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十分鐘後。
趙行黑着一張臉跟小助理一起走出電梯間。
“別氣啦,笑一笑,這樣會吓到客人的。”小助理正了正趙行西裝左側的名牌,“你剛來第一天,手又受傷,頂多端端果盤兒什麽的……”
趙行笑不出來。
作為地下C城的趙家三公子,趙行結交了不少狐朋狗友,會所這種地方自然也沒少來,不過他在這兒頂多抽點兒煙,喝點兒酒,從來沒點過人。
會所裏的女人把藕白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他都嫌髒,可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成了賣的那個。
誰他媽能想到啊,嚣張跋扈,不學無術,作惡多端的趙家三公子費盡心機跑到地上,做的第一份工作,竟然他媽的是當鴨!
“趙哥,你想去接待男客還是女客啊?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張哥跟我說過你是同——”
“我不是。”趙行冷聲打斷他。
什麽同性戀?
有了洛鳴山這個前車之鑒,趙行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對男人産生興趣了。
小助理:“啊?那行,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找領班。”
趙行有些不耐煩地點了點頭,半靠着牆停在原地。
趙行有些煩躁地摸了摸口袋,沒摸到煙,反倒摸出了一顆薄荷糖。
趙行把糖剝開扔到嘴裏,一口咬碎。
嘎嘣脆。
Advertisement
“呦,新來的?”一個嬌媚的聲音忽然從耳畔響起。
趙行擡頭,只見一位二十八九歲的女人站在面前,她一頭及腰大波浪長發,烈焰紅唇,紅色的指甲摸上趙行胸口的名牌:“小弟弟長得不錯,你多大啊,我點你。”
這份工牌除了把趙行的名字簡化成小行以外,剩下的身高,年齡,體重都寫得一清二楚,這女人問的當然不是年齡。
果然,剛說完話,她的指尖便順着趙行的胸膛往下滑。
趙行皺着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喉嚨裏的那個“滾”卻還沒說出來就停住了。
等等,他現在好像是出來賣的,讓客人滾,是不是不太對?
會被投訴的。
趙行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他表情太兇,抓着女人手腕的手也沒有收力氣,女人精致的妝面都浮現出一層怒氣,除此之外,她的瞳孔一點一點變細,豎成一道線,而脖頸間更是漸漸浮出了暗紅色的鱗片。
——這是個藍星人,而且估計還是比較高級的那種。
趙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沒有松開女人的手腕,反而把她的手腕舉到頭頂,反身把人按到牆上。
他目光直視女人的眼,不去看女人那已經爬到唇角的暗紅鱗片,唇角勾出笑意:“姐姐,我手受傷了,做不了事兒,等下周我傷好了,姐姐再來點我好不好?”
女人低頭看向趙行的另一只手,果然見他手上打着固定的石膏板和厚厚的繃帶。
女人漸漸消了怒氣,眼睛和皮膚也恢複了原樣。
她眨了眨眼,臉頰甚至飄上了一層緋紅:“好,但你……現在你可以陪陪我吧,不做什麽……就聊聊天。”
趙行笑了笑,松開她:“當然可以。”
趙行話音剛落,小助理就帶着領班走了過來。
這女人和那領班顯然是熟識,她朝領班點了一下頭,聲音倨傲:“小行我帶走了,你記一下。”
領班慌忙點頭:“白女士您慢走,小行,你好好服務白女士。”
看着兩人走向包廂的背影,領班扼腕嘆息:“天縱奇才啊!”
這樣的人怎麽是個拳擊手?
這要是個全職的男公關,領班覺得自己半年內就能把他捧成頭牌。
白女士訂的是整層樓最大最豪華的包間,裏面全都是女客,趙行大致一瞧,發現這堆人乍一看都像是人類,仔細一瞧卻全都是藍星人。
白女士已經是最像人類的那個,除她以外,還有不少女人長着會動的頭發,生着尖細的耳朵,或者手上生着極為尖利的爪。
幾乎每位女客人身旁都陪着一位男公關,白女士身旁本來也有一個,可趙行一來,那人就被白女士揮手趕走了。
随着趙行的落座,其他女人也迎了上來。
“新來的啊?原來怎麽沒見過。”
“有點眼熟……弟弟,先給姐姐倒杯酒。”
“白沅沅,你運氣真好,我剛剛怎麽沒挑到這種貨色?估計是新來的,還沒挂牌,要是挂牌的話就奔上S級了……”
白沅沅本來還有點不滿意自己的人被別人圍上,可聽人這麽說,頓時便開心地同別人一起分享趙行:“是我帶走廊上撿的啦,看小弟弟挺熱情的,就帶過來了。”
趙行也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們周旋,臉都笑僵了。
好累。
趙行陪笑了一個小時,就有點兒受不了,他借口上衛生間離開包廂,出去抽煙。
剛剛閑聊的時候,他也聽到了酒店裏的動靜,知道酒店的走廊有一個吸煙室,裏面會免費提供香煙。
鑽到吸煙室,抽起煙,鼻尖萦繞的那些令他頭疼的香水氣終于散了些。
他靠在玻璃牆上,偏過頭,睜開眼。
可一睜眼,他就愣住了。
他看見有一個女人款款從飛船上走下來,她身穿墨綠色的長裙,頭發優雅地挽起,露出白皙柔嫩的脖頸,脖頸上挂着一條碩大的綠寶石項鏈,如同複古油畫裏走出來的貴女。
趙行指尖的煙僵在唇畔。
呼吸在這一刻都幾乎要停止了。
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刻應該為什麽而震驚。
到底是要震驚于自己和耳朵一樣突然覺醒的超級視力——時隔十層樓的距離,他竟然将那女人鎖骨的小痣看得一清二楚。
還是要震驚于……時隔九年,他終于見到了他的母親。
在地面上。
直到眼見那女人言笑晏晏地挽着身旁的俊秀少年走進會所,趙行才恍然回過神來。
他扔掉已經燒完了的煙頭,飛快跑出吸煙室,連電梯都等不及,直接順着樓梯跑到一樓的大廳裏。
可是沒有。
他四處尋都尋不到那女人的蹤影。
他閉上眼睛聽,卻只聽到了嘈雜的吵鬧,雀躍的歡呼,和其他人毫無意義地竊竊私語。
趙行沒做任何思考,直奔張哥的辦公室。
張哥剛挂斷全息視頻通訊,表情還沒緩過來,看見趙行闖進屋裏,頓時又是一愣。
趙行按上張哥的辦公桌,語氣急切:“三分鐘前走進會所,穿綠色裙子的女人,你能幫我查出來她現在在哪兒嗎?”
張哥把終端重新戴在手腕上,擡起頭看向趙行:“你不是在上面服務女客嗎?怎麽又跑過來了?”
趙行:“會所裏應該有監控吧,能查出來那女人去哪兒了嗎?對了,那女人身邊跟着一個會所的工作人員,工號是A05。”
張哥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工號A字開頭的人員只服務地下拳場的超VIP顧客,你說的那個人應該是去看拳擊比賽了。”
他低下頭又在終端上查了一下。
“沒錯,A05現在正在服務地下拳場第三分區全新概念賽空中一號包廂裏的客人。”
趙行聽完他的話,轉頭就要走。
可他的手剛碰上門把手就被張哥叫住了:“地下拳場有無數防衛型機器人守着,新出的全新概念賽更是只有VIP顧客才能參加,其中更是有高級的藍星人坐鎮,你覺得你能進去?”
趙行回過頭:“……我是拳擊手。”
張哥:“現在還不是,你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位服務于女客的男公關,而且因為出來的時間太久,說不定十分鐘內就要被投訴。”
趙行握緊門把手,沒有說話。
張哥忽然又說:“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趙行擡起頭看他。
張哥緩緩從辦公椅上走了過來,遞給趙行一張房卡:“有一位大富豪聽說F101來我們這裏當了男公關,點了名要你服務,你只要把他哄開心了,別說帶你進地下拳場的VIP區找人,他甚至能直接把你帶進那女人的家。”
“機會只有一次。”張哥把房卡塞到趙行手裏,“全新概念賽三個小時後結束,會所裏除了正門還會有七八個出口,你就算蹲守也蹲不到,錯過這個機會,今天可能就是你和那女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趙行低頭看着手中的房卡,緩緩捏緊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母親溫柔的,微笑的,哭泣的,謾罵的,诋毀的,抱怨的,枯萎的,歇斯底裏拿戒尺抽打在他手心的,默默流着淚卻撇下他離開趙家的……
畫面的最後出現了他數分鐘前才見過的那張臉。
女人容貌尤勝,保養得像是30歲出頭的女性,臉上的笑容優雅大方,好像一生從未經過任何磨難。
或許自己不該去打擾她。
趙行想。
但他想再去看一眼,就一眼。
一眼就好。
張哥給趙行的房卡是會所的最頂樓,豪華無比。
趙行剛走出電梯就被三個機器人按着檢查身上有沒有攜帶危險物。
三分鐘之後,趙行鞋底的刀片兒,腰間的麻醉針,脖子裏挂着的裝飾瓶裏面裝着的毒粉全都被搜了出來。
機器人甚至把他的壓縮降落傘都給拿走了。
趙行的心一點點涼了。
原本以為自己能壓制富豪,趁機拿走他的VIP卡,跑到地下拳場找人,即使事發後被會所除名,大不了重新找工作的狂妄信心也如泡沫般散去了。
“因為您服務的客人非常重要,我們将會采取一些安全舉措。”機器人摸向趙行戴着的黑色手環,然後竟然直接把那黑色的手環給夾斷扔掉了。
趙行愣住。
這身份手環他戴了多年,進入監獄後更是成為了他罪犯的象征,他甚至還曾經嘗受過裏面的高壓電流,令他痛不欲生,當場暈倒。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東西竟然會被機器人這麽輕而易舉地弄斷。
機器人拿走他的手環,解釋:“這個壞了。”
說完,它又拿出一個銀色的手環。
趙行反應過來,立刻開始躲避:“滾開,我不幹了!”
可下一秒,機器人卻從背後按住他,生生将那個銀色的手環扣到他的手上。
“啪嗒。”
冰涼的金屬手環貼在趙行的腕骨,趙行心徹底涼了。
他後悔了。
趙行被機器人推着站在了那扇高達3米的房門前。
門自動開啓,趙行被一把推進去。
他死死握着口袋裏兩顆沒有被搜出來的幻境珠,那是他身上僅剩的武器。
可令趙行意外的是,這間最高級的大平層套房竟空無一人。
“客人馬上就來,你安靜等着。”機器人在門後說。
趙行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
兩顆幻境珠被他握在了手心裏,但是因為沒有用過,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安全感。
反倒是左手手腕上的那個銀色手環,讓他看見就覺得來氣。
趙行又忍不住踢了一腳桌子。
操!
陰溝裏翻船!
這回就算是能借助幻境珠逃跑,也是虧了。
可是……看着面前那道緊鎖的,龐大的,連把手都沒有的高科技大門,趙行心髒又突突突地跳了起來。
他真的能跑掉嗎?這門怎麽開?
那個什麽富豪到底是藍星還是人類?是男是女?身上會不會帶武器?他趙行只剩下一只手,能不能打過他?
他不會……真的要賣身吧?
趙行深吸一口氣,捂住臉。
“噠、噠、噠。”一串腳步聲突然從遠處響起。
趙行呼吸一滞。
不安感卻越發強烈。
與此同時,一些竊竊私語聲也響在耳畔。
“是誰呀?這麽大排場,還讓我們全部回房間,不讓看。”
“聽說是洛氏集團有實權的公子。”
“洛氏?造出X01那個殺器的洛氏?”
“雖然洛氏的股價降了,但瘦死駱駝比馬大,況且洛氏還沒死呢。”
……
腳步聲停在門前。
“洛公子,您要的人就在裏面了。”是張哥的聲音,音調降低了兩度,顯得恭敬無比。
“開門。”那人聲音冷漠陰沉。
趙行瞬間覺得頭皮發麻,他幾乎被刺激得條件反射般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緊繃着身子立在原地。
門緩緩被打開。
門口的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趙行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想去掐自己的胳膊,懷疑這是一場噩夢。
他喉嚨發緊,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靈魂卻在叫嚣着讓他快跑,可他的腳步發軟,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在這一瞬,他幾乎連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遠處傳來夜間十一點的鐘聲。
原來現在,距離他捅了洛鳴山一刀,肆意張狂地放下那些狠話,獨自逃跑。
——僅僅過去了一天零十五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