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
“撲哧——”
餘姐措手不及,噴了。
小戴緊緊抿起上下唇,肩膀一顫一顫。
叫聲老公,回聲媳婦兒,雖然兩人明顯較着勁兒,但cp粉狂喜。
承渡舟下車。
段星野眼風橫掃向前座,多少帶點遷怒的意思。
餘姐火速收斂表情,一巴掌不輕不重拍在小戴頭上:“笑什麽笑?”
……
一行人進入基地後,直奔休息室。
段星野畏寒,沒脫長款羽絨服,但敞着懷,可見底下考究的西裝,收腰處掐成窄窄一把。
裏面是亮白的襯衫,扣子系到頂端,對開領子上橫別一枚長針,兩端牽着鉑金鏈條,針尾有一朵玫瑰寶石,跟唇色相得益彰。
他不僅是發絲、穿衣、再到領針這類細節都無可挑剔,那張臉還雪白細膩到能直接上鏡。
節目組配備了化妝師,面對段星野這麽精致漂亮的男人,也只能站一旁幹搓手,顯得無所事事。
他發自內心感嘆:“明星裏多幾個你這樣的,我都得失業。”
“不會。”段星野偏頭看他,确定道,“就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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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妝師表情有點混亂。
承渡舟簡單吹個發型後,便有工作人員過來叫人,引領嘉賓們前往錄影棚。
棚裏的補光燈打得很亮,場景簡單,白幕前只放兩把高腳椅。
負責這次采訪的是制作組總編劇,人已經在屋裏候着了。
那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幹練強勢,不茍言笑,看到兩人進屋,牽強似的動了動嘴角。
攝像機運行,采訪開始了。
總編劇坐在嘉賓對面的暗處,切入正題:“描述下對彼此的心動瞬間。”
在手握劇本的情況下,這樣的采訪就是走個過場。
段星野一腳踏在地上,一腳踩在高腳椅下方的架子上,坐姿松而不散,面容淡然地朝承渡舟遞了個眼神。
承渡舟入戲很快,一手扶了下腕表,嗓音不疾不徐:“我跟他很小就認識——”
“很小是幾歲?”總編劇突然打斷。
夫夫倆雙雙沉默一下。
承渡舟回答:“五歲。”
“原來你們是一塊兒長大的,難怪……”
總編劇腿上壓着寫字板,身體前傾,有了自己的想法。
“觀衆們聽膩了成年人的邂逅愛情,缺乏青梅竹馬相伴成長的體驗,竹馬變愛人的主題挺有意思的……你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還記得吧?”
“……”
“……”
一時間無人應答。
總編劇看向段星野。
“抱歉。”段星野手指扣住膝蓋,面不改色,“ 太久了,記不清。”
拒絕回答劇本之外的問題,以他和承渡舟的默契,不出意外一定會出意外。
“那承總呢?”
總編劇目光犀利,遇上想要深挖的話題,就會盤根問底,絕不讓人輕易蒙混。
終于。
承渡舟垂下視線,不顧一旁投來的警告眼神,道:“第一次見面,我把他弄哭了。”
段星野倒憋氣。
提它幹嘛你個焖噔兒!
***
零四年夏日裏的某一天。
渝市,青陽區,一座獨棟小樓前。
“報告長官!發現壞蛋!……開火!突突突突突!……”
一個男孩操縱玩具士兵小人對着空氣開槍,撅起水紅的小嘴兒“突”個不停。
他面頰上熱出兩團紅坨坨,烏黑發絲被汗浸成一縷一縷貼在額上,一雙明亮的中式水墨畫描繪出的翹稍大眼,身上穿着吸汗的背心短褲,露出的小胳膊小腿像藕節一樣粉白,仿佛女娲用雪捏成的。
——正是五歲的段星野。
“快!拯救花花!”
段星野往前一撲,趴倒在草地上,朝着前方一朵藍紫色的小花匍匐前進。
——藍花亞麻,幼兒園發的種子,段星野把它種在草坪中央,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他每天澆水,悉心照顧,看着它發芽、長高、開花,可把他了不得了。
下一秒。
“啪叽!”
一只帆布鞋落下。
小花摧折,趴倒在地。
段星野愣住,仰起頭。
面前站着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面龐清秀,眼睛深黑。
承渡舟後知後覺,低頭,擡起腳尖。
鞋底一朵慘遭碾壓的野花。
他接着擡眼。
就見地上雪白雪白的小朋友淺淺蹙起眉心,烏黑的眼瞳盯着他的鞋子看,先是眼尾泛起一小片粉色,然後慢慢的,眼眶紅了一圈,兩邊唇角癟起,高速顫動,終于,包不住地張開嘴,爆發嘹亮哭喊:“你!——賠!——”
“……”
承渡舟耳膜被穿透,一陣刺痛。
很快,院子裏的動靜吸引來五個保姆,她們團團圍住段星野,摟他,抱他,哄他。怎麽樣都不管用。
段星野兩只小拳頭捶地,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我要花花,我要我的花花噻!”
承渡舟被他哭得窘迫,想道歉,又插不上嘴。
承賢是段家的司機,示意兒子先進屋避一避。
承渡舟剛動一下。
段星野卻一骨碌從地上蹿起來,跑到門口,張開雙臂阻擋:“這是我家!不許你進!”
小孩子的嬌縱是無法無天的,而段星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承渡舟初來乍到,陌生環境本就讓他不安,此時也難免感到委屈,癟了嘴,身體靠在大人腿側,翻起濕漉漉的眼睛朝上看爸爸。
承賢無奈,牽着承渡舟離開。
可就算這樣,段星野還不罷休,跺腳,甩手:“我不走!他一會兒又回來了,我看着!”
保姆們:“……”
承渡舟當然沒走,只是繞到後門進屋了。
他在一樓房間裏,拉開窗簾縫隙,悄悄往外看。
那個小朋友把花朵從土裏扒拉出來,又回到門口蹲着,用手指戳了戳軟塌塌的小花,哭得臉通紅。
在承渡舟看過的連環畫裏,黛玉葬花都沒有他傷心。
那天下午,段星野在門口蹲守,誰勸都不走,唯恐讨人厭的小朋友趁他進屋的時候返回。
而在他氣消之前,大家都不敢把承渡舟已經進屋的事實告訴他。
于是段星野從半下午一直守到天擦黑,最後哭得都累了,睡着了,才被人抱回家。
……
段星野聽完,悶不作聲。
小時候的蠢事都給曝出來了,他不要面子的?
總編劇低着頭記錄,也不知道在笑什麽,問承渡舟:“所以你對段老師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段星野斜睨身旁男人,希望他把握機會,好好說話。
承渡舟想了想,道:“難搞。像追着人咬的兔子。”
說完,察覺到段星野投來的視線。
承渡舟偏過臉:“幹什麽。”
段星野看他一會兒,下地,把高腳椅往另一邊拖開些距離,重新落座。
“……”
***
采訪進行了近半小時。
有工作人員進來,遠遠地給總編劇打手勢,表示這一組嘉賓超時,下一組該上場了。
總編劇雖然還有很多想問的,但也只能表示今天到這兒了。
一收工,段星野起身,不等承渡舟地走出錄影棚。
承渡舟察覺到什麽,看向段星野的背影。
總編劇快速核對臺本,突然皺眉,暗叫糟糕:“關鍵一題漏了。”
她連忙叫住還沒出門的承渡舟,道:“承總,麻煩留步,能不能幫忙補錄一條?”
承渡舟停下,指了下門口。
意思是段星野已經走了。
“沒事。”總編劇道,“你一個人回答就行。”
承渡舟只好重新坐下。
總編劇說:“描述下你對段老師的心動瞬間。”
正是采訪開始時沒聊完的第一題。
承渡舟卻不如開始時那般游刃有餘,低下頭,修長勻淨的雙手交握。
場地內一時間陷入寂靜,因此顯得白熾燈的運作聲響都有些吵鬧。
剛剛來提醒時間的工作人員悄悄打開門,溜出去,轉身時,聽到裏面低磁沉靜的聲線響起。
“是十六歲那年的校慶晚會,我在臺下,看他在臺上……”
門阖上,将聲音關入其中。
……
段星野回到休息室。
“結束啦?”餘姐往他身後看,問,“承總呢?”
“不知道。”段星野言簡意赅,“叫個車,走人。”
餘姐“啊?”一聲:“不坐承總的車回去了?”
段星野沒說話,撿起外套披上。
餘姐和小戴對視一眼,終于察覺到氣氛不對。
小戴叫了輛車,但要點時間才能到。
段星野坐在沙發上等待,看似在擺弄手機,實則越想越冒火。
整場采訪中,承渡舟非但沒表現出戀人該有的樣子,反倒以竹馬的身份揭了他不少短。
……雖然他也很不給面子地揭承渡舟的短,但那都是承渡舟先挑起的事端。
他倆的預告片算廢了。
段星野煩躁地擰了下眉,懷疑自己為什麽一定要拉承渡舟上戀綜?
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協議夫夫?
小戴突然道:“車來了。”
段星野收了手機,率先起身往外走。
就在這個時候。
門從外面被推開,承渡舟正低頭在手機上回複消息,擡頭時,跟段星野打了個照面。
段星野不關心承渡舟剛剛在哪兒,繞過他就要出去。
承渡舟卻拉住他:“走了?”
段星野淡淡嗯一聲。
承渡舟說:“我讓司機送你們。”
“不用,有車。”
承渡舟靜默地看他片刻,暫且按捺下一些話,道:“我今晚不回去,到外地出差幾天。”
“哼。”段星野冷笑,抽回手,“去吧,反正你這幾天也回不了家。”
“……”
餘姐和小戴出門時經過承渡舟,無不投以同情目光。
承渡舟望着段星野離開,雙手叉腰,咬了下唇。
就他媽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