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信

沈驚竹所說的與顧清芷有關的東西是根還未雕琢完成的木簪。

顧清芷看着沈驚竹從她曾見到的書架上的木盒子打開,取出裏面的木簪和打磨工具來。

“我想了想覺得這東西只可能是做給夫人的,”沈驚竹将那根木簪拿在手裏把玩,它還沒做好,顯得很是粗糙,“畢竟作為夫君,再沒第二個女子會讓我如此了吧?”

沈驚竹笑着看向顧清芷。

顧清芷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手中,一時有些恍惚。

木簪?

“沈驚竹”好像是說過這件事。

他們不是兩情相悅,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在大婚之前隔着簾幕見過一次。

彼時對方問過她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她回答沒有。

“沈驚竹”也沒再堅持。

後來再問這句話,是在幾個月前他的生辰。

“世子的生辰這麽想着送我東西呢,”顧清芷看他最近總在雕木頭,便随口說道,“世子送我根木簪吧。”

“沈驚竹”點頭,“好。”

随口之言,顧清芷未當真,也沒覺得“沈驚竹”會當真。

眼前的手指翻動,木簪掉在地上,聲響将顧清芷拉回現實。

沈驚竹“啧”了聲,“沒修整好的東西,紮手。”

Advertisement

他彎腰将木簪從地上撿起來,“夫人有些走神,應該是想起什麽來了吧?”

顧清芷的目光漸漸平靜下來,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世子自己的事,我從來不多問,”顧清芷慢慢說道,“世子想告訴我的我會知道,不想告訴我的自然也不會多嘴。這個……我不知道。”

“哦?”沈驚竹擡手,仔細地看了看,“不過看來我沒告訴夫人是有原因的。”

“想來我自己也覺得這東西有點不配夫人,所以便擱置了起來,”沈驚竹将木簪放回到盒子裏,“夫人還是适合玉簪。”

沈驚竹嘴角含笑,“清泠的白玉,凝脂一般,配夫人的墨發最合适,你說呢?”

顧清芷先前還聽着,到後來覺得一絲不對勁,不禁看了眼沈驚竹,覺得他這話似乎有些賭氣似的。

定是她想多了。

顧清芷收回視線,“世子眼光一向都是極好的。”

沈驚竹看着她,慢悠悠地“嗯”了聲。

顧清芷轉而又道,“不過我也不喜歡玉,我是個俗人,只喜歡金子。”

沈驚竹愣了愣,竟然笑了起來,看着她說道,“夫人真是有趣。”

這話是真是假,顧清芷都不在乎。

至于那根木簪,顧清芷也沒在乎的理由。

……

沈驚竹坐在書房之中,身前擺了個火盆。

在一邊的伺候的下人自他指着的地方搬下來一個木盒子,這個盒子同那個裝着木簪的盒子擺在一起,只是更靠裏一些,若非仔細搜尋,定然很難注意到。

下人将盒子拿出來遞給他。

沈驚竹神色淺淡,斜靠在椅子上,蔥白般地手指抓着一沓信紙,墨色透過紙張可見寫信之人的認真,只可惜看不見是什麽。

下人拿好東西便關門下去了,屋裏只剩下沈驚竹一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木盒子裏的東西。

那是“沈驚竹”寫的信。

每一封信都沒有名字,乍一看似乎不知是寫給誰的,可但凡多看幾行,便能看得出來。

沈驚竹冷冷地牽動嘴角,随手拿起來了幾張,他草草翻閱過幾張,盡管“沈驚竹”寫得隐晦,也大抵勾勒出了一些過去發生的事情。

成元四年,“沈驚竹”第一次遇見顧清芷。

“天寒,暮雪紛紛,積深有餘。疾走,跌而不起,幸得顧小姐一披風,不至凍傷,得爾完好歸府。”

沈驚竹微微眯眼。

他記得這個日子。

那一年對他來說很是難忘,事事不順,沈晟以祖父病重為理由騙他出府,他想要去城西求助一位姓黃的大夫,據聞那位曾經做過禦醫,他便想要去求一求。

可沈晟只是作弄他的。

沈驚竹路上滑倒,四肢尤其是一條腿疼得站不起來。

那個時候他是怎麽過來的?

他在冰天雪地裏趴着,從裏到外都是冰冷的,沒人注意到他,也沒人關心他。

他在雪地裏趴了整整兩個時辰,等到正午暖和了些才從地上爬起來,他抹掉臉上的污跡,一瘸一拐地回了平國公府,還被沈晟帶着幾個富家子弟圍着笑話。

可他拖着傷腿,甚至沒辦法動手。

自此以後,沈驚竹再也沒信過他人的一句話。

沈驚竹從回憶中抽身,冷冷地笑了聲,将那封從未交付于顧清芷的信扔進炭盆之中。

他在雪地裏渾身污漬的時候,顧清芷在做什麽?

她将自己身上厚重的披風解下來披在“沈驚竹”的身上,詢問是否要為他尋醫。

哦,“沈驚竹”過得還真是不錯吶。

可為什麽,他也是沈驚竹,他為什麽沒有遇見顧清芷?是哪裏出了問題?

沈驚竹目光陰寒,看着信紙上冒起的火舌,轉瞬之間便将其吞噬殆盡。

“沈驚竹”并不是個多話的人,不會主動去打聽顧清芷是誰,也不會刻意與她相遇。

而顧清芷也早就忘記了這件小事。

只是偶爾“沈驚竹”還會回想起這件事情。

他沒有狼狽回到平國公府,他甚至沒有傷到腿,回府之後知道是沈晟的捉弄也沒再多言,只當沈晟心性頑劣,告誡他往後莫在如此。

沈驚竹嗤笑。

一個顧清芷的出現就能改變得了這麽多?

不可能。

他不信。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個顧清芷算得了什麽?

“沈驚竹”再次遇見顧清芷是在她母親江氏牽線的宴會上。

祖父詢問他顧清芷如何。

“沈驚竹”便道她很好。

就這樣定下了婚事,顧清芷聽聞之後也沒說什麽,只聽從父母之言應下了這樁婚事。

“沈驚竹”還在給她寫信。

新婚之夜,他掀開了顧清芷的蓋頭,只是顧清芷不記得他是誰。

“無礙,從頭而已”——他在信裏說。

新婚之夜,他的信中只有這六個字。

沈驚竹将信紙在手中揉碎了,然後突然扔向火盆之中。

可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