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霜(1)

黃肅落荒而跑之後,趙穆坐回餐桌邊吃完了粥,冷靜下來之後,她主動聯系過他,向他道歉說自己的行為太急進了,冒犯了他。

趙穆不是執迷的人,喜歡黃肅這麽些年,她從沒有想過占有他,她敬佩他欣賞他,知道他喜歡趙珩之後,她也心疼他。從前她是熱烈又簡單喜歡着他,她表白他拒絕,她也從來不會過分自憐難過,心裏始終感恩着他在她高中時期給予的幫助;而這兩三年,他們經歷着相同的痛苦,一直在彼此身邊,趙穆就心想他們一定是最适合彼此的那個人,他們的情感堪比親情堅固,她想這就是真正的愛。結果,他完全接受不了她,他推開她的時候,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比她痛苦。所以,她不想為難他,也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黃肅看到趙穆的信息,心裏十分難過,在他心裏趙穆是最好的人,好到沒有性別的界限,但他時常在她面前感到自己的無能。

好久,黃肅才回複:“沒有,穆穆,是我不好。”

“黃肅哥,我能理解,我以後不提這事了,再不會讓你不自在煩惱了。”趙穆打斷無用的互相道歉,她不希望黃肅自責。

黃肅的車子停在路邊,他抱頭靠在方向盤上,直到手機再次震動,他才擡起頭。黃肅以為是趙穆的信息,不想是一封郵件,發件人是 yang,內容是:“我下個月回國,我想和你見一面,可以嗎?”這封信讓黃肅眼神沉重,他緩緩坐起身,面色變得蒼白痛苦,仿佛一瞬間忘了當下的糾結。

趙穆恢複了些精神,就像平時一樣開始畫稿。下午的時候,趙張賢從醫院裏回了趟家,他回來取一些換洗的衣服,還帶給趙穆一個很壞的消息,一直容易頭疼的劉曉琴在醫院做了個全面的檢查,發現腦袋裏長了一個瘤。

這事對趙穆來說毫無心理準備,她低了低頭看到自己手上粘了顏料,從沙發上站起身趕忙去洗手間洗手。等她洗完手出來之後,她才能問道:“媽的腦瘤,是良性還是惡性?”

“現在不确定,我打算後天帶她去省城找醫生看看。”趙張賢坐在沙發上,擡頭看向趙穆說道。

“省城哪個醫院,哪個醫生?”趙穆不肯再坐下,站着問道。

“病房裏一個病友的兒子介紹了一位專家醫生,在人民醫院。”

趙穆聽着微微垂眼,靜默片刻後,她擡起頭認真說道:“嗯,先去看看,我相信會沒事的。你們放心去看病,我會好好照顧遙遙,你好好照顧媽,爸。有什麽需要,随時告訴我。”

趙張賢颔首,他又看了眼趙穆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也低頭看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他想起昨晚劉曉琴說的話:“不管我腦裏長的東西是好是壞,我都不會用趙穆的錢,你也不要讓她出錢,她存起來的錢是她自己的。”他明白劉曉琴的意思,這個家已經拖累趙穆太多了。

趙張賢拿上衣服就走了,趙穆回到工作間繼續畫畫,她的人生信奉四個字:不能迷惘。再糟糕也不能想太多,做好當下的事情最重要,畫畫賺錢養家對她來說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隔天還在下雨,天氣預報說雨會一直下到周末,趙穆畫稿畫到靈感有些枯竭疲憊,她放下畫筆,起身拉開窗簾看雨。看了會,她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這時她想起林期發的照片裏的風景,也想起了還欠他一頓飯。趙穆心想這事應該就作罷了,不料下一秒她就收到林期的信息,好像他感應到她的想法了,他問她:“中午有空嗎?我們一起吃飯。”

“好,我請客。”趙穆回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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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我訂地方。”林期大方同意。

林期下午還要上班,他開車接上趙穆之後就往午餐地點開。

“我們去哪吃飯?”趙穆系上安全帶問道。

“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林期看了眼趙穆,見她今天氣色不錯,他不由有些愉悅,笑了笑說道。

趙穆則在擔心林期挑選的餐廳會太貴,她的記憶裏他的吃穿用度從來都是按他自己的标準來。她高一的時候,他給她送了條米色的圍巾,戴了幾天弄髒了,她塞進書包裏準備帶回家洗。前桌楊依容和她說:“這麽貴的羊絨圍巾送去幹洗店洗吧,你可別回家丢洗衣機了。”

“很貴嗎?”趙穆當時認為的貴在幾百塊。

“是啊,專櫃賣兩三千一條你不覺得貴嗎?你真不知道嗎?”楊依容打量趙穆,語氣有些無奈的嘲弄。

趙穆聞言沒再說什麽,她把圍巾帶回家自己小心手洗,用毛巾吸幹水,晾在陽臺上。洗完圍巾,她擡頭看着圍巾挂在晾衣杆上随微風輕輕擺動,心想林期為什麽要買那麽貴的圍巾給她,幾十塊的圍巾也很溫暖。

于是第二天,趙穆便和林期說:“07,我聽說圍巾很貴,你以後不要買那麽貴的東西給我。”

林期答應了,笑捏着她的臉輕描淡寫說:“我只是覺得顏色很适合你。而且我是用獎學金給你買的,沒什麽關系。”

趙穆聽到這個簡單的原因很驚訝,她一直以來聽到劉曉琴告訴她最多的話就是:好看也不行,太貴了別買。買什麽不是用?

趙穆當時知道林期對她很好,她很清楚林期家境和她不一樣,她不能勉強拉他到和她一樣的消費水平,而他也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異,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對她好。所以,她換了種方式,笑說道:“你下次真想給我送東西,就給我買本漫畫書吧。”

“不要。”林期想也不想拒絕了。

趙穆撇嘴。林期又揉了揉她的臉,和她勾肩搭背笑鬧,他那時候覺得趙穆不僅是他女朋友,還是他好兄弟好朋友。

林期找的吃飯地是間小面館,這家店就在兩人高中附近,開了十來年了。

“今天忽然很想吃這家店的牛肉面,不确定是不是還開着,想來碰碰運氣,結果運氣真好。”林期一面停車一面笑和趙穆說道。

“你可以問我嘛,遙遙學射箭的地方就在這附近,我們經常有來。”趙穆說道。

林期笑而不語,對他來說是記憶深處的回憶,對趙穆來說只是現在的平常。

兩人走進面館,在收銀臺各自點了單,趙穆付了錢。等面的時候,兩人随意聊了兩句面館的變化,趙穆猜測林期回來不久,身邊的同學朋友都分散了,他能敘舊的人不多。

熱騰騰的面端上桌,趙穆第一件事情是伸手拿辣椒,林期見狀問道:“你發燒好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發燒了?”趙穆感到奇怪。

“聽黃肅說的。我們醫院有個項目和黃肅公司有合作,前晚我們在一起吃飯。”林期不緊不慢說道,拿起筷子,低頭看不清表情。

“噢,這麽巧。我的病已經好了。”趙穆了然。

“這事黃肅沒有告訴你嗎?”

“黃肅哥很少說他工作上的事情。”

“那是我爸的醫院。”林期看了眼趙穆說道。

“這也是第一次聽說。”趙穆笑道。

“嗯,不重要,以前也沒有聊過。”

趙穆點點頭,舀起一勺辣椒又放下,她想到這次經期的痛經難受,決定吃的清淡些。

林期吃了兩口面,發覺和記憶裏的味道并不一樣,頓時沒有了胃口停了筷子。他擡眼看對面的趙穆,她低着頭在認真吃面,眉眼裏依稀還有幾分舊時的清秀單純。

“趙穆。”林期喚了一聲。

趙穆咬斷面,擡起頭等待他說話。

“問你一件事。”

“嗯,什麽事?”趙穆咽下嘴裏的面,點頭。

“是黃肅嗎?”

“什麽?”

“那年你和我分手說喜歡上別人了,那個人是黃肅嗎?”林期放下筷子,端坐着嚴肅問道,問出了他心底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趙穆很驚訝,在她的記憶裏分手這事幾乎褪去顏色,淡得像一朵雲,她不由問:“你還在意這事嗎?”

“是,很在意,一直很在意。”林期點頭,目光灼灼看着趙穆,也審視着自己的內心。

“林期,你難道還……”喜歡我,這三個字趙穆沒有說出來,她很快從震驚裏回神,正色回答林期前面的話,“是黃肅哥。”

林期聞言緩緩垂眼,許久他說道:“你為什麽要來拔牙?”

趙穆答不出來,她難以想象林期說這話的心情。

“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會變心?我對你不好嗎?”林期自嘲苦笑了一聲。

“林期,變心是我不好,不是你不好。”趙穆接話。

林期擡起眼,他覺得趙穆這麽說更殘忍,他心裏不禁有股無名火:“你很喜歡他嗎?等了他這麽多年,他也沒有給你回應,你還要繼續喜歡他嗎?”

趙穆想了會,沒有回答。

“在我看來,你們不會有結果。黃肅如果喜歡你,不可能讓你等這麽久。”林期沉聲說道。

趙穆不想過多解釋她和黃肅的關系,她思考了會說道:“我知道,所以我們會有個結果的。”

林期徹底火了,但他沒有任何立場向趙穆發火,最後他只能感到不甘和無奈,嘆了口氣說道:“我還喜歡你,趙穆。”話落,面對趙穆驚詫的神情,他感到如釋重負,接着說道:“哪怕只是當朋友,我也想和你保持聯系,希望你不要不理我。前天知道你生病,但我卻沒有立場關心你,我很難過。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你可以喜歡黃肅不求他回應,我也可以這麽喜歡你。”

趙穆聽着林期說的話,震驚于他對她的長情,驚訝到失了神。

趙穆忽然想起高一暑假,她有天和林期去爬山,一開始他們鬧了別扭,互相不搭理對方。到半山腰後,她背着畫夾想到一個小坡上寫生,林期還在山道上拍照。

趙穆費力爬到山坡上之後,才發現坡度有點陡不好畫畫,于是她又換地方,半坐半滑着從小坡上下去。林期聽到響動轉過身,放下相機,向她張開了懷抱,大聲說道:“沒事,下來吧。”他對她一秒鐘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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