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行哥哥!我還有三天就滿十八了!”

——這是洛鳴山早上起來後對趙行說的第一句話。

趙行:“……”

趙行揉揉眼,打着哈欠從床上坐起來:“知道了知道了,你從七天前就開始預告了。”

洛鳴山眼睛亮晶晶的,撲上去抱着趙行,在他臉頰蹭了蹭,語氣簡直期待得不行:“我還有三天就能和哥哥一起睡了。”

趙行:“……”

趙行眯起眼:“你說的睡,是哪個睡?”

洛鳴山耳朵立刻紅了起來。

臉頰也飛快爬上了一抹紅暈。

他湊過去在趙行嘴巴上親了親,沒有開口。

可閃爍着期待和快樂的眼睛已經把什麽話都說完了。

趙行:“……”

戀愛腦真他媽可怕。

“阿行哥哥,我已經做好了飯,趕緊起來吃吧!”洛鳴山說完最後一句話,又在趙行嘴巴上親了親,這才邁着輕松愉悅的步子轉身離開了。

趙行換好衣服,也慢悠悠地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洛鳴山十五歲那年,他們就開始分房睡了。

理由是“洛鳴山年齡太小了,繼續睡在一塊兒不合适,容易擦槍走火”。

也是從那天起,洛鳴山就開始掰着手指算日子。

現在離他成年,僅剩三天。

趙行一邊吃着洛鳴山為他準備的早飯,一邊拿着手機查看上面的消息。

趙行皺起了眉。

“怎麽了?”洛鳴山問,“洛家那邊出什麽問題了嗎?”

趙行放下手機:“時間提前了,他們明天就準備送人上去。”

洛鳴山愣了一下:“這麽快?提前了一個月?”

趙行點點頭,心情不太好。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如果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那麽他們去地面上之前,趙行的耳朵和眼睛的能力就已經全部覺醒了。

可現在時間提前了一個月,趙行就只是一個打架厲害些的普通人罷了。

到地面上之後危機四伏,難道要全部倚仗洛鳴山不成?

這不是吃軟飯嗎?

趙行有點兒不開心。

洛鳴山看見了他摸耳朵的動作,問他:“哥哥,你耳朵的能力是不是快要覺醒了?”

趙行點點頭:“應該就是這幾天。”

他記得他初次察覺到耳朵有異樣,好像就是在洛鳴山十八歲生日之後。

算了,也還好。

趙行不再糾結。

至少他去地面上之後還有個耳朵能用。

“希望能提前一點兒。”趙行嘆氣。

不然總覺得心裏沒底兒。

當天晚上,洛鳴山破天荒地抱着枕頭來到了趙行房裏。

“明天晚上就要走了。”洛鳴山語氣有些失落,又有點憂心忡忡的,“可是我還有三天才滿十八,到地面上之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睡在一個房間,會不會有什麽意外。哥哥,難道我不能預支一下嗎?”

趙行:“……”

趙行其實今天晚上也有些忐忑,也想摟着洛洛睡覺。

于是趙行點點頭:“可以。”

洛鳴山眼睛立刻就亮了,嘴唇也彎了起來,開心得像是一朵綻放的向日葵。

“但是,”趙行頓了一下,把洛鳴山藏在枕頭下面的潤滑劑丢進垃圾桶,瞥了他一眼,“只睡覺。”

洛鳴山:“……”

洛鳴山頗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

睡在趙行身邊,洛鳴山不自覺有些情動,他黏黏糊糊地抱着人親了好久,直到把趙行親得有點不耐煩,拿領帶綁了他的嘴,洛鳴山才停下來,有些不安穩地睡了過去。

洛鳴山又做那個夢了。

自從十五歲那年,知道自己對趙行的心意之後,洛鳴山就經常會做這個夢。

往常這個夢總是朦胧而旖旎的,像是隔了層輕紗薄霧,除了能隐隐約約認出主人公是誰,別的什麽都看不清。

但這回,夢境卻格外清晰,好像什麽紗什麽霧都被人撥開了。

他看見趙行喝了酒,笑着問他“做不做”,勾人動魄。

他看見趙行哭着罵他,罵的什麽忘記了,只記得趙行哭得很好看,聲音也好聽。

洛鳴山覺得喉嚨好幹。

卧室裏沒水,洛鳴山扯掉趙行綁在他嘴上的領帶,擡起頭,發狠一樣去吻趙行的嘴。

他動作有些不能自控的急切和渴望,趙行沒一會兒就在睡夢裏皺起了眉,伸手就要去推他。

洛鳴山的動作瞬間就輕柔了起來,他将舌頭從趙行嘴裏退了出來,溫柔地舔幹他唇角的水漬,然後輕吻他的臉。

趙行這才漸漸安靜下來了。

洛鳴山輕輕松了一口氣,他将額頭抵上趙行的額頭,然後閉上眼。

那絕對不是普通的夢。

洛鳴山終于下了定義。

太清晰了,清晰得如同全息影片。

太真實了,真實得仿若身臨其境。

洛鳴山甚至能完全掌握“夢”裏他的每一分情緒和感知。

他能感知到自己擁抱趙行時的激動與愛意。

亦能感知到自己少了一只眼睛和耳朵。

洛鳴山湊過去,吻了吻趙行的眼,又咬了咬他的耳垂。

……原來是這樣啊。

洛鳴山其實早就對此有些懷疑,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果真如此。

那麽那個纏繞他多年的美夢,其實是一個對未來的預知夢嗎?洛鳴山心不在焉地想。

但一想到他将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那麽激烈又徹底地占有阿行哥哥,洛鳴山就感覺渾身都燙了起來,連心底都漫出綿密的泡泡。

他緊緊抱着趙行,咧着嘴巴蹭了蹭他的臉,開心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洛鳴山知道,趙行今天因為洛氏動作提前,很不高興,也在為他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沒有準備好感到擔憂。

吃飯的時候,趙行還嘆氣,說希望能力能夠早點兒覺醒。

洛鳴山一心想讓趙行開心,根本沒做猶豫,也沒經過任何思考,就直接把耳朵撕了下來……

洛鳴山愣住。

他看着手裏這團如煙似霧般的“耳朵”,忽然有點困惑——

他是怎麽知道這東西可以撕下來的呢?

他又是怎麽會把這件事做得這麽熟練的呢?

以及,他為什麽覺得這個舉動似曾相識呢?

耳朵不能在手上保存太長時間,洛鳴山沒敢繼續多想,就直接把耳朵輕輕附在了趙行耳朵上。

趙行忽然皺着眉翻了個身子,然後撓了撓右耳。

不知道做了什麽好夢,他在睡夢中也揚起了唇角。

阿行哥哥好像很喜歡呢。

洛鳴山笑着垂下頭蹭了蹭趙行的鼻尖,然後又輕輕摘下自己已經成熟了的眼。

可就在洛鳴山把眼睛放到趙行右眼裏那一刻,一陣徹骨的疼痛卻忽然襲擊了他。

洛鳴山眼前一片發黑,險些不可自控地砸在趙行身上,他察覺到體內有什麽龐大的力量一下子被抽了出來,讓他連骨髓都冒出綿密又令他難以自控的疼痛。

糟糕。

洛鳴山想,他剛剛只想讓阿行哥哥開心,太沖動了,忘記考慮後果。

他剛剛應該先只送出耳朵的。

一下子送了阿行哥哥兩樣能力,他有點承受不住了。

視野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洛鳴山感覺自己的心都快難過得碎掉了。

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受傷出事啊?

他分明還有三天就滿十八了。

他沮喪地想。

趙行第二天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同時覺醒能力了。

驚喜來得太突然,趙行先是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才确信自己沒在做夢。

他偏過頭,喜不自勝地抱住身旁的洛鳴山,想同他分享喜悅:“洛——”

可他話沒喊完,就僵住了。

他緩緩垂下頭,看着懷裏的洛鳴山。

洛鳴山看起來還在睡覺,緊閉着眼,微抿着唇。

可他渾身上下都是涼的,那是一種如石如玉一般的涼,像是在地底下存放了多年,幾乎冰手。

他整個身子都是硬的,像是用最昂貴絢爛的晶石和玉塊兒雕刻而成,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皮膚幾乎反着光。

趙行耳朵一片嗡鳴,只這一瞬,巨大的恐懼感如同海水般鋪天蓋地地将他淹沒,堵住他的口,淹沒他的鼻,幾乎要叫他溺斃。

趙行晃了晃洛鳴山,連聲音都在顫,很快變得語無倫次起來:“洛洛?洛洛你怎麽了?洛洛……洛鳴山!洛鳴山你不能這樣,你他媽給我醒過來!這他媽是個幻境!你不能,你不能在幻境裏也——”

趙行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忽然看見洛鳴山的睫毛顫了顫。

洛鳴山睜開了眼。

趙行心髒在瞬間回落,他這一刻才發現,他竟然手腳發軟,他在床上跪着都險些跌倒,有些支撐不住身體。

他忽然死死抓住洛鳴山的手,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嗎?”

“幻境?”洛鳴山卻神色茫然地問,“這裏是個幻境嗎?”

趙行愣住,連心髒都重重一跳。

洛鳴山睫毛眨了眨,慢吞吞地開口:“……這個世界真的好奇怪,我剛剛以為自己會昏睡過去,可是……可是我拼命告訴自己不能有事,我還要陪哥哥到地面上去,我還有重要的心願沒有完成。然後我真的就清醒過來了。”

洛鳴山問:“這個世界是假的嗎,哥哥?”

洛鳴山忽然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那個旖旎的“預知夢”,他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那個夢真的是預知夢嗎?

如果那真的是預知夢,難道意味着他将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帶着半強迫性質地将哥哥壓在身下嗎?

哦,對了,夢裏他還很蠢,連潤滑都不知道要用。

可如果那不是預知夢,那又是什麽呢?

洛鳴山忽然又想起了趙行曾經在年幼時告訴自己,他擁有“預知”的能力。

哥哥真的也擁有預知的能力嗎?

可他昨天晚上給哥哥安耳朵的時候,分明察覺不到他身上有任何能力的波動,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而且……

他摘下耳朵時,那種熟練至極,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與此同時,一道記憶深處的疼痛忽然劈入他的腦海,讓他從心髒處開始發麻,整個人産生一種瀕死般,連掙紮都無力的痛。

洛鳴山慌慌張張地仰起頭:“哥哥,這是個幻境對嗎?在幻境之外,我們也是相識相愛的,對嗎?”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他看着趙行的眼,幾乎連聲音都在顫:“我……我在幻境外面,是死了嗎?”

洛鳴山的話霹靂一樣砸了下來。

趙行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暴跳如雷:“誰他媽說你死了?你在說什麽胡話?!你他媽是地靈,別人都說你那麽厲害,還有人說你不死不滅,那個針劑也只打了五分之四,還有一點兒沒打完,你他媽怎麽可能會死?!”

洛鳴山嘴唇顫了顫,沒說話。

原來他在外面真的是快死了。

趙行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

他有些顫抖地拉上洛鳴山的手:“洛洛乖,別他媽胡思亂想了,你不會死的,你在幻境外面不會死,在幻境裏面也不會死,無論在哪,我們都會過得好好的。”

“那我們出去吧。”洛鳴山忽然說,“既然我們在哪裏都能過得好好的,我想出去。”

趙行怔住,扯了一下嘴角:“……哪兒那麽容易出去?這兒是很高級的幻境,我十三年前剛進來就知道這裏是幻境了,卻依舊出不去,你以為你現在知道它是幻境之後,你就能出去了嗎?”

趙行頓了一下,摸了摸洛鳴山的頭,聲音又變得溫和下來:“乖,別想太多,我們繼續在這裏生活下去不好嗎?該出去的時候自然能出去的。”

洛鳴山卻忽然偏頭看向卧室的門,聲音很輕,輕得像是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現在就可以出去的,哥哥,我察覺到了……”

他從床上下來,赤腳走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朝着卧室的門走過去,伸手就去開門。

卧室的房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一道刺眼的白光從門外洋洋灑灑落下,幾乎要晃瞎人的眼,那是地底下從未出現的耀眼光芒。

洛鳴山幾乎忍不住屏住呼吸。

“砰!”

可房間的門卻忽然又被人大力關住。

洛鳴山轉頭去看,只見趙行站在他身後用力推上門。

他伸出手掌用力按上門板,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腹用力到泛白,臉色也難看至極。

洛鳴山:“我們不出去嗎哥哥?出去之後就能離開幻境了。”

趙行沒說話。

洛鳴山垂眸,再一次去握門把手。

可他剛伸出手,手腕就被趙行一把攥住了。

趙行幾乎要把他的手腕捏出瘀青,咬牙看他,說:“不準!”

洛鳴山沉默。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開口——

“哥哥不是說我沒有死嗎?哥哥不是說我在幻境外也過得很好嗎?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讓我出去?”

他看着趙行,漂亮的眼睛裏溢出濃烈的悲傷:“哥哥,我到底怎麽了?”

洛鳴山怎麽了?

趙行也不知道。

蘭妍的幻境珠扔得太快,趙行甚至沒來得及仔仔細細看清洛鳴山的臉。

他只記得洛鳴山牽上他的手時,手心的溫度冷如寒冰。

他只知道自己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眼,看見洛鳴山連頭發絲都變成了透明的,整個人從頭到腳,寸寸成晶。

他只知道自己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是一尊石像摔倒在地。

那麽清脆響亮,又那麽震耳欲聾。

如大廈傾毀。

洛鳴山紅着眼眶看着他,忽然開口。

“阿行哥哥,你說你剛進來就知道這裏是幻境了,而我卻被這幻境迷惑了十三年。”

他頓了一下,輕聲問。

“可被困在幻境裏十三年都沒能走出來的,到底是你,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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