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群青的離開,是沒有時間,沒有盡頭的。聞緒還來不及去買一束花送給他,他就已經出發了。

他本來一切都好,表現得很平靜,早起刷牙洗臉吃早餐,在看到保姆插進花瓶裏的鮮花時,他無法再裝鎮定。

他就去看一眼,哪怕只能看到李群青的背影,一片衣角,都值得。

不顧家人們的阻攔,他開着車就往機場飛奔。昨晚結束的時候,李群青讓他回他自己的床上睡。他沒聽,伸手抱着李群青不撒手。

“李群青。”聞緒輕輕摸着李群青的手臂,問他,“我明天可以送你嗎?”

李群青回答得很幹脆:“不可以。”

“好吧。”聞緒把臉埋在李群青頸窩裏,貪婪地聞李群青身上的香味,不再說話。

他不想睡覺。他只想抱着李群青,将他整個人一絲不差地描進自己心裏,牢牢記着。在李群青半夢半醒之際,他又問:“你明天去哪個機場?”

李群青迷迷糊糊,順口就說了機場名字。之後聞緒還想問問題,就再也叫不答應人了。

他悄悄起身,睡到李群青對面,把人摟進懷裏,深深地,抱得嚴絲合縫,清醒地看着房間從黑不見底到視物清晰。

看李群青有要醒的趨勢,他快速地在李群青臉上吻了一口,裝睡起來。李群青沒有任何留戀,連轉頭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連跟他說一句再見的心情都沒有。

機場裏的人行色匆匆,聞緒走得越來越快,他環視四周,沒有,一個都不是。連像李群青那麽高那麽俊俏的人都沒有。他走出機場,一架飛機正從頭頂飛過,他站在那,久久凝望。

李群青戴上眼罩打算睡覺,可他總覺得窗外有什麽,在引着他往下看。他靠到窗邊,往下看。他看着碩大的機場慢慢縮成一個小點,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拉下眼罩,渾身輕松。

只是那道一直注視他的目光,在這麽高的高空,也是一點都看不到了。

三年的時間,李群青從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普通成員一路晉升,坐到了副會長的位置。李群青本不想接這個重任,畢竟他很多時候都不樂意社交,但上一任會長很看重他,他也很尊重前輩,支持他的成員們也都很熱情,他點頭應下,并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幹,不辜負大家的期望。

雖然工作順利,但李群青的學術研究也不想落下。空閑的時候該出差就出差,看過老虎抓過毒蛇,所有的動物都看了個遍,唯獨他從前最喜歡的火烈鳥,他三年間再沒去看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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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斷過去,和過去有關的一切,他都要丢掉。他這幾年對北極熊挺感興趣,來來往往十分不方便,他索性在加拿大買了房,方便住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一百多天都去紐芬蘭跟着動物攝影師去觀察北極熊的生活形态。

再過幾天北極熊就要冬眠了,他和在加拿大結識的混血動物攝影師陳明韞約好了一起吃飯,吃完飯就去看熊。他剛出門就遇到隔壁鄰居還在讀小學的小女兒傑西卡,她似乎在門口等了很久,李群青打開門問她有什麽事。

傑西卡從書包裏拿出厚厚一沓信件遞給他,并告訴他,從一年前開始,她家一直收到一個署名為紅豆的人的來信,文字一直都是中文,她們不懂,但也不明白這人到底要寄給誰,所以一直收着,直到看到李群青,她爸才猜測估計是寄給他,但寄錯地址了。

李群青也不知道叫紅豆的人,但這條街只有他一個華人,他只好接過來,謝過小女孩,還讓她跟她父母帶句謝謝。

他現在沒時間看,陳明韞已經打電話催他了,他把信塞進包裏就走了。

剛到餐廳門口,陳明韞隔着窗戶朝他招手,李群青裹緊風衣,背着包坐到陳明韞對面。陳明韞把點的咖啡遞到李群青面前,說:“李專家,我的朋友圈裏有人想要你的聯系方式,給不給啊?這都第三次了。”

“你為什麽要把我的照片放你朋友圈?”

陳明韞立馬表示無辜:“我就放了我們一起看熊的照片,日常分享!明明裹那麽厚都有人能看到你的帥氣,真厲害啊。我就問問,你不給的話我拒絕就是了。”

李群青嗯了一聲,說:“下次都別問我了,直接幫我拒絕。”

到了北極熊生活區就很寒冷,李群青換了風衣穿上羽絨服,睫毛上結了冰晶,白色皮膚和雪相比也絲毫不遜色,陳明韞美其名曰動物攝影師,可他的相冊裏除了熊剩下的就是李群青各個角度的美照。

運氣好的話當天來安好設備,當天就能看到北極熊活動,運氣不好就要等上好幾天。這次他們就很不幸,守着設備看了幾天,一個熊影都沒看到。

陳明韞和他們換班後就帶着李群青出去看他找到的天然冰場,他非要教李群青在冰上跳舞,李群青拒絕,坐在一旁看陳明韞邊滑邊拍照,誰知道靠近那邊的冰太薄,陳明韞一個不小心就掉了進去。李群青立馬箭步沖上去,靠近的時候匍匐前進,拉住陳明韞的手往上拉,可他身下的冰也脆弱,他也掉進冰水裏,他背出來的包沒拉拉鏈,裏面的信件像枯黃的落葉,在冰水裏飄舞。李群青竭力抓到一封,陳明韞抱住他,游到另一邊把李群青推上去,李群青轉身把他也拉起來,陳明韞看着李群青被冰得紅紅的臉,他非常內疚地跟李群青道歉。

李群青搖頭說沒事,陳明韞拉住李群青的手,火急火燎地帶他往營地走:“趕緊回去換衣服,你可不能生病。”

換掉衣服坐到火邊,李群青全身的骨頭和肌肉才舒展開來,他拿毛巾擦濕發的時候,伸手拿來了唯一撿回來的一封信。

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人寫信?信上火漆已經裂開了,李群青抽出信紙,那上面的字已經模糊不清,只剩結尾一段還勉強能看清——

一輩子真長,我好想快點結束。這輩子結束了,你喝孟婆湯就會忘了你說過的話,這樣的話我就能再見你了。可我又想你長命百歲,無病無災,不要再遇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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