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文人劍客

看到他後蘇媚并不是很驚訝。

剛剛一入松閣,看到院中景色,甚至更早時她便隐有預測。

門口題的兩句詩,湖畔的兩頁扁舟和假山上盤踞的那些松樹,都讓她下意識的想到唐鶴逢。

再看屏風上的這些字。

人都說字如其人,蘇媚也在這些字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是那種沉默,低調,但又暗含機鋒與風流的氣韻。

很難得能夠在一個人的身上同時看到那種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的風致和淩厲。

一面文人,一面劍客。

但蘇媚還是說了一句:“好巧。”

她好像只是在單純的感慨兩人之間頗為奇妙的緣分。

“與人有約?”

蘇媚點點頭。

幾乎是她剛剛做完這個動作,唐鶴逢便招手叫來了侍應生:“松下軒的客人是我朋友。”

那個年輕的侍應生聽到唐鶴逢的這句話便懂了他話中意思,轉身下去準備了。

蘇媚隐約之間也知道,他應是安排了些什麽東西:“謝謝。”

“不必,我們是朋友。”唐鶴逢的笑意從眼底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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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媚也輕輕笑起來,怎麽不是朋友呢,原也不必那麽客氣:“我先回去了。”

唐鶴逢點頭,卻又在她剛剛走了幾步後叫住了她:“蘇媚。”

蘇媚聽到他的聲音回眸,看到他緩步靠近自己,忽然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自己右頰的碎發,自然又不經心的将它別到耳後:“頭發亂了。”

他手指的溫度是涼的,恰到好處的涼,觸到她的臉頰,讓火熱的溫度有片刻舒緩。

他的手很快收回,整個動作不過須臾之間完成,神色坦然,動作利落,看不出半分的其他心思。

蘇媚仍覺得那短短兩秒的時間仿佛被無限的拉長,那瞬間她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的動作可不清白。

盡管心中驚駭,但蘇媚的情緒仍舊淡淡的,她盯了唐鶴逢一秒,沒有說話。

對方說:“走吧。”

回到包間的時候,孟姿并不在,她的前男友和前男友的女友也不在,蘇媚想他們大概率是在解決問題。

坐下後,蘇媚絕大多數的思緒還留在剛剛大廳的方寸之地上。

她下意識的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杯子剛剛送到唇邊吞了一口,她的動作就頓住了。

杯子中白酒的味道十分沖鼻。

蘇媚将口中還未來得及咽下去的酒吐出來。

當即冷下了臉,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蘇媚放杯子的動作算不上多重,但也發出了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

很多人注意力本就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動作後自然也無法始終裝啞。

還是方才一直在勸她酒的男同學,似乎是看到孟姿不再便毫無忌憚:“蘇媚,怎麽不喝啊。”

饒是此時,蘇媚也保持她良好的教養:“我不能喝酒。”

“別呀,這麽多年沒見,你不喝酒多麽掃興啊。”他站了起來,手中端着酒杯,一副蘇媚不喝不罷休的模樣,“你就喝一口,給我個面子。”

他喝醉了,很明顯就能看出來。

蘇媚并不想和人起沖突,但她忍了又忍,一時之間實在忍不下去,于是她端着酒杯站了起來。

衆人以為她受不住勸時,滿滿一杯子的就兜頭就沖着男同學的臉潑了過去。

“男士,我都不願稱你為先生,你的臉怎那麽寬闊,怕不是連萬水千山都裝的下了。”

蘇媚說完就離開了包間,動作迅速的仿佛落荒而逃。

剛出包間門她便撞到了剛剛遇見的那名侍應生,他身後跟着五六名侍應生,手中都拿着托盤,應該就是唐鶴逢安排的東西了。

但她眼下無暇顧及,只着急離開。

她不知道孟姿在什麽地方,剛想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隐隐約約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她的聲音。

蘇媚走過去,拐了個彎,果然就見到了對峙的三個人,她能清楚聽到他們說的話。

“孟姿,之前是我對不起你,看你現在過的不好我也挺愧疚的,不然這樣,剛好最近我們公司在招人,你要不要來我們公司工作,到時候我給人力大哥招呼。”

蘇媚靠着牆,專注的打量着說話的這位前男友同學。

憑心而論相貌并不難看,身上的衣服也看的出來價值不菲。但款式老舊,瞧着也有幾年了,皮鞋是新的,但一看就知道不合腳。

又是一個打腫臉充胖子。

他的女友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态挽着前男友的胳膊,下巴倨傲的擡着:“孟姿,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求別太高,差不多得了,也該定下來了。”

蘇媚撇了撇嘴,絕大多數的女性都在社會,工作和婚姻中捍衛和尋求自己權利的尊嚴和神聖,可更多時候那些來自女性的,脫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語言和行為才是那把粉碎這些尊嚴和權力最鋒利的一把劍。

孟姿足夠高傲,所以前男友的背叛才像是一根紮在她肉裏的刺一樣,難以自愈。

蘇媚沒有經歷過被男友劈腿的事情,也沒有孟姿那樣倔強的性格,所以她其實不是很能理解孟姿和那兩個人此時争吵的意義。

她的情緒很寶貴,并不願為任何多餘的人而浪費。

此時三人的争執已到高潮,那個女生沖孟姿舉起了手,顯然是沖着她的臉去的。

但這一巴掌遲遲沒有落下來,她的手掌被孟姿截在空中,自己的臉結結實實挨了她的反手一掌。

女友當着自己的面被人打了,前男友面色難看,蘇媚知道以孟姿的性子,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難以善了。

她正想走過去以免孟姿顯得過于形單影只。

眼前便有一個人影疾步過去,來人的動作過□□速,直到他站在孟姿的身邊,一手護住她蘇媚才看清他的樣子原是李淳于。

來的很是及時,蘇媚知道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過,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雖然剛剛喝的那口酒已經被她吐出來了,但畢竟還是喝進去一部分,在這兒站了半天,她已經開始感到了頭暈。

盡管并不至于看不清楚東西,但她可以感到自己喪失了一部分對于自己身體的控制力。

蘇媚不是很想打擾孟姿和李淳于,轉身離開了此處想找個地方坐一下。

她走到了外面院子的亭子中,坐在了石椅上。

意識模糊中還記着給孟姿發了一個短信告知自己的位置。

湖面上有微風吹過來,讓蘇媚的腦袋暫時的清醒了一些。

她右手支在石桌上,撐着額角,慢慢閉上了眼睛。

蘇媚從來沒有喝過酒,她讨厭酒精特有的味道,但是也正是因為沒有喝過酒,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怎樣,她只覺得或許是因為從沒喝過酒所以不适應,坐一會等酒氣散了應該也沒多大的問題。

但十幾分鐘過去了,她并沒有覺得更加清醒一些,反而覺得腦袋越發的昏沉。

此時唐鶴逢正坐在湖中的一葉扁舟上。

多日工作,他今日難得放松,便多了些興致來看此處水遠煙微。

他興致正濃,木漿搖動幾下,小舟緩緩的在湖面動了動便停了下來,接着他便拿出了魚食投到湖中,引來了一群魚來争食,在此處停的時間久了,又引來了不遠處的幾只龜。

于是他便繼續搖動木漿。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的光景,他手中的魚食已經被他盡數投到湖中,他拿了張濕巾清理了下手,視線向遠處看去。

目光落在前面一處亭子時頓住。

他離得亭子并不遠,看一清晰的看到那裏有個身穿青衫長裙的姑娘。

雖然他有些近視,但透過眼鏡他還是認出了那人。

何況他剛剛見過她,确信自己不會認錯。

木漿搖動,動作卻比剛剛的悠閑快了些。

等到了岸邊唐鶴逢才注意到她睡着了。

唐鶴逢繞到她的身邊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蘇媚?’、

她沒有反應,睡的很沉。

唐鶴逢隐隐覺得有些奇怪。

湖面上風又起,伴着濕氣,顯得格外的涼,她也應是察覺到冷意,睡夢中左手護住了自己的右肩。

唐鶴逢注意到,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她的身上。

不遠處剛剛的那名侍應生走過來,他似乎是有話要說,目光注意到沉睡的蘇媚時怔了一下,又看到唐鶴逢的神色,他隐約覺得自己可能辦岔了事情。

但這個念頭在他腦海滑過去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用到,他開口老實的将剛剛在松下軒發生的事情告訴唐鶴逢。

唐鶴逢沉默的聽完,并沒有表現出任何要生氣的征兆。

他暗自松了口氣,慶幸自己幸運時,唐鶴逢忽然開口問他:“剛剛怎麽不來說?”

他立刻緊張起來,正要解釋時唐鶴逢又擺擺手:“去忙吧。”

他這才如蒙大赦,離開了這裏。

憑心而論,唐鶴逢并不是一個苛刻的老板,他有雷霆手段,但并不□□,也不□□,對待所有的員工都是和顏悅色的,也樂得給他們機會,但他在所有的員工中仍舊有很大震懾力。

但是他剛走兩步就被唐鶴逢叫住了:“你和蘇小姐的朋友說一聲,就說她已經離開了。”

人走後,唐鶴逢嘆了一口氣,沖着蘇媚自言自語道:“好厲害的酒量。”

仿佛感嘆。

他又開始叫她,幾次後也仍舊沒有能把她叫醒。

唐鶴逢難得躊躇了幾秒,最終還是伸手整理好蘇媚的衣服,然後彎腰将她從石椅上抱了起來。

他一只胳膊托住了她的腰,另外一只胳膊在她的背後穿過,用小臂固定住她的肩膀,手掌托住她的腦袋免得懸空惹她不舒服。

她好輕啊,将她護在懷中的那一刻,唐鶴逢在心中喟嘆。

大抵是吹風的時間太久了,她身上的溫度有些涼,唐鶴逢也沒有在她的身上聞到任何的酒味,可知她究竟喝了多少酒。

松閣有客房,但唐鶴逢思慮再三還是決定送她會鶴卿小築。

車子一路開,期間遇到不少的颠簸的小路,但蘇媚并沒有轉醒的跡象。

用了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車子終于停在了鶴卿小築外。

唐鶴逢沒有着急叫醒她,而是打開了車窗靜靜地在那裏等着。

許是等的時間太久了,唐鶴逢從車裏拿出了速寫本打發時間。

等到天都黑了,唐鶴逢聽到後座傳來蘇媚的聲音。

他停下筆,轉身看過去。

蘇媚剛剛醒過來,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她輕輕揉了揉額角,睜開眼就看到了車子駕駛位上的唐鶴逢,一閃而過之間似乎看到他手中拿着速寫本,上面是一幅風景速寫,畫的好像是松閣的景色。

等她徹底的清醒過來,向外一看才注意到不遠處就是鶴卿小築。

究竟怎麽回事兒已經一目了然。

蘇媚:“謝謝。”

她發現自從認識唐鶴逢之後自己說謝謝的次數簡直已經超過了過去一年的次數。

唐鶴逢搖搖頭:“回吧,下次千萬不要飲酒了。”

蘇媚打開車門下車,走了還沒兩步,她忽然又折返回來,看着車裏的男人:“已經很晚了,今晚你要留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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