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戲開場 (1)

邊若飛躺靠在床邊小憩。這間卧室連接着巨大的落地窗, 透過紗質的窗簾,能夠看到外面完全暗下來的天幕。

旁邊,塞缪爾在那個姓氏為萊斯頓的胖男人身上留下了最後一點魔法刻印的收尾。

等他回過頭, 就見少年已經躺倒在床上, 呼吸均勻而悠長,睡得正熟, 黑發随意散落在臉龐上, 仿佛櫻花瓣一樣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是陷入了某種美夢之中。

塞缪爾勉強想起晨間對方告訴自己今天是他久違的早起。

也不怪邊若飛覺得又困又累,先是徒步走了大半個平民區, 又轉而在上方的城市閑逛,參觀教堂, 回到伊洛蒂克之後又見義勇為,順藤摸瓜到這個貴族的房子裏。

假設他有帶手機, 上面的步數顯示估計都要至少四萬步。在意識到目前的環境暫且安全之後, 邊若飛随遇而安地陷入了半夢半醒之中。

亡靈師看着少年在沉睡時微微蜷起身的姿勢,目光有一瞬間的放空。待在他的身邊, 總會不合時宜地想起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

對于已經站在世界頂點的邪惡亡靈師來說, 被人踩在爛泥裏的記憶早就不被他放在心上,因為那些人全部屍骨無存。能被他厭惡着的只有少時完全按照教會的指示行動的過去。

神聖、溫柔、博愛、禁欲。

發自內心地給予世人善意與祝福。

那樣性格的牧師,是被他抛棄的過去,被他厭棄的記憶, 被深深掩埋的往事。每每回想,便會覺得分外作嘔。

塞缪爾随手将萊斯頓的軀殼往地面上一丢, 也不管對方還露出的仿佛游泳圈一樣的肚子, 徑直跨過他, 坐在了鋪了數層天鵝絨被褥的床邊。

少年顯然只是不小心睡了過去, 他沒有動床頭的枕頭,而是橫躺在床腳的位置,小半邊身體危險地懸空着,手邊擺放着落在一旁的黑屏聯絡器,一只腳在伸出床邊,閉着眼睡得正香,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灑下一層淺淡的陰影。

白日裏挂在他左耳的骷髅耳飾同樣乖乖地貼在他的臉邊,耳垂的位置還有細微的泛紅。

塞缪爾的指尖劃過那個位置,瞳孔的顏色微微變深,在某種程度上,他想在對方的身上留下更多、更多屬于他的印記。

将創造世界的神歸自己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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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亡靈師的目光過于灼熱,邊若飛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往旁邊翻了個身。他睡着的位置本來就在邊緣,此刻的翻身正好往地下落去。

塞缪爾眼疾手快地将人攔腰接住,俯身将他打橫抱起來,挪到了床頭更正常的位置。

他随手拉過旁邊的絨被,蓋在了對方的身上。

——在某種意義上,曾經是秩序善陣營表率的塞缪爾,只要他想,就能相當無微不至地照顧另一個人。

按照之前邊若飛的那張卡牌顯示出的倒計時,現在的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底了。

塞缪爾翻身上了床的另一邊,注視着将自己召喚到這個世界的青年。

如果光看臉的話,對方的長相相當有欺騙性,即使成年已久,面上依然有着蔥翠而幹淨的少年感,像是只有十七、八歲。

他想起教會未曾被颠覆的時候,那些選□□的聖子,他們的容貌也都被固定在了最姣好的時期,在魔法都不能掩蓋他們的年齡的時候,便會從那個位置退下來。

不過,那些往事都無所謂了。

塞缪爾撥開少年眉宇間的黑發,自言自語道:“可不要被外人欺負了啊。”如果有的話,那就讓他全部都殺掉。

亡靈師的身形化作光點,緩緩消散在空中。

偌大的房間內,邊若飛無知無覺地靠着枕頭,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清早,門外傳來有節奏感的敲門聲,三下就停止了。隔了一段間隔之後,敲門聲繼續響起。

“萊斯頓大人,廚房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請問您想什麽時候進食?”管家微微躬身,擺出恭敬的姿勢,擡高聲音詢問道。

過了一會,房間內才傳來貴族的回複。

“食物放在門外,你們都先退下吧。”

管家不着痕跡地皺眉。本想利用這個機會看看那女孩的狀況,現在看來恐怕……萊斯頓大人還在興頭上。

“是。”他應道,示意其他的男仆将盛放食物的推車放在門邊。

按照貴族的意思,所有的仆人便都一一撤去。作為這個族內地位最高的男仆,他除了侍奉萊斯頓本人之外,同樣要負責處理許多其他的事務,因此只能離開這裏。

而在金碧輝煌的卧室內部,邊若飛正睡眼朦胧地坐起身。

名為萊斯頓的男人如今強搶民女不成,連家産都做了賠,現在正呆滞地站在門口。剛剛的回答就是邊若飛緊急控制着他做出的行為。

邊若飛左右不見塞缪爾,掃了眼卡牌,意識到對方已經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目前的水平,只能單獨召喚一個人,而不能同時召喚兩個及以上的主角同時出現在這個世界。也不能連續兩次無間隔地召喚同一個男主。但邊若飛直覺以後如果能夠熟練掌握技能,将所有人同時召喚出來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現在塞缪爾回歸原位,名為《最強亡靈師》的那張牌變成了不可召喚的灰色。

接下來要選擇哪個呢?

邊若飛的指尖在剩餘的三張牌中逡巡,一時間難以抉擇。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更為熟悉的唐非棄作為召喚對象。

工具人萊斯頓打開門,将外面的食車拉近卧室之內,随後又關上了門,将早餐一樣樣擺在室內的雕花長桌上。

修仙者悄無聲息地憑空出現在室內,一頭仿佛烏墨的長發披落在肩頭。在被召喚出來的那一刻,他的神識瞬間掃描了整個房屋,這裏的場景頓時了然于心。

他的視線首先落在邊若飛的身上,見他無恙,這才轉向另外一個無關的人類,沒有心跳和呼吸,行走坐卧如常,仔細看來竟是一名活屍。

“早上好啊。”邊若飛随意用手攏了攏自己淩亂的短發,“小唐要一起吃早飯嗎?”

不知是不是他的惡趣味,唐非棄的降落地點并不是床邊地下平整的毛毯上,而是這張雙人床另一邊的空蕩。

還穿着靴子的男人剛來,就半跪坐在這裏以維持平衡,視線所及之處便是将自己召喚而出的少年松垮地套在身上的襯衣和敞開兩顆扣子的領口。

——相當居家的打扮,若隐若現的鎖骨在衣領下顯現出來。

唐非棄仿佛被燙到一樣挪開了視線,迅速從鋪上翻身而下。

“修仙之人辟谷,已經不需要人間的食物了。”他說道,轉換了另一個話題,“那個活屍,是你從哪裏得到的?”

邊若飛看了眼把菜擺完就找到角落裏的萊斯頓,眨了眨眼說道:“是跟你一樣的人。”

“你還召喚了魔修出來嗎?”唐非棄頓時眯起眼睛,“他們都是陰險狡詐之人,你莫要輕信那些宵小。”

他誤會了邊若飛所說的“一樣”的含義。

邊若飛挑眉:“不是魔修。你該不會以為,我就寫了一本小說吧?”

在明白對方的意思究竟是什麽之後,唐非棄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

“和我一樣的話本‘主角’不止一個?”

邊若飛坐在桌前,給自己盤中的面包抹了一層黃油,肯定地說道:“沒錯,加上你一共四個。”

唐非棄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少年卻一如既往地仿佛感覺不到危險似的,一邊玩着手邊黑色琉璃質感的扁長盒子,一邊喝了口玻璃杯中的牛奶。

像他一樣的人還有三個,連一向活在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的唐非棄,都開始驚異于自己的這位“天道”不怕死的程度。

“你……”他欲言又止。

“什麽?”邊若飛咽下食物,誤解了他的疑問,解釋道,“塞缪爾,也就是那個跟你一樣的人,他幫我控制了這座莊園的主人。所以暫且在這裏蹭吃蹭喝絕對沒問題。”

看他仿佛對于另一個主角全然相信的模樣,唐非棄暗中記下了在少年口中的另一人的名字。

能将活人殺死,并制造出能控制的活屍,這種邪惡的手段,也只有邊若飛會天真地相信。

雖然未曾謀面,但唐非棄還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對方。因為,即使是他自己,在驟然意識到自己是話本小說中的人之後,也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差點傷害了寫出原作的少年。

直到現在,見到對方的心情也是分外矛盾的。如果是類似魔修的人,恐怕會更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進食結束後,邊若飛并沒有歇息,而是決定立刻收拾東西出發,離開這座莊園,前往伊洛蒂克。

她們都不知道他已經轉危為安,以白茶那姑娘的性格,恐怕已經愧疚地哭出來。

雖然他現在有了聯絡器,但是卻沒有那家店任何一個人的聯系方式,只能專程回去一趟。

不過在出門之前,适當的僞裝不可避免。

大貴族的衣帽間內各種昂貴的衣物和裝飾應有盡有,奇特的是,明明一等貴族萊斯頓是個男人,裏面卻有不少女人的衣裙。

邊若飛翻出裏面明顯惡趣味滿滿的暴露女仆裝,又聯想到隔壁的刑室,再一次對這個滿腦肥腸的貴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鑒于莊園內的仆人昨日都見過他跟着萊斯頓進門,以及他自己還是通緝犯的身份,所以邊若飛不能立刻恢複男裝。

他從衣帽間翻找出一件還算正常的淺綠色長袖連衣裙,又幫唐非棄找了一件深藍色的鬥篷。

反正對方和亡靈師的身高相去不遠,昨天亡靈師也用兜帽遮住了上半張臉,所以簡單僞裝一下,其他的仆人們應該看不出來。

而邊若飛自己套上了那件裙子。站在鏡子前,卻發覺了些許異常。

他本來是一頭濃密而烏黑的短發,此刻裏面竟然夾雜了一绺亮色。他湊近鏡子,卻見那并不是白頭發,顏色更偏向于鉑金。

邊若飛忍不住撚了一下,那绺頭發卻倏忽間不見,無論怎樣翻找都沒有蹤影,仿佛方才只是他的一個幻覺。

盡管心裏覺得怪異,但邊若飛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繼續整理頭上的僞裝,卻在假發和妝容上犯了難——在伊洛蒂克的時候,都是刺桐幫忙整理的。

作為一個現實生活中并不會女裝的宅男,邊若飛看着被自己套在頭上,但因為不注意養護現在已經亂糟糟的假毛,對着鏡子陷入了沉思。

他右手還拿着發梳,上面粘連了幾根被迫從頭套上被撕扯下來的金色發絲。

“需要我幫忙嗎?”唐非棄看出來了他的茫然和窘迫,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湊上前問道。

“要的!”邊若飛迅速将梳子遞給了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鄭重地說道,“唐唐,我今天的帥氣形象,就全靠你了!”

沒有邊界感的親昵稱呼,讓唐非棄顯出些許複雜的思緒,但很快又被壓入心底。

假發上的發型已經被亂成一團,唐非棄極有耐心地一點點将它們解開,梳攏成順滑的模樣。

“還是你厲害,我剛剛弄半天,只做到了讓它炸毛。”邊若飛稱贊道。

“不謝。”唐非棄客套道。

在他所在的時代,不分男女老少,基本都蓄着一頭長發。因此,只是普通的梳頭發,他并不覺得難度高。

在他攏着少年耳鬓處的發絲時,卻覺得指尖一冰。唐非棄垂眸看去,只見那赫然是個骷髅挂飾,黑洞洞的眼裏仿佛往外探出幽藍色的鬼火。

“怎麽了?”後方的人忽然停住動作,讓邊若飛有些疑惑地偏過頭。

“沒什麽。”唐非棄垂眸,那個耳墜也恢複了正常的模樣,仿佛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挂飾。

“這個耳墜,上次還未曾見你戴過,是哪個姑娘送給你的嗎?”他仿佛沒有見到剛剛的異常,若無其事地說道。

梳齒穿過對方仿佛瀑布一樣的發絲,發出細微的聲響。

聞言,邊若飛下意識摸了摸那邊的耳垂。雖然昨日穿洞的時候有細微的疼痛,但現在已經幾乎沒有感覺。

“不是姑娘,是個先斬後奏的家夥。”

邊若飛鼓起臉。

“……另一本的主角?”唐非棄的動作微微一頓,梳子恰好卡在發尾一處打結的位置。

“是他。”邊若飛伸了個懶腰,往後靠在椅背上仰過頭,睜眼正好能看見為自己梳妝的青年棱角分明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

他不由得在心裏感嘆了一下對方果然外貌出色,即使是這個死亡角度也并不襯出醜态,反而更顯得面孔輪廓分明。

“塞缪爾,相當粘人的孩子。”他說道,半點都不覺得自己把一個成年已久、威勢震懾整個魔幻大陸的亡靈師稱作“孩子”有什麽不對。

“是麽……”

唐非棄淺淡地應着,他将木梳放在桌上,一點點将那塊打結的發絲解開。

以他的角度,能看到少年仰起頭時所露出的修長脖頸和凸出的脆弱喉結,随着說話而上下挪動。

他毫無防備地對自己露出要害。也許對待另外的那名“主角”,也是這樣無遮無攔。

令人難以置信。

寫出仙界那麽多肮髒龃龉的爾虞我詐之人,與面前這個目光純粹的少年,真的是同一個嗎?

在唐非棄的幫助下,邊若飛的發型很快就被整理好,金色長發挽起到腦後,被一根青色的發簪簡單地固定起來,與今日的裙子顏色倒是相得益彰。

鬓邊的兩绺頭發很好地遮掩了他男性的骨相,多出幾分女性的柔美。

“謝謝。”邊若飛有點好奇地伸手,虛虛地摸上腦後,“原來古代的妝發是這種感覺,唐唐真是心靈手巧。”

對于自己的主角,他向來不吝啬誇贊,就是語言經常毫無遮攔。

唐非棄壓下唇角。對方若是不說話,倒真有了一種自己多了個古靈精怪的妹妹的錯覺。

他并沒有告訴邊若飛,那枚看似普通的發簪,其實是可以用于防禦的法器。因為樣式屬于女子,所以一直擱置在儲物戒內,直到現在才得以拿出來使用。

最後調整完畢,邊若飛就操控着萊斯頓走在前面,而自己與唐非棄緊随其後。

侍者果然沒有認出唐非棄與昨天的塞缪爾并不是同一個人,倒是邊若飛自己引起了許多人暗含震驚的眼光。

他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僞裝出了破綻,但四下檢查并沒有疏漏,因此也就無視了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

如果塞缪爾在這裏,自然能瞬間猜出原因。這些仆從只是驚訝于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竟然能在第二天全須全尾地站着走出萊斯頓的卧房。

萊斯頓年紀漸大,有過兩任妻子,一個因為難以忍受他的癖好而與他離婚,另一個幹脆死在了新婚夜。此後,他混跡與各種夜店,由仆人奉上的女人也數不勝數。

對于這個貴族來說,女人就是消耗品,基本第二天早上,都是仆人進去清理血淋淋的房間。幸運的人或許還能有一口氣,不幸的女子可能直接就在折磨中死去。

仆人們開始确實感到害怕,但時間久了也便逐漸麻木,變得習以為常。此刻見到這個金發女人竟完好無損,他們反而抑制不住驚訝。

難道是因為另一位貴族在場而有所收斂?他們悄悄打量走在旁邊的唐非棄。三個人都換了與昨日不同的衣服……

“都看什麽看,去備車,我要出門。”萊斯頓頤指氣使道。

被訓斥的仆人們紛紛不敢多看。

倒是作為管家的男仆,走上前恭敬地說道:“萊斯頓大人,您今晚還有去烈日公館參加宴會的日程,下午是否要早些回來?”

“什麽宴會?把它推掉!”萊斯頓皺眉,“我不準備過去。”

任誰都想不到,是邊若飛在背後默默控制着他的一舉一動。

雖然按照塞缪爾的說法,被操控的亡靈會遵循生前的慣性行動,從而降低被識破的可能性。但邊若飛還有必須與萊斯頓相聚一百米內的限制,麻煩的事情最好盡量削減。

聽到貴族的拒絕,男仆卻是面露難色。

他彎腰走近萊斯頓,恭敬地說道:“但是所有的一等貴族都收到了教廷的請帖,宴會的主題與新任聖子聖女的預選有關,您之前回複過确認會去,回信已經被送出,現在是要加急另一份拒絕的回信嗎?”

萊斯頓沉默了一會。

“不用,既然是定下的行程,那就不改了。”

汽車駛向伊洛蒂克。萊斯頓作為開車的工具人在駕駛座,而邊若飛與唐非棄一起待在後座。

看出來對方隐晦的打量,邊若飛這才意識到對方所在的世界與這個異世存在的壁壘。

之前塞缪爾在的時候,他完全沒察覺出亡靈師對這裏的陌生,倒是對方經常游刃有餘地來調侃自己。

反正車內的活人就他們兩個,邊若飛直接開口幫對方科普。

直到車輛在目的地停下。

————————

伊洛蒂克的二樓雅間內。

透過外開的窗,只見垂直放置着一張茶幾,上面擺放着細口的花瓶,裏面盛着色調淡雅的紫色牽牛花。兩邊是白底藍瓷的茶杯,裏面的紅茶冒着淺淡的熱氣。

金發少女和她身旁的男人坐在一邊,另一側則是衣着豔麗、雍容華貴的女子。

“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紅嫣低頭呷了口紅茶,額發間的珠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慢條斯理卻語氣溫和地說道,“不過,既然你保護了樓內的姑娘,謝禮自然必不可少。”

“姐姐客氣了。”邊若飛頓時搖頭,“謝謝您之前收留我,謝禮還是不必了。而且,白茶她是善良可愛的女孩,我肯定不會眼睜睜看她被帶走的。”

“這是兩件事,并不能混為一談。”紅嫣說道,她将團扇放到了桌上,轉頭喊道,“刺桐。”

女子捧着木盒出現,腳步極穩地走上來,半跪下來,将它放到了邊若飛二人的面前。

“打開看看吧。”紅嫣說道,祈使句的語氣裏帶着一如既往的禦姐風範。

邊若飛依言解開木盒上的暗扣,只掀開了一半便将它合上。

“竟然是這種東西啊……”他有點驚訝的看向笑吟吟的女人。

“東海基地研發的最新型號,還未曾上市。看來你們男孩會更喜歡這種禮物?”明豔而高貴的女人勾唇笑着,不是往常應付客人的禮貌性微笑,而是長輩更包容而調侃的笑意。

邊若飛珍惜地摸着箱子,裏面赫然是一對造型酷炫的銀色雙.槍。如果不是場地不合時宜,他都想立刻拿出來練手了。

“謝謝姐姐。”

在一番感謝過後,邊若飛正色道:“雖然我才初次來到理想國基地,但是也能感覺到這裏平民深受壓抑的氛圍。看紅嫣姐姐也有庇護反抗教廷的人的好意,那……您有沒有認識‘同.盟軍’的人?”

話音落下,屋內一時間陷入沉寂。

“既然是意外來到這個基地的新人,想辦法離開這裏就是了。”半晌,紅嫣才開口說道,語氣裏多了點冰冷,“何不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呢?”

邊若飛卻一點也不害怕對方刻意營造的氛圍,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是教廷他們先招惹到了我。不啃下他們的肉,就灰溜溜地離開,未免也太狼狽了。”

“我查過資料,蟲族已經将近二十年沒有成功擊破過理想國這樣的大型人類基地。在外界的威脅減弱的情況下,随着時間的推移,靠單純的信仰集中而成的教廷體系,輝煌的外表之下內裏已經全部都是蛆蟲。”他侃侃而談,還忙裏偷閑喝了口半涼的茶水。

邊若飛雖然沒有寫過權謀類的文章,但是為了寫作查閱過的書籍數目也相當可觀。因此,将他幾日內在現實和網絡上的所見所聞彙總起來,也相當流暢。

“你繼續說。”紅嫣似乎被提起了興趣,對身後的刺桐擡手示意。

女子會意地走上前,為兩方的人續上茶水。

只有唐非棄面前的茶始終紋絲不動。一方面是他對于凡人的食水并沒有興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習慣性的謹慎。

“在這兩年裏,平民也爆發過反抗活動,但是基本都不了了之。但這就像是蓋子上沒有孔的自熱火鍋,遲早會‘砰’地炸開。而不久前,作為精神象征的聖女被刺殺,人心浮動,正是攪亂教廷的好時機。”

邊若飛開誠布公地說:“因為姐姐是來這裏最初向我們釋放善意的一方,所以我才想問問你是不是有能接觸他們的方式。”

“你很有勇氣。”紅嫣注視着面前這個看起來意氣風發的“少女”,啓唇評價道,“我可以為你引薦。但是能否得到認可,就看你自己的發揮了。”

“嘶,”邊若飛倒抽了一口冷氣,“你們該不會還要筆試面試好幾輪吧?”

他無可避免地産生了自己作為求職者正在被公司面試的糟糕聯想。

“嗯……你猜?”紅嫣故意說,滿意地看到少年變成了苦瓜臉。

房門在此刻被敲響。

紅嫣了然地說道:“應當是小茶吧,她因為你被帶走的事情自責了很久。現在應該是聽到你回來的消息,就急匆匆過來了。”

果不其然,木質的镂空雕刻房門被來人風一般地推開,白茶氣喘籲籲地邁過門檻,在望見屋裏的衆人時,才後知後覺地停下腳步,并感到了緊張。

“紅嫣姐姐。”她腼腆地行禮。

女人微微點頭,從茶幾後站起身來,“我就不打擾你們年輕人敘舊了。”

在老板娘離開之後,白茶就立刻跑向邊若飛的身邊。

然而未能走到近前,卻被旁邊的另一個陌生男人起身擋住了。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勁瘦的青年,少見的黑色長發梳成利落的半馬尾散落而下,身上的穿着是貴族才會有的款式。

“您是……?”女孩有點不安。

“我是她的哥哥。”唐非棄面不改色地說道,之前已經扯過兩人是朋友的謊言,現在再加一層慌也沒關系。

白茶相信了他的說辭。

“是您将她救出來的吧?當時都怪我,不然她也不會為了我出頭。”她愧疚地說道,視線下意識地瞟向金發“女孩”的方向。

“沒事。”唐非棄的回答很簡潔。

邊若飛感覺到了她的注視,轉過頭來對她笑了笑,示意自己也同樣不介意。

“那,如果你已經找到哥哥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留在伊洛蒂克了?”白茶又問道。

“嗯,他會和我住在一起。”唐非棄再次替僞裝成“啞女”的邊若飛回答道。

既然她只是個普通人,有關戰争和教廷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聞言,白茶有點失落,但是也知道對方跟着親人會比呆在伊洛蒂克擁有更好的生活。

而此刻,樓下的街道。萊斯頓依舊保持着全然不動的姿勢,坐在他開來的汽車內,連眼睛都保持着直視前方的模樣,仿佛一尊不會動的雕像。

——————

夕陽的餘晖中,四面八方的車輛從烏托邦的各個貴族莊園出發,沿着不同的道路駛向了同一個目的地。

幾乎所有的名流貴族都聚集在這個名為烈日公館的地方。

它有着寬闊的場地,修建得高貴奢華,凸起的穹頂和連成整面牆的玻璃窗更讓視覺上擁有了震撼而寬闊的體驗。

門前的草坪上停了各種各樣外形的車輛。即使是在物資緊張的新紀元,急速的剝削依然讓擁有特權的階級積累了可觀的數字。

這裏的每一輛車,生活在烏托邦下方平地上的普通平民究其一生都不一定能積攢到與它同等價值的錢財。

從那些車輛中走出的人們衣冠楚楚,光鮮亮麗。

在這些人群中,身着華麗裙裝的金發女孩從一輛不算醒目的車內走下來,旁邊是比她矮了半個頭,大腹便便的男人,即使是昂貴的西裝燕尾服也依然拯救不了他的外貌。

“晚上好啊,萊斯頓一等。”有人認出了他,上前打招呼。

男人點頭應下。

“你旁邊的女孩兒,從哪裏弄來的?看起來不錯啊。”與他寒暄的貴族露出了令人不适的打量眼神,“如果膩了的話,或許屍體可以送我?”

邊若飛默默退到萊斯頓的旁邊,讓對方挺起的肚子擋住自己。

“滾。”剛剛還笑眯眯的萊斯頓忽然變了表情,對那個貴族訓斥道。

一等貴族的數量相當稀少,而來搭話的這個貴族也不過是二等,被萊斯頓罵了之後也不敢還嘴,只能鐵青着臉,帶着自己的女伴灰溜溜地走進了烈日公館的大廳。

見他碰了一鼻子灰,其他的貴族也有了計較,并不上前觸黴頭。

邊若飛于是順利地跟着萊斯頓通過了門口的安檢設備,進入了這個裏裏外外都透着紙醉金迷的地方。

随着時間的推移,挂在牆壁上的吊鐘在整點時發出了鐘聲。悠揚的音樂聲逐漸從樂池裏響起。

人群逐漸在一座搭建起的高臺下彙集起來,邊若飛帶着萊斯頓找了一個并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仰視着上方。

周圍都是陌生人,他謹慎地沒有說出口一句話,安靜地待在萊斯頓旁邊當一朵壁花。

像萊斯頓這樣身份極高的貴族,能做出獨自到下層紅燈區的夜店獵豔這樣的事,即使在貴族之中同樣風評極差。

并非是覺得他對待平民和女人的态度殘暴,而是認為他去貧民區屬于自降身份。因此,除了垂涎他權勢的低等貴族,幾乎沒有人上前搭話。

只是,目前這個情況似乎即将要被打破。

穿着紅色露背高定禮服的女人步伐婀娜地走過來,酒紅色的頭發被燙成小卷,垂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左臉上有一道傷疤,一直延長到了鎖骨,此刻上面巧妙地做了裝飾,被繪成了一朵血紅的罂.粟。

在她的身邊,是作為男伴的高大男人,落後她半步跟在旁邊。

邊若飛心知要糟。

在來到這個宴會之前,他惡補了萊斯頓的人際交往關系範圍,就為了避免出錯。而這個女人,正是萊斯頓的第一任妻子,也是為數不多能在他手下活下來還能分庭抗禮的女性。

一開始與萊斯頓聯姻,她就是二等貴族的身份,在離婚後,這個名為艾許莉·尼克的女人就恢複了自己以往的姓氏,憑借珠寶生意迅速崛起,靠財大氣粗地給教廷捐款在去年成功升上了一等貴族。

她在後來的某個宴會與萊斯頓相遇時,直接廢了他第三條腿,間接導致萊斯頓對弱勢而漂亮的女人出手更為殘暴。

因為艾許莉·尼克的手段剛強,她被人起了綽號,名為黑寡婦。自從離婚之後就放飛自我,據傳男女通吃。跟在她旁邊的男伴,恐怕是她包.養的衆多情人中的一個。

現在難得遇見前夫,艾許莉·尼克內心頓時燃起了黑泥一樣的惡意。怎麽能不讓對方在大庭廣衆之下吃點苦頭呢?

“好久不見。”她走上前,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連帶面頰上的傷疤也跟着扭曲起來,“萊斯頓一等。”

邊若飛放松了一點對旁邊男人的限制,讓他根據生前的慣性行動。自己則是默默往旁邊讓了一步。

只見紅色從這個胖男人被肥厚的下巴擠壓得幾不可見的脖子升上腦門,他在短短幾秒鐘內便漲紅了臉,仿佛壞掉的豬肝,瞪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前妻。

然而,以往吃癟的經歷讓他沒敢輕舉妄動,反而是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差點擠到站在他後邊的邊若飛。

“為什麽躲着我呢?”艾許莉·尼克緊跟着往前踏了一步,高跟鞋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令人心慌的聲響。

她的手上拿着一杯方才從旁邊的酒塔上取下的紅酒,随着拉近的距離,裏面的液體被盡數從頭頂澆下,灑了萊斯頓的全身。

“哎呦,我真是不小心。”女人的聲音裏沒有半點誠意,還透着幸災樂禍。

男人原本定制的白色西裝上頓時全是慘不忍睹的痕跡。

不過,萊斯頓本人就已經夠讓人倒胃口,再狼狽一些也毫不違和。

艾許莉·尼克漫不經心地想,絲毫不在意對方被自己的舉動吓得仿佛一只鹌鹑,半點反抗都不敢有。

她的視線徐徐挪動,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金發“女孩”身上。

“你是那個老混.蛋的新歡?”女人的聲音忽然放柔了許多,和方才相比簡直成了鮮明的對比。

意識到對方是在問自己,邊若飛擡眸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

随後,他指指自己的唇,随後輕輕搖頭示意自己無法說話。

然而這卻讓女人誤會了什麽。

“他把你毒啞了?”

艾許莉·尼克毫不留情地擡起高跟鞋往萊斯頓的身上踹了一腳,讓他打了個趔趄。

邊若飛急忙搖頭表示這并不是萊斯頓這個倒黴蛋幹的。

“別跟着那個只會欺辱女人和小孩的窩囊廢了。”艾許莉·尼克憐愛地說道,走上前湊近了這個看起來純潔無瑕的漂亮女孩,“跟姐姐走,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随着女人湊近的動作,邊若飛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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