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窗外還在飄雪。

到了裴時屹家, 黎多陽就将外套脫了,拍拍毛衣,跟着裴時屹去裏邊的小餐廳。

顏嫚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看兒子終于把人帶過來,招手:“快過來, 再來晚些味道就不好了。”

黎多陽在顏嫚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裴時屹沒去顏嫚那邊, 順勢坐在他旁邊。

瞥了眼桌上的菜,黎多陽一愣:“阿姨,還有人要來嗎?”

顏嫚:“沒有, 就等你了。”

黎多陽再次看向眼前的餐桌。

還在小火上咕嚕咕嚕的羊肉煲,顏色鮮亮的茄汁鲅魚,臘肉炒冬筍,蝦仁豆腐,炒菠菜……加上那一盤熱氣騰騰的鍋貼和棗泥山藥糕,哪怕再來一大家子人都夠吃了。

顏嫚以為他還在不好意思, 指着菜道:“快吃啊,我剛剛都跟你媽媽說了,以後他們要是不在家,你就來阿姨家吃飯,少點外賣,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黎多陽還沒出聲,眼前就多了一碗湯。

裴時屹給他盛完湯又一連夾了幾道菜:“吃吧。”

“……”

再看一眼滿臉笑意的顏嫚, 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抿着笑道了謝, 開始低頭幹飯。

鍋貼很好吃, 味道絲毫不比他們學校附近那家早餐鋪的熱賣鍋貼差, 黎多陽一連吃了兩個,想起以往在裴家吃飯的情景,和今天差異還挺大的,像鍋貼這種有些油膩的煎炸食物,幾乎不會出現在餐桌上。

這麽想着,他就張口問了出來。

“我也奇怪呢,時屹前些天對做飯感興趣,試着做了鍋貼,都是跟保姆學的,今天回家又做了一次,沒讓我們幫忙,還挺成功的。”顏嫚目光柔和,“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吃過一個了,确實不錯,我都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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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多陽意外地看向裴時屹,看着看着,眼裏多了一絲崇拜。

少年眼底有幾分羞惱,艱難地咽嘴裏的菜:“随便做的。”

……真是的,要知道原書男主還有這麽強大的技能,他就把事業線寫成進軍美食圈了。

又瞄他幾眼,黎多陽才繼續吃飯。

顏嫚食量小,最先吃完,看孩子們吃了會兒飯,又望向臉色不太自然的兒子,閑聊幾句學校的事情,起身去了客廳看報紙。

桌上只剩兩人。

黎多陽拿紙巾擦了擦自己油亮亮的嘴,又夾了一個鍋貼,眼睛再次瞄向裴時屹:“你要吃嗎?”

少年本來已經飽了,筷子放到一半的手微晃,随即拿緊,點頭。臉上卻不甚在意的模樣。

黎多陽把鍋貼夾到自己碗裏。

裴時屹:“……”

黎多陽瞧他又突然放下筷子,不明所以,換了公筷給他夾了一個鍋貼過去:“那你還吃不?”

“……”

裴時屹瞪他一眼,表情變來變去,像是要被氣給憋死了。

然而幾秒後,還是重新拿起筷子。

黎多陽看他用力咬鍋貼的樣子,覺得怪搞笑的,笑出了聲。

裴時屹扭臉瞥向他,眼神晦暗:“你笑什麽?”

黎多陽搖頭,抿嘴不笑了。

他黑着臉繼續吃,黎多陽忽地挨過去,小聲說:“你喜歡和我一起玩麽……最喜歡的那種。”

“!”

筷子上夾得好好的半只鍋貼一下就掉到了碗裏,少年雙眼徒然睜大,瞪着挨過來的那張臉,鋒利的薄唇卻死死抿住。

黎多陽瞧他這個樣子,有些沒底了:“你怎麽不說話?”

少年半張臉都熱了,表情莫名變得有些猙獰:“你、你胡說什麽?!”

黎多陽看他反應這麽大,有被吓到,但還維持着靠近他的姿勢,壓着聲音解釋:“好吧,你別氣了,生氣容易短壽,我不跟你最要好了行麽?”

裴時屹一怔:“……”

黎多陽轉過臉繼續吃飯,臉上還有沒掩飾住的尴尬,察覺對方盯着自己看,牽強地笑了笑。

許久後,旁側的少年深吸了口氣,牙都要咬碎了,雙拳緊握地問:“你剛剛……什麽意思?”

黎多陽更尴尬了:“沒什麽……”

裴時屹:“……是想跟我做最要好的朋友?”

黎多陽:……不然嘞?

這個想法倒也不是臨時起意,其實和裴時屹關系緩解後,黎多陽就有了這麽一個方便解除婚約的想法:

黎多陽可以确信裴時屹根本不想被這個娃娃親困住,當初在生日宴的那番話,本也是恨極了父親一時沖動想到的報複方法,自然不可能真心想完成那婚約。

哪怕兩人關系如今沒那麽惡劣了,對方也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加上黎多陽原來小小年紀不學好淨顧着攀附上流的一些傳言,裴時屹不可能沒聽說,不然一開始不至于去裴家拜訪時,跟他父母打招呼卻偏不理他,像這種心高氣傲的,自然看不上他這樣有攀炎附勢趨向的人,何況對方大概率還不是彎的……

如何友好又不失兩家體面、清楚各種大人顧慮地解除婚約,其實不難。

就像有情人終成兄妹,比如他們成為好哥們呢?

黎多陽不久前問的那種話,在上輩子就經常問別人,大多時候是在網上,和同齡人打游戲熟悉後,就會問一句“你喜歡和我玩麽?”對方如果回答說喜歡,他就把那人備注成好朋友。

黎多陽如今有了很多朋友,他覺得原書裏“一生要強”的男主對他毫無競争力的朋友之位不感興趣,可能還會覺得不夠有牌面,也不稀罕。

那就把最好的朋友、鐵哥們位置給他好了。

黎多陽自認從不會打朋友的主意,而原書裏,裴時屹這一點和他也是相同的,比如劇情中期出現一位回國的漂亮配角追求他,對方是他在國外從小到大的鄰居兼同班同學,男主當時以一句“不喜歡,對窩邊草也沒興趣”拒絕了。

黎多陽很想成為裴時屹的窩邊草,解除婚約無憂,還能收獲一個廚藝越來越好、能夠蹭吃蹭喝的鐵哥們。

這都一箭多少雕了?

飯桌上。

裴時屹臉色有些難看,拿着紙巾用力擦嘴。

黎多陽計劃失利,嘀咕道:“我随口說說,你快吃飯吧,我是普信男我知道。”

“……”

吃完飯,黎多陽在客廳待了十來分鐘,總覺得裴時屹瞥自己的目光像是嘲弄,如坐針氈,起身要回家。

顏嫚留他道:“還早着呢,不多玩會兒嗎?”

黎多陽說:“我還想看看書,有些文言文還沒背熟。”

顏嫚要送他到門口。

黎多陽在玄關處裹上外套,拉拉鏈的時候餘光看到沙發上的裴時屹,少年低着頭不說話,半張臉隐隐透着陰郁氣息。

回了家,黎多陽先去洗了個熱水澡,一身輕松後,打開書本開始複習。

他們學校走讀生和家長商量後是可以申請不上夜自習的,黎多陽和裴時屹以及一些有額外學習計劃的學生都會申請,但黎多陽基本都會在家裏按照夜自習的時間完成作業或學習計劃,不過學校的學習氛圍自然是最好的,他準備來年開學的最後一學期就在學校上夜自習。

幾篇不熟的課文背好了,把作業完成後,黎多陽看了看時間,居然快十點了。

手機響起。

黎多陽一看,是裴時屹打來的。

他接了電話,開口就問:“我有東西掉你家了麽?”

“……”

幾秒沉默後,黎多陽又道:“喂?”

那邊終于出聲:“你寫完作業了?”

黎多陽嗯了聲:“剛寫完。”有一瞬間,他差點兒以為對方要問他借作業抄,轉眼又打消這個念頭。

裴時屹除了第一次月考是及格線水平,後面大大小小的數次考試裏,成績都在大幅度上升,特別招老師喜歡。黎家夫妻聽說後都說,他第一次月考肯定是剛轉學來的“水土不服”……

果然,對方沒打他作業的主意,聲音有些悶:“開門。”

黎多陽:“啊?”

玄關那邊傳來敲門聲。

他拿着手機跑過去,還特意從貓眼往外看,黑衛衣,熟悉的一張臉。

黎多陽急忙打開門,滿臉問號。

裴時屹眉心蹙着,問他:“你敢一個人睡嗎?”

黎多陽:“我經常一個人睡啊。”

裴時屹:“……”盯着他的目光偏轉過去,“我是來給你答複的。”

“……”黎多陽懵懵的,“什麽?”

“我可以跟你最要好。”

有那麽一瞬間,黎多陽以為這話是外邊的誰經過時說的,嗓音輕輕的,裹着不屬于少年會有的溫柔意,還有一絲忐忑不安的試探。

黎多陽化身雕塑:“……”

裴時屹重新看向他,繼續說:“但你也要好好地對我。”

黎多陽嘴巴張開,繼續當雕塑。

心裏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一時間又說不出具體哪裏奇怪,正焦急想着,門外的裴時屹已經朝他走過來,無聲地牽住他的手,眼睛躲閃間沒再看他,身子僵直:“跟我上樓。”

“上樓幹嘛?”

“你家沒人,晚上在我家睡。”

“可是……”

裴時屹登時停下,眉心蹙得更深:“你又不願意?”

怎麽還“又”了?

黎多陽說:“蹭完飯還蹭床,我不好意思。”

少年一噎,轉而嗤笑:“說什麽最要好,你就是嘴裏說着好聽!”

黎多陽搖頭:“沒那回事,你別亂講。”

兩人關系和緩後,他對裴時屹好着呢,就差當親鵝子了。

裴時屹羞惱地拉着他迅速往上走,他下意識掙紮,在掙紮的第一秒,裴時屹就松了手,可情緒沒藏住,竟一臉受傷地看着他。

樓道的燈有些暗,黎多陽沒注意到對方就板住了臉,他一副沒辦法的口氣說:“我明天要穿的衣服還沒拿呢,你等一會兒。”說着轉身跑回去,沒幾分鐘抱着明天要穿的衣服過來了。

顏嫚早早就睡了,保姆似乎知道他要來過來寄宿,提前就整理了一套新被子枕頭放到裴時屹卧室床上,還詢問黎多陽的忌口,明天要給他們做早餐。

黎多陽來之前就洗漱好了,也不多磨蹭就上了床,他睡裏邊,裴時屹睡外邊。

鑽進被窩那會兒,還想詢問對方為什麽不讓自己去睡客房,開口前一想,好朋友過夜不都是一塊睡?又想起裴時屹先前說他只會說好聽話,還是閉了嘴。

裴時屹上床後并沒關燈,坐在床邊看書。

黎多陽瞄了眼,好像是什麽五星級酒店大廚出的菜譜。

……唉,是真心喜歡做飯呢。

瞄了幾眼,少年手腕上的一截紅線引起他的注意。

冬天了,就算在室內,他們穿的也都是毛衣衛衣一類的衣服,手腕大多時候被袖子擋住,因此一直都不知道到裴時屹手上還戴着紅繩。

那是用紅繩編的手鏈,上面只有一個玉珠子,看着不算貴重,繩子也不新,不像是最近買的,和他平時戴着的腕表還挺違和……

黎多陽覺得稀奇:“原來你也戴這種紅繩啊……”

那天在車上換了玉觀音的繩帶,他看大少爺那眼神,還以為對方嫌棄這種紅繩呢。

裴時屹聞聲怔住,随即看向自己手腕,驀然拉下袖子。完全遮住手繩後臉色才好了些,目光微斜着朝他望去。

暖色燈光下,那雙黑亮的瞳孔窩在水潤眼潭裏,長睫垂下,打了個哈欠後微微阖上:“我要睡了,你也早點兒睡。”

“……”

思緒幽然飄遠,許久後,外邊的身影才躺了下來,黎多陽迷迷糊糊中,感覺外側的手被牽住了,對方似乎以為他已經睡着,牽得很緊,用了很大的勁兒。

黎多陽忙翻了個身,正要質問他為什麽偷偷掐自己手掌肉,那只手忽然間被攥得更緊了,眼睛還沒睜開,後背就被少年另一只手輕輕拍打起來……

“……”黎多陽郁悶地啞火了。

黑暗裏,旁邊的人湊近了些。

那只凍傷後都結了痂的耳朵被小心吹了吹。

裴時屹的嗓音去除往日的燥戾後,顯得沉靜而穩重,語調輕緩,猶如低哄:“沒有電視,連電腦都沒放,你怕的東西沒地方出來,不準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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