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歸來晚
“它倒自在,舔舔爪子就去。”景深望着緣着河岸走得頗有些孤寂的背影抱怨句。
教正滅火的夏意聽去,不禁莞爾:“作何跟它較勁?”
這是吃魚來她跟他說的頭一句話,景深聽後才默默收回眼神睇她。
不巧吹來陣風,夏意才斂了笑意縮縮脖頸催促:“好冷呀,回去罷,今兒個我要給爹爹做飨飯的。”
景深只得收好地上提匣跟上她,到院裏後又聽她差使替她取廚房梁上挂着的熏肉,她則去院牆下小方地裏摘菜。
石磨邊上種了幾窩晚崧,秋末數晚菘風味最勝,夏意正抱着一顆往下旋時阿溟就畏首畏腳地踏進門檻裏……這還是他頭回從正門進院,頗具敬畏之心。
将才進來就聽夏意叫他,轉去看時她已擇下了晚崧外頭經霜打過的幾匹菜葉,交給他道:“這些你拿回李叔家喂雞罷。”
“唔……好。”
阿溟鄭重接過了菜葉,當即掉頭出院。夏意看着他背影摸摸腦袋,她也沒說就現在呀……
回庖廚洗菜時就聽景深在一旁咳個不停,她擔憂轉頭:“怎忽的咳起來?”不成是河邊吃東西時吃病了?
景深對上她的眼,随後撇過頭下巴一揚。
順着看去,這才見案上的熏肉已切成了片,雖厚了些,卻已足夠教她驚訝了。
“如何?”少年矜傲問。
“景深好厲害!”
她誇人時眸子更加晶亮亮,景深再咳上聲,像是害了羞轉去堆柴禾的角落,将案板留給她切姜剁蒜。
料理好了晚崧與臘肉,備飯時候瞥一眼景深,他正拿着根烤黑半截的柴棍在地上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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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畫畫兒?”
“嗯。”
“方才可吃得飽了?”
景深停下手上動作,将柴棍杵在地上,夷猶着搖頭:“那便再來碗飯罷……”
聽夏意笑吟吟應聲,他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近來吃飯總要吃上兩碗才夠,方才只吃了大半條魚,自是還想吃的。于是摸摸後腦勺:“我去外頭瞧瞧。”
說完便沒了人影,夏意端着一铫米來了竈臺前才看清地上的畫,黑乎乎幾筆描出個人形,正在砧板前張羅小菜……這個黑乎乎的小人,是她嗎?
正端詳細致的時候庖廚外又折回一人來,她驀地擡頭,對上他眼神時眼睫莫名顫了顫,輕微的像蝴蝶煽翅膀。
“怎麽了?”
屋外人愣呆呆的,半晌才癡癡地轉回身去。
***
白玉般的晚崧與臘肉和在一起是意料之中的搭,将其扣在白飯上再不必別的菜裝點。
才歸家坐到堂屋裏的夏先生一臉慊足,對着另一碗飯問緣故,才曉得兩個小的已是吃過魚的人了,眼下只那個胃口大的還要吃。
“景深人呢?”不見他和自家姑娘在一起,夏先生竟頗有些不适。
“我去叫他!”
夏先生并未急着吃,而是靜候着小輩,不多等夏意又噠噠跑回堂屋來:“他方才又作起了畫,得收拾收拾才來,爹爹先吃。”
“作畫麽?”夏先生提着筷兒無意嘀咕句。
“是呀,上回我還給你看過那幅柿林圖的呀。”如景深所說,他那次回來就把畫給她了。
夏先生仔細回想下,搬出了做夫子那套評來:“實景入畫,平淡天真是好,只是筆力尚不足——”
夏意狐疑看他眼,當即打斷:“可是爹爹,你會作畫麽?”
所幸還未吃上飯,否則先生定是要嗆着的,這時候憋了良久,解釋說:“誰說我不會,不過你娘說我畫得不好罷了。”
“哼,那你也不許說景深。”
“……”
“說我什麽?”景深忽地進堂屋來,不過顯然,他這個曹操來得晚了。
夏意擺擺頭,又指了指桌上的飯笑眼盈盈道:“說你好慢呀。”
沉着如夏先生此時有些想問一句到底誰才是她爹爹,不過一想到書鋪那事他又有些心虛。
罷,罷。他家姑娘多少還怄着他氣,等過些時候就不會這般維護景深了。
***
再幾日後,果真從省城裏送來些戲服式樣,來人還給芝婆婆捎帶了好些稀罕果食冬菜與一些幹炭,甚合老人家心意。
這是夏意頭回抱着戲服回家來,對着紋樣、捧着衣裳笑個不停,與先生炫耀一遍不夠,還要拉着景深說上半日,弄得景深哭笑不得。
于是幾日後景深一尋着空就縮回屋裏畫畫兒……一來是天冷了,二來則是怕了她。
但終歸是逃不過的,再聽她提起戲服時,幹脆趁先生不在家笑話起她:“芝婆婆不過才給了你一身衣裳,就顯擺這許久,真像個小傻子。”
她忙反駁:“你不省得,別人做衣裳都是先繡好花樣再裁成衣裳,可送給芝婆婆的是已經制好的衣裳,難繡便也罷了,若出了大錯毀的便不止一塊料子而是整件衣裳了……所以我雖只得了一身,卻是比別人厲害的。”
“既如此,可別給人繡壞了一身戲服。”
夏意忿忿瞪他眼,鑽回屋裏去,總算靜下心後才慢慢鑽研刺繡,不過還是得時常跑去問芝婆婆。
芝婆婆上了年紀後越發怕冷,因着這個還未立冬便生了火盆,這天一老一小縮在窗邊一起繡着紋樣,好半晌眼酸了才伸展下。
“什麽時辰了,天都快暗了。”芝婆婆擱下衣裳看向窗外。
夏意蹬蹬腿,血液通暢了才跑去火盆旁看一開始就煨着的粥,兩個時辰早已煮得黏稠:“芝婆婆,粥好了。”
“不若留在我這兒吃罷?”
她想了想,搖搖頭:“今兒沒和爹爹說。”
“好罷,天就黑了,早些回去也好。”
“嗯!”她說着溜去廚裏替芝婆婆取了副碗筷,又踩到凳上從房梁上取了兩條幹魚薧放才回屋。
看芝婆婆端碗吃時才抱着方才繡的綠鬥篷道別。
在暖屋裏待得久了,一出來又是飕飕的風,夏意縮縮脖子想也不想地把綠鬥篷系在身上,只是戲服在她身上是大的出奇,她只好提着兩角。
芝婆婆家臨院的阿永已下學回了家,那爹爹也該家去了……為了早些回去,她在冷風中跑了起來,綠鬥篷裹着一包風像顆大粽子。
凡是見到的鄉民們都要驚疑一番,飄飄然如夏意自是錯過了這些打量,不過路過老段叔家門前聽到久違的犬吠聲時,思緒忽地回到身上來。
她……她竟忘了不能在狗眼前跑的事了。
自小怕狗,偏偏必經路上有人養着條大黃狗。大黃雖從未咬過人,但她小時候因它摔過不止四五回,後來先生、芝婆婆、李叔、阿雙姐姐以及易家兄妹都教她被狗追的法子——便是比狗更有氣勢。
那以後每次路過老段叔家時,她都裝作氣定神閑,直到大黃有了小黃她也沒怕過它們了。只是今日她腦子好似灌了風,竟傻乎乎跑過來……
小黃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一邊後悔一邊拔腿跑着,有些想哭時就教路上的石子絆了一跤。
小黃叼着她身上的綠鬥篷,唔汪叫着,夏意眼眶裏蒙上一圈水霧,只覺得雙手火辣辣地痛,胸……也有些疼。
遠遠的傳來聲低喝,夏意從胳膊上露出眼時就見景深疾步過來,原本叼着綠鬥篷的小黃轉頭就跑。
景深扶她起身時,看清她通紅的眼圈以及始終皺着的小臉,替她疼起來,這比跟人打架疼罷?
“疼嗎?”
“我的戲服還好嗎?”她生怕鬥篷教小黃咬壞。
落在景深眼裏,則覺得她是魔怔了,分明拖着哭腔,頭一句竟是問的是戲服,沉默着看了許久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只好掃了眼她身後的戲服,道:“完好無損。”
夏意松了口氣,淚花兒都憋了回去。
景深看了看她蹭上泥的前襟,小胸脯尚且起伏着,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地方時忙轉過身去,紅着耳根子蹲下身。
“上來。”
夏意原本想說自己沒受傷的,可是看見他的背,一個沒忍住就爬了上去。
他背着她,長長的鬥篷因架上了景深的身量再沒拖在地上。
“我重嗎?”
他沒答她話:“手攤開給我看看。”
夏意眨巴眨巴眼,胳膊架在他肩上,兩手攤開。
在地上擦了一遭,教石礫劃破了手心,血跡沾着些細沙,看着就疼,他憶起娘親給他呼傷口時的動作,輕輕呼起她手心。
夏意只覺得掌心的火辣辣經他吹過緩解許多。
“景深,其實我腿沒傷的。”她把實話說給他,但胳膊仍舊把他脖子鎖得緊緊的。
“那你作何爬上來?”雖這麽問,他也沒有要放她下來的跡象。
“是你讓我上來的。”她推卸。
“嗯……那待會兒先生問起來——”
“那,那你快放我下來。”
“怕什麽,先生問起來你就說腿疼,睡一覺明日就好了。”
“真的?”
“嗯。”他繼續把人往壞裏教,其實是覺得背着個小姑娘挺暖和的。
“咦?你穿的是新衣裳嗎?”她邊問邊歪了歪腦袋看他前襟。
“嗯,李叔今日去襄雲賣柿子,順帶取了回來。”
上回在成衣坊裏買了兩身成衣應付着,邊還量了尺寸定制了兩身,今日李叔才取将回來的,總算有了合體衣裳,便當即套了件在身上。
“真好看。”
誇得真不用心,他想,卻問她:“你是說我好看還是衣裳好看?”
她笑一聲:“景深好看,穿着衣裳的景深更好看。”
“……”說得就像見過他沒穿衣服似的。
“你是來接我的麽?”
“不然呢?”
“是爹爹教你來的?”
“自然不是。”
得了否定回答,夏意悄悄揚了揚眉,嘴角彎彎翹着。
作者有話要說: 叮!你的護夫狂魔已上線!
叮!你的小甜心景深已上線!
發現一條奇怪的生物鏈(?):狗見怕景深→狗→見狗慌夏意→愛夏意體質貓→見貓乖景深
折回廚房那個對視我好喜歡啊!o(*////▽////*)o大家覺得還ojbk嗎?
***
夏意:景深好看,穿着衣裳的景深更好看。
景深:不,你錯了,其實我——
櫻桃:(話筒抵到景深嘴上)閉嘴,營、營造良好網絡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