頭,“我和你爸今天把銀行到期的定期都取了出來,想給你在北城買一套房子。”

楊竹君探頭過去,看了眼他們賬戶上的活期餘額,被這一筆不小的字數震驚到了。

父母的付出,楊竹君很感動。

給她買房或許就是想讓她在北城生活能更有底氣一點,不過楊竹君并不想要一個冷冰冰的屋子,她想要在那邊安家。

“你們的這些再加上我的存款,”楊竹君拿出自己的卡,緩緩說:“可以買一套格局稍微敞亮一點的兩居,如果再把這邊的店讓出去,還能在北城找個好地段開店。”

楊父抹了一下眼尾:“我和你媽也是這麽想的。北城是根,而且老話說得好,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買房和置店的事兒就這麽定下了。

開牛骨湯的店面要花一段時間調研和篩選,他們決定先把房子定下來。

所以假期的後面幾天,楊竹君就返回北城,幾乎都在聯系開發商選房看房中。

周五上午,楊竹君在星月房産看中了一套兩居室,房子格局和地段都很好,就是價格有些超出楊竹君的預期。楊竹君和房産銷售磨了快兩個小時的嘴皮子,都沒有将價格磨下來多少。

就在楊竹君決定要放棄這套房子時,房産銷售接了個電話。聽她喊是這邊的經理。她再回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原本掩在禮節性微笑的面皮下的不耐煩立刻被喜笑顏開給取代。

房産銷售熱情非凡:“楊小姐,這套房子就按照您給出來的價格給您定下了。”

楊竹君心裏燃起一絲古怪,她看了看房産銷售,懷疑裏面有陷阱讓她跳,于是謹慎地問:“需要預付的訂金是多少?”

房産銷售笑着思考了兩秒,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買房的客人便放心地說:“五萬,而且您那邊之後不需要這套房子我們也全額退給您,沒有賠償金。”

楊竹君更加覺得其中有鬼。房産開放商一般都奸詐得很,這種預付的訂金哪有五萬這麽便宜,而且她毀約也能全額退就更加離譜了。

房産銷售察覺出她的質疑,立馬将平板中的合同修改好打印出來交給楊竹君:“楊小姐您不需要急着和我們簽,您可以回去确認合同無誤後再聯系我。”

楊竹君收了這份合同書,走出房産大樓時還不時回望。

她不禁在心裏疑惑道,這家房地産老板在做慈善麽?

等等。

楊竹君緩緩回頭,再仔細看一眼房産開放商的名字,在手機浏覽器裏劈裏啪啦輸入進去。

所屬集團——傅氏集團。

——

星河花苑B棟502公寓。

客廳裏沒有亮燈,只有液晶屏幕裏播放的電視劇的畫面給這個小屋投放出明明滅滅的光影。陽臺窗外,月朗星疏。

從外面流瀉進來的銀色月光給蹲在沙發上的女人投射出一道細長的陰影。

楊竹君喝完第三罐啤酒,垃圾桶裏頓時響起易拉罐相撞的聲響。

“叮咚——”門鈴響。

楊竹君盯着電視畫面,耳朵微動,但是身體沒有下去開門的意思。

“叮咚——”門鈴第二遍響。

楊竹君低頭拿起手機,給微信聊天框最上面的一個人發送了六個數字。

門外沉默兩秒,開始響起按密碼的聲音。

“我進來了,君君。”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門口回蕩。

腳步聲越來越近,楊竹君卻沒有擡頭看過去。傅斯越走得越來越慢,他呼吸都發緊,男人的不安在空氣裏發酵。

他緊緊盯着沙發上抱坐着的楊竹君,小心翼翼走到她面前,就這麽蹲下去。男人下意識将自己放在比楊竹君更加低的位置,仰頭凝視着她。

從隔壁市回來,他就立刻找人去調查酒會上楊竹君接觸過的人。問出來張彎對她說了多麽咄咄逼人的話,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疏漏和過錯。

他不應該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形形色色或許對她不懷好意的人的。

“君君,”傅斯越小聲喊她的名字,“我不會和別人聯姻——”

“噓。”楊竹君手指抵到他唇前。

楊竹君的手指沾染了啤酒的麥香,甜中彌漫着苦澀。

“你看那裏。”楊竹君視線引向暫停的電視畫面,喃喃地念出上面男主人公的臺詞:“心跳加速,通常都是有機會争取到什麽東西,心裏滿懷期待的時候。”

“那個東西要是本來就屬于你,你當然不會心跳加速,就像薪水入賬時你只會覺得坦然。”

“當你殷切渴求某樣東西,就代表你的靈魂深處已經明白,那個東西不屬于你。你明明想要擁有卻又知道它不屬于你,才瘋狂地心跳加速。”

傅斯越心髒在沉沉跳動,一聲更比一聲重。比起聽懂之後的隐隐不安,神經末梢在聽到楊竹君念出這段話的時候倏地更加興奮起來。

傅斯越按捺着瘋狂跳動的心,仰頭湊近她。

“傅斯越。”楊竹君終于轉頭過來看他,她雪白的皮膚上泛着微醺之後的淡粉,眸光濕漉漉的,像是被水洗過一樣,在男人克制的呼吸裏,楊竹君緩緩癟起了嘴巴,像個退化到幼兒園的小女孩,突然握拳捶在這個讓她心煩讨厭的男人胸口。

“你招惹我。”楊竹君瞪着他,幽幽發洩道:“你不屬于我,還讓我心動了。”

“好讨厭。”

傅斯越眼眸中有火光跳動,他抓住楊竹君的手引着她在自己胸口又重重捶了一下,嗓音沙啞:“我讨厭。”

“我欠揍。”

一下又一下,對自己毫不手軟。

醉酒的楊竹君尚還有一絲理智,她可恥地心疼了,就要将手收回來時,又被傅斯越緊緊握住。她攥在掌心的五指被輕易掰開,男人的手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引着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

堅硬的肌膚下,是重到有回響的狂亂心跳。

男人輕聲哄道:“聽聽我的心跳,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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