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換人
黑子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時候，青峰靠在窗戶邊，一臉嚴肅，道：“阿哲，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黑子愣了一下，青峰這副模樣的确少見：“怎麽了？”
青峰猶豫了十幾秒，偏過頭去不看黑子，表情別扭，好歹開口道：“其實……在別人洗澡的時候，不能進去的。”
黑子遲鈍了很久才想起剛才自己送衣服的舉動來，不禁面露疑惑之色：“為什麽？”又不是女生。
青峰有些煩躁地扯扯頭發，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兩人就這樣僵持住了。
“其實……”黑子道，“如果青峰不喜歡的話，告訴我就是了。”
青峰挑起一根眉，轉過頭來，盯着黑子的眼睛看。黑子望着地面。
“不是這樣啦，”青峰嘆一口氣，“別做出那樣的表情，我只是……個人癖好。”
“個人癖好？”黑子重複了一遍，然後點頭，“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青峰走過來一巴掌拍在黑子頭上，另一只手扯過毛巾：“阿哲晚上沒有夢游的習慣吧？”
“沒有啊，”黑子眨眼，“青峰在擔心嗎？”
“……我擔心個屁啊！又不是跟女孩子一起睡。”
“……哦。”
青峰白天的消耗太大，頭一沾枕頭便睡了。黑子關掉燈，以最标準的姿勢躺在床上。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到最後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黑子起身，在窗戶上坐下。整個集訓場地都陷在夜幕中，只有那條被樹蓋住的小路邊開了幾盞路燈。
黑子撐着下巴，雙目無神地看着唯一的兩個光點。空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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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下那個黑色的東西是什麽？
黑子挺直身子，眯起眼睛想看清那個影子——是人？
誰這個時候呆在路燈下？
于是黑子開始天馬行空地想那人會是誰，為什麽要獨自一人，有過怎麽樣的故事，長什麽模樣，打籃球時擅長什麽。
這時候，那個黑影動了。黑子有些吃驚，或者說有些心虛。但黑影很快就停了下來。
黑子感覺到那個人回過頭來了，兩人隔着黑夜對視，即使誰也看不清誰，但那目光是真真切切的，他們心裏都清楚。
黑子嘴微張，移不開眼睛。他隐隐知道那個人是誰，那個人也一定知道他是誰。黑子覺得自己也并沒有想象中的讨厭他，可以說從來都沒有讨厭過。
突然，有人拉住了黑子的手臂。黑子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回過頭去，他便被拉了下來，摔在地板上。
“好痛！”
燈亮了，青峰眼帶血絲地看着他，手還握着他的手臂：“阿哲你怎麽回事啊你，不是說不夢游的麽？老子要被你吓死了！”
“……睡不着。”黑子爬起來，他回過頭去，那個黑影已經不見了。
“睡不着你呆在那地方幹什麽？要栽了下去呢？你當你是火神啊！”
“……青峰最近總是提起火神呢！”
“別給我轉移話題！你到底怎麽了？”
黑子關了燈：“青峰眼睛裏全是血絲，該睡了。我一定好好的。”
第二天，青峰頂着一對黑眼圈和同樣黑眼圈的黑子一起出現，住在他們隔壁的黃濑第一個撲了上來，上下其手，能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黑子難得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總是一副走神的樣子。
教練們在自己的組內組織了比賽，把人分為四隊，一對一。
衆人在操場上集合，讓黑子沒想到的是，鐵平居然被分在了B組。他遠遠地瞧見了黑子，毫不在意地沖他揮手，笑容和眼睛一樣溫暖。
“希望昨天晚上你們都睡了一個好覺。”野葵今天穿了一身寬松的運動服，“所以今天，就都熱血起來吧！”
“報告！”
被打斷了激情四射的動員工作，野葵把目光移過去，對上那雙藍眸子後略有些吃驚。黑子向前一步站出隊伍，表情沒有任何異樣。
奇跡世代和火神都吃驚地看着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黑子君有事？”野葵皺起眉。
黑子走到野葵面前，從兜裏掏出一張折好的紙——看起來像信紙——遞給野葵。
野葵把紙打開，粗粗地掃了标題後眉頭皺得更緊，很快便擡起頭，發現黑子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禁慢慢把眉頭松開，苦笑道：“真是好借口啊黑子君。”
“求教練批準！”黑子聲音不大，頗有事不關己的味道。
野葵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然後擡手，嘩啦一聲把那張紙撕成兩半。
“拒絕，”野葵把紙揉成團，反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裏，“昨天是申請退出的最後一天，你錯過了。所以現在——只能乖乖的、好好的完成集訓，我會好好監督你的。”
“小黑子要退出？”黃濑看火神，“怎麽回事？”
火神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我跟紫原那家夥一個房！”
“教練……”黑子皺起眉，站在原地不歸隊，藍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野葵毫不猶豫地一掌拍在黑子的背上，把他打得背筆直挺起來：“給我歸隊！”
黑子轉身，一言不發地歸了隊。
“先是一組和二組，上吧少年們！”仿佛剛才事情沒有發生過，野葵吹了一聲口哨，隊伍立刻流動起來，一組和二組出隊。
“小黑子怎麽不走？”黃濑拉住黑子的手腕，“你在一組啊！”
黑子“啊？”了一聲，眨眨眼，跟着黃濑出了隊伍：“我忘了。”
“小黑子最近真的有點不對勁哦。”黃濑很認真地說，“發生了什麽？”
黑子沒有回答，擡起頭，掃了一眼穿白球服的人（白球服代表一組），這才發現一組居然……全部是奇跡的世代。
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隊伍，連陣型都一模一樣，隊長也依然是赤司。每一個人都站在他們的位置，望着站在球場邊的黑子。
“就差你了。”籃下的青峰咧開一個笑，“奇跡的世代。”
黑子愣在原地，剛剛歸位的黃濑也沖他招手。五道目光射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地說：“去吧，哲也。”
黑子沒有回頭看那人的臉，習慣性地用左手扯右手的護腕，腿像是灌了鉛，只能沉重地一步一步走過去，最後在那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來。
“那麽，比賽——”
“教練！”赤司舉起右手，把那一聲口哨扼殺在了搖籃裏。
“哦？”野葵挑起眉，看起來有那麽一點不爽，“一隊隊長還有什麽事？”
赤司勾出一個笑，手指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最後指向站在角落裏的黑子，開口道：“一隊，要求換人。”
場地裏安靜了五秒，連紫原都驚訝地看了過去。黃濑第一個跳了起來：“喂赤司！你……”
赤司的目光掃了過去，異色的眸子對上黃濑，硬生生地讓黃濑把後半段憋了回去，竊竊私語的隊伍也瞬間安靜下來。
黑子渾身僵住，握緊的拳頭開始發抖，臉色白了下來。
野葵在籃架上敲敲口哨：“理由？”
赤司雙臂抱胸，從始至終沒有看過黑子一眼。他把每一個字說得清楚而堅定，落在所有的耳朵裏。
“我的隊伍，不允許有——”
“教練！”
一個懶洋洋地聲音打斷了赤司的話，乍聽起來是無所謂的語氣，仔細一回想，那兩個字像堅硬的石頭，咬不爛砸不碎。所有的目光又集中到了籃下的青峰身上。
赤司的唇輕動了一下，青峰的話雖然是說給野葵，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盯着赤司：“黑子從早上起就一直身體不舒服，我建議換人。”
這戲一出一出的唱，野葵把目光移到黑子身上。
黑子臉色非常難看，牙齒緊緊地咬着下唇，留海被風吹得蓋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的确像病了。
但所有的奇跡世代心裏都明白。
野葵又用哨子敲籃球架，一下一下，特別有節奏感。這樣的氣氛下，整個球場都安靜地等他，在命令下出前，沒有人敢說話。
“既然這樣——”野葵開口，終于把哨子收起來，再一次剛到了嘴邊，“那就，火神上。”
本來是三隊主力的火神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場鬧劇，接着忍不住握緊拳：“教練，我拒絕！”
野葵擡眼，目光定在火神的臉上，藍色的眸子直逼火神的紅瞳孔：“火神君，我才是教練。”
火神還不服氣地想說什麽，一直默默無聞的黑子突然開口。
“謝謝教練關心，那我先退了。”
說完，他挺直背，轉身，不緩不急地朝着場外走去，在各種各樣的目光中一直走到了宿舍樓下面。等到他再回過頭的時候，操場已經被大樹徹底擋住。
黑子站在門口，望着那一排排頗有野生範的大樹，低下頭看攤開的手掌。
的确，這樣狀況的他只會拖隊伍的後腿。
赤司的隊伍，不允許有弱者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