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春意（4）
林期在給趙穆發 Lucky 照片前，剛在電腦面前處理完一份他寫給林必成的報告建議。
前兩天在醫院裏發生了一件小事，有個七八十歲的大爺來看牙，他到了林期診室，林期給他看了牙，發現他的牙必須得拔。他問了大爺疾病史，還要見一見他的陪同家屬，結果大爺說一個人來，也說不清楚疾病史。林期便不打算幫他拔牙，讓他明天和家屬一起來。
大爺很生氣，一半方言一半普通話指責林期，他剛在醫院裏測量了血壓血糖都沒有問題，他不能理解為什麽林期不讓他拔牙。林期和他解釋拔牙後可能存在的風險，他不同意高齡的病人拔牙後獨自回家。大爺很不滿鬧了一陣，林期許諾他明天一早第一個給他看牙，才把人安撫好送走。
回頭林期想這事，翻閱了醫院制度，寫了一份建議給林必成，要求加強前臺病人分流管理，像這種老年人拔牙的情況要特別注意。
發完報告，林期翻看手機想起了趙穆，很自然就把自己覺得有趣的東西分享給她。等趙穆回複的時候，林期接到了周清的電話。
周清把張躍蘭和張躍萍送回家之後，他回到車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電話給林期，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林期。他開口第一句話是問：“你和趙穆還有聯系嗎？”
林期聞言有些疑惑和警惕，反問：“哥，你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問題？”
“沒什麽，今天我去看了劉老師，就是趙穆她媽媽，我媽和小姨也都去了，”周清笑說道，“閑聊了會，聊到她孩子上小學的事情……”他稍加停頓，等林期反應。
林期對周清已經不再像從前一樣信任，聽到他們三人組團去探病，他感到微妙不适，應聲問道：“上小學怎麽了？”
“是這樣，哎，算了，好像也不關你的事。”周清先揚後抑。
“哥，你想說什麽？”林期耐起性子。
“沒什麽，就是趙穆她孩子如果想上國際小學，我可以幫忙。”周清笑說道。
林期聞言皺了皺眉，問道：“趙穆想讓遙遙上國際小學？”
“你沒真正當過爸爸不會懂，每個家長都想讓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周清說道。
“我不懂，那你和我說這事做什麽？”林期眉頭鎖得越發緊。
“我和趙穆不是朋友嗎？我看你挺在乎她的。”周清意有所指，他想到上次林期為趙穆打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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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期沒說話，他起身走到窗邊，眼神深幽望着窗外，他不知道周清到底想說什麽。
周清見林期不說話，笑了笑繼續道：“說起這事，哥給你提個醒，小姨想把趙穆介紹給王靜業。”
“我媽跑到趙穆家裏去說這事？”林期很震驚。
“就是去探病随便閑聊，你生氣什麽？”周清故作不解。
林期被周清玩笑的态度氣到，他冷靜了會說道：“在完全不了解別人的情況，随便說給她介紹對象，不是閑聊是不禮貌。”
“幹嘛這麽嚴肅，你不要那麽敏感。”周清笑道。
“不是我敏感，是你們知道什麽叫尊重嗎？”林期冷聲道。
“她不喜歡可以直接拒絕，就這麽聊天也不行？”周清失笑，他就在等林期發火确認他的猜想，問道，“你這麽激動，是不是你們在交往了？”
林期聞言猜透了周清的心思，他問：“是我媽讓你來試探我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沒有什麽好遮掩的吧？你談戀愛，我們都很支持。”周清說道。
“我和趙穆有沒有在交往，她是不是單身都輪不到你們給她介紹對象。另外，她女兒上什麽學校，也不用我們操心。”林期說道。
“我們都是好心。”周清不以為然。
林期氣笑挂了電話，他從未發現他的家人可以傲慢自我到這種程度，而他曾經也滿身這樣的毛病。
昨天，林期接到陳平安的電話，收到他年底結婚的消息，陳平安讓林期一定要參加，他笑說：“都這麽早通知你了，你一定要來參加，我還請了好些同學。”
林期好奇問了一句還有誰。陳平安便提起一個人：“你還記得我們班以前的學習委員傅成嗎？”
“記得。”
“你們以前是獎學金競争對手，”陳平安笑道，“他到現在還記得你，他也會來參加婚禮，說要找你喝酒單挑。”
“他現在怎麽樣？”
“他現在是個大老板啊。他以前很不容易，高考沒考好，後來大學就上了兩年，因為家裏沒錢辍學去打工了。”陳平安笑說道。
林期聞言有些沉默，他想起傅成，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傅成曾因為獎學金的事情找過他。傅成希望林期能把獎學金讓給他，他承認林期比他優秀，但他比林期更需要錢，他希望這事他們兩人可以商量。林期當時拒絕了傅成，理由就是按競争規則來，他不喜歡讓來讓去，而且他當時也要這筆錢，因為他看中了一條圍巾，一定要買給趙穆。
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林期回想起來才體會到當時處事的傲慢，他很少能體會到別人的難處。雖然這事的選擇沒有對錯，但人和人之間應該互相有點共情和關愛。他還記得他拒絕傅成那一刻，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和尴尬，他則沒說什麽轉身離開，還認為傅成幼稚。
林期挂了周清的電話看到趙穆發來的信息，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林期年少曾認為自己的家庭教育是優秀的，至少父母算是明白事理公正的人，結果并非如此。他的父母對他很好，卻很難公正對待他人，這讓他即便擁有他們的偏愛，也感到羞恥。
好一會，林期回複趙穆：“好，我晚上去接你。”發完文字，他覺得還不夠溫柔，給她發了一個擁抱。
下午，林期忙完換了衣服準備下班，他在電梯裏碰到了也正準備下班的王靜業，電梯裏還有其他同事，兩人各站一邊沒有打招呼。王靜業下午收到張躍萍的信息，她“踐諾”給他介紹對象，把趙穆的聯系方式發給了他，他便假意不知道趙穆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因為之前聯系過，趙穆接到他的電話，得知他是張躍萍介紹的對象時，顯得很驚訝。兩人聊了兩句之後，趙穆拒絕了王靜業，和他說：“我有喜歡在交往的人了。”
對此，王靜業挺意外，他笑問：“你有對象了？”
趙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事情不方便聊了，再見。”說罷，她直接挂了電話。
王靜業沒料到趙穆挂電話這麽幹脆，她處理事情的方式異常利索。作為趙穆的客人的時候，王靜業覺得她很溫和耐心，而這一刻他感到她很冷酷卻不失禮貌。王靜業猜想趙穆的對象很可能是黃肅，他所知道的就是這樣的三角關系，趙穆和黃肅有很深的感情基礎，而林期出局的可能性很大。林期打人事件之後，王靜業能隐約感覺到林必成和張躍萍的焦慮擔憂，他其實不太确定張躍萍給他介紹趙穆的心思，不過他有想法把事情搞複雜，他很樂于見到林期求而不得痛苦。
電梯一直到地下停車場，林期先出了電梯，王靜業緊随其後。
“林醫生。”
在停車場，四下無人後，王靜業從後喊住了林期。
林期停下腳步，略微回身側過臉，目光清冷掃向王靜業。
“下午林院給我看了你寫的建議報告，謝謝你。”王靜業微笑說道。
林期聽完，沒搭理他轉身繼續走。
“林醫生，林院其實很關心你，像提建議這種事情，你當面和他說會更好。”王靜業說道。
林期再次停下腳步，他微微低了低頭依舊沒開口。
王靜業認為林期不過是心高氣傲不想搭理他，他也不惱，走上前繼續說道：“今天如果你能當面和林院說這事，我想他一定就會原諒你了，林醫生。”
“那還有你什麽事，王醫生？”林期終于開口，擡眼徐徐看向王靜業，“你這麽煞費苦心就是想離間我們父子關系，我怎麽能讓你的辛苦白費？”
“林醫生，說話要講道理，”王靜業故作不安，然後皺眉猜測說道，“你是指…我告訴你黃設計是同性戀的那件事嗎？這事我一直沒來得及和你解釋。我本意是想告訴你一些事實，但沒有想到你會這麽沖動，林醫生，我真的沒想到。這麽說起來，也可以說是我的錯，我高估了林醫生的定力。我也完全沒想到林醫生那麽在乎朋友。”
林期看着王靜業演戲，他想揍他又不由替他感到悲哀，他冷笑了聲說道：“王靜業，你在我面前還有必要裝嗎？如果你真的想這麽和我玩，那我們的游戲已經開始了。我樂意和你玩一玩，畢竟在我們林家，只有我一個人認可你是我爸的兒子，我覺得你還有點資格和我玩。”
林期的話讓王靜業怔了片刻，回神後，就換他想發怒了，因為他聽懂了林期話裏的諷刺。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王靜業，你應該很了解我這個人，從小到大被寵壞，要真玩起來，除非是我贏了，否則誰也別想舒坦。”林期微微一笑說道，“我聽說我媽給你介紹對象了，是趙穆嗎？你真可憐，是不是我媽給你介紹任何人，你都要假裝接受？我想我媽肯定沒有告訴你，我爸很讨厭趙穆，他們不能接受我和趙穆在一起，卻把她推給你，你明白什麽意思嗎？他們根本沒把你當回事。”
王靜業沒料到林期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完全不像人前人後都要裝正直的林期。他震驚之餘，內心很惱怒，因為林期點到了他的痛處，他內心深處過度渴望被父親家庭接受認可，而産生的自卑一直無法消除。
林期見王靜業開始色變，态度裏顯露出難堪，他話鋒一轉，沉聲說道：“拿捏別人短處的時候，先動腦子想想你自己有沒有短處。玩陰的，其實最簡單。王醫生，你不要以為你能調查黃肅那些事，我查不出你的途徑，你以前身邊有哪些朋友，這幾年身邊往來哪些人，我也能查得清清楚楚，你當混混的時候做過什麽不得光的事，我也一清二楚。所以，你有什麽招乘能出的時候盡管出，我真的想看看你一個私生子，沒文憑沒學識沒能力，光憑一些憋足的損招要怎麽名正言順當上院長。還是，你真天真以為你能光憑父愛就當上院長？”
王靜業知道林期在激怒他，但他也像林期一樣在自己敏感的點上有些沖動捏起了拳，他漲紅了臉，目光變得陰狠，不再僞裝。而他腦子裏不斷閃過林期方才說的一句話：玩陰的，其實最簡單。的确是很簡單，每個人都有陰暗面，自私自利是人性一部分，放下品格和自尊心，玩陰的其實就是人最基本的本能，你能玩別人，你也将很容易被別人玩。王靜業仿佛看到自己再次被人踢到陰暗的角落裏，悲哀可憐。
林期再次掃了眼王靜業，見他一時半會不會回神想到反駁的話便擡腳欲走，他對身邊這些親人亂七八糟的想法和匪夷所思的行為已經感到厭倦和不耐。
可王靜業回神了，他對林期的背影喊了一句：“林醫生，聽說趙穆已經有交往對象了，看來你不用陷入事業和愛情兩難選擇的境地了。”
林期聞言猛然轉過身。
王靜業以為這話刺激到林期了，他感到挽回了一些自尊心，冷笑不已等着看林期傷心發火。結果，林期瞪着他半晌，又轉身快步離開了。
王靜業看着林期匆忙離開的背影嗤笑出聲，他想林期這是在掩飾狼狽受傷。結果王靜業錯了，因為這天晚上，他看到林期和趙穆都發了朋友圈，官宣在一起。他們發了兩張合照，宣告他們久別重逢的愛情。
當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靜業感到自己真的徹底被林期踢回到了小時候的那個角落裏，在他的陰影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