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29
河岸邊飄來的一聲聲“段娘子”太過浩大, 承渡舟出門，只打算遠遠看個熱鬧。
他一出巷子口，恰好一艘烏篷船從前方河道經過。
船頭站立的白衣人留下一道背影，直接叫承渡舟定在原地。
就見那人長發高束, 墜下來的青絲柔亮如水, 溫潤似玉的後頸被中衣領子齊整地截了一段, 外衫順着挺直清瘦的脊背挂下來, 下擺輕輕在風中搖曳, 一身白色錦袍襯得他身段勻亭, 看得出有絕豔風骨。
承渡舟驚鴻一瞥間，已是滿目空茫，只覺天青色的蒼穹，柔波碧綠的河, 灰色的青石板, 所有景色之美在那道白色背影前都黯然失去顏色。
那種對白衣人明明很熟悉但是又摻入了陌生感的瘋狂悸動襲擊心髒，催生出強烈的渴望，促使他要去看看那人的正面是什麽樣。
河岸兩旁站滿觀衆, 大家高聲朝着水中央吶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行進的烏篷船上, 竟沒發現人群後方有個帶發僧人追着烏篷船跑過。
承渡舟終于追上了, 可惜船即将過橋洞, 他三兩步跨上拱橋臺階，不假思索探出半個身子朝下看。
這一刻, 得償所願。
段星野頭戴玉冠, 發絲齊整地往後束, 一張雪白稠麗的面容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美得堪稱明目張膽。
他眉如水墨畫細膩的筆觸, 尾稍上翹的黑瞳充滿靈動，鼻子線條優越秀氣，唇瓣飽滿，色澤如玫瑰，臉上所有的顏色都是幹淨純粹的，襯上一襲白衣，是翩翩濁世佳公子。
承渡舟眼睛不眨地看着段星野，船越往橋底去，他的腦袋勾得越厲害，現場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都已經聽不見了。
《一路相伴》四個直播間将橋上的場景看得一清楚二。
一個身披紅袈裟的男人貿然闖入鏡頭時，衆人還愣了一下，只道好俊俏一和尚。
和尚一頭濃密黑發，身上的純黑僧衣經過改良，上窄下寬，兩袖飄蕩。鮮紅的袈裟從一邊肩穿至另一邊腋下，環扣綁系。他身材高大，英氣凜凜，一看就不是尋常的掃地僧，而是一出手就能叫水漫金山的大師級人物。
Advertisement
和尚的出現直接讓許仙淪為了背景板，鏡頭都聚焦在了他和伫立在船頭之人的身上。
就見一黑一白，橋上橋下，一個半邊身懸空，一個挺立如松，目光相接。
直播間為了這一幕直接炸開。
“啊啊啊！我心目中古裝男神雙top誕生了！！！”
“求你倆去演耽改劇吧！我要瘋了！”
“他們叫旅夜書懷，都給我磕！！！”
“封神封神！”
“段星野太仙了，這是我至今見過的最貼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句話的古裝扮相。”
“那和尚看公子的眼神談不上清白啊。”
大家太過激動，一頓猛磕。
不過很快，有觀衆反映了過來。
“醒醒！這可是法海和白素貞！”
“哈哈哈哈！法海怎麽看得比許仙還專注？橋下的到底是誰家娘子？”
“感覺和尚好花的樣子。”
“我真是哭笑不得，對承總的定力感到絕望。”
“被老婆美到喪失理智，還在盯着看。”
“人在現場，承總好像是一路追到橋邊來看段老師的，笑死了。”
“段老師把誰迷死了我不說。”
段星野聽到兩岸旁聲音大躁，起初沒在意，是烏篷船即将穿入橋洞時，他掐準錯身的瞬間去看橋上的江莉。
結果四目相對，他心中一怔。
那人不是江莉，是承渡舟。
因為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是有點驚吓的。
承渡舟同樣愣怔。
段星野長睫撩起，烏瞳閑閑地朝上方瞥來的剎那，流露出一絲慵懶的魅惑。
承渡舟心口一亂。
他勾引我。
蛇妖石錘！
橋底黑洞洞的，段星野呆滞地眨了眨眼。
前方光亮乍現，船穿過橋洞抵達另一邊。
他回頭朝橋上看，想再看一眼是什麽情況。
結果上方護欄邊趴着一個人。
還是承渡舟。
“…………”
河岸兩邊的尖叫已經變成了鬧哄哄的大笑。
其實今天承渡舟是一身很正氣的僧人裝扮，配上他絕無僅有的禁欲氣息，既性感又招人，但他盯着段星野看時，只會讓大家聯想到光天化日下尾随良家婦男的采花賊。
段星野換完裝後，一路收獲無數欽慕的目光，都沒覺得有什麽，只專心站好自己的崗，結果被承渡舟這麽直勾勾地看着，臉上止不住地火燒起來。
他都替承渡舟感到羞愧，偏那個傻子還無所知覺地望着他。
這禿驢。
丢死個人！
段星野眼不見為淨，轉過去不看承渡舟，可依舊能感到灼燙的視線戳着他脊背。
他平複了兩下氣息，最終還是回頭，一開口鐵肺驚人，震得船下水波都蕩漾開來：“承渡舟你給我回去——！”
河兩岸驟然爆發出的哄笑填滿整個古鎮。
直播間紅紅火火熱鬧非凡。
不多時，#段星野河東獅吼訓夫#的話題爬上熱搜。
***
橋船之間隔空相望的一幕景是節目組改編設計的，本該由江莉和段星野完成，但是由于承渡舟亂入，并且他看段星野的眼神更到位，這一景的主角就換成了承渡舟和段星野，定妝照也保留了下來。
不過一旦代入故事背景，那畫面怎麽看都像法海和白素貞的曠世絕戀。
段星野和江莉的合照成了借傘場景。
因為是性轉版，所以人設也要随之改變，不能把白素貞拍成千嬌百媚的樣子，許仙也不能老實木讷。
鏡頭下，就見穿着書院服飾的江莉雙手遞上油紙傘，偏着臉朝一旁，顯得羞澀。而段星野面帶淺笑，雙手呈接過狀。
雖然段星野毫無表演經驗，但他天生上鏡，只要別凍着表情，稍稍帶上點笑，那雙靈動的翹稍眼就透出別樣的神采，讓人感覺到白蛇是一個溫柔中帶點邪氣的貴公子。
武浩卻不能很好地融合小青的角色。
他起初模仿過往影視劇裏的小青，走路時腳步虛浮扭着腰，仿佛腿骨折了沒接上，掐着蘭花指，捏起嗓子對相伴而行的段星野道：“giegie~”
段星野眉一擰，立馬離他三步遠。
彈幕：哈哈哈哈！段老師想把小青踹回紫竹林！
周圍一圈人爆笑，尤其是吳恩琪，前仰後翻地發出鵝叫。
武浩很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笨拙道：“感覺不太好掌握。”
因為娛樂為主，總導演讓他照着平時的樣子演。
于是小青就成了愣頭青。
法海和許仙的場景最容易拍攝。
承渡舟和江莉，一個影帝，一個視後，僅通過照片就把情緒傳達給觀衆，飙戲張力十足。
到了承渡舟跟段星野的景，直播間的人數明顯上漲。
經歷拱橋上初遇的那一幕，大家都很期待看到法海和白素貞這一對，但實際上代入的還是夫夫倆。
兩人在四合院裏，拍的是打鬥場景的照片。
為了呈現自然的劇照效果，先是嘉賓們演對手戲，再由攝影師在一旁抓拍。
小青跟着白娘子。
但武浩不用上場，就坐在一旁看戲。
夫夫倆已經站好位置，面對面，一個拿着劍，一個拿着法杖，武器相抵。
導演一聲action，承渡舟的神态變得完全不一樣了，法海的冷酷和不通情理都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就像是熒幕上看到的角色，因為足夠專業而跟周圍人隔開一層無法打破的距離。
武浩感嘆太強了，他慶幸自己不用跟法海演對手戲，畢竟跟專業的一對比，他這樣非專業的可能都不在一個畫風上，只有遭到碾壓的份。
段星野也不是專業的，卻跟他不一樣，
段星野演戲時就是有種莫名的自信，在氣勢上竟然跟承渡舟打成了個平手，一點都不怵，而且那張臉神奇地蓋過了一切演技上的缺陷。
他面對仇家時只管凍着表情，眼底沒有絲毫愛恨情仇，也沒有面對強大對手而泛起的本能恐懼，簡而言之就是沒有演技，可是架不住他臉好看啊。
大家的注意力反而放在了段星野長得過分的眼睫毛上，烏黑明亮的眼瞳裏，吹拂過發絲的風上……
——“抱歉。”
突然，承渡舟眼神微閃，氣勢莫名垮臺，叫停。
這對以NG場次最少而出名的承渡舟來說，太過于罕見了。
總導演茫然：“怎麽了？”
承渡舟放下法杖，快速看了眼段星野，又垂下視線，道：“我再調整一下。”
總導演看了眼時間，一個下午都在不停拍攝，大家都沒有休息過。反正是最後一組照片了，于是先暫停工作，一會兒繼續。
段星野不悅抿唇，本就想着一次性通過，天寒地凍的早點收工，結果承渡舟給他掉鏈子，于是拿軟劍不停戳男人的腰：“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跟別人都好好的，到我這兒就拉胯，承渡舟你別跟我嬉皮笑臉。”
他抱怨時聲音嘟囔，碎碎念疑似撒嬌，觀衆驚呼可愛。
那劍是道具，傷不到人。承渡舟用手指捏着劍身，把另一頭的段星野拉到身旁，不顧周圍人走來走去，伸手把他抱了個滿懷。
段星野一僵。床上的事不算，他和承渡舟私下相處，邊界分明，更別說在大庭廣衆下擁抱，因此感到不習慣。
但此刻承渡舟的胸膛是溫暖的，驅散了寒冷，于是他漸漸放松，沒有把人推開。
段星野看不到承渡舟的表情，問：“你怎麽回事？”
承渡舟溫吞地吭了一聲，低聲道：“有點入不了戲。”
段星野停頓一下，問：“累了？”
“不累。”承渡舟搖頭，“我回去還能大戰三百回合。”
“滾吧你。”段星野秒懂，要把人推開。
承渡舟不讓，喚他：“段星野。”
段星野沒好氣：“幹嘛？”
承渡舟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卻驟然小了，仿佛是再憋不住了：“你真好看……”
段星野微怔，停止跟承渡舟之間的推搡。
過了片刻，他眼睫顫了下，無端頂高了聲音：“我當然知道，還用你說？”
說他好看的人多了。
從進幼兒園第一天起，就有許許多多人圍着他說好看。
只是那些人裏唯獨沒有承渡舟。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在突然聽到承渡舟誇他好看時，耳根酥軟，奇異地感受到久違的害臊。
段星野想到自己好看到讓承渡舟追着船跑，讓承渡舟入不了戲，心裏倒沒有多少得意，只是熱得厲害。
江莉這時從大門處進來，問：“拍得怎麽樣了？”
段星野趁機把承渡舟一把推開，頭也不回道：“冷死了，我去穿衣服。”
拍照不帶麥克風，觀衆聽不見聲音，卻透過直播間看得一清二楚。
許仙回家進了院子，白娘子突然把法海推開，略顯慌張地走了。
然而法海的臉是紅的，白娘子同樣紅着臉。
彈幕：
“這種莫名的背德快感是怎麽回事？”
***
拍完定妝照後，天已經黑了。
因為故事的大致走向在今天下午拍照時相當于排練過一回，只剩一兩個場景沒有确認。嘉賓們技高人膽大，準備明天臨場發揮。
節目組安排了一頓晚飯，都是古鎮上的特色美食，吃完之後，大家各回各家。
晚上九點的時候，《一路相伴》官博發布了精修過的定妝劇照，短短時間內就登上了熱搜榜。
被大家讨論最多的還是那張段星野站在船上，仰目跟承渡舟對望的照片。
已經有不少畫手依據今天下午的直播，将那個景畫出了水彩畫和水墨畫的版本，旅夜書懷迅速出圈。
“都是神顏，絕配。”
“眼神真的太熾熱啦。”
“嗚，太甜了。”
“承渡舟的愛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段星野翻看着網友的評論，倒不覺得承渡舟看他的眼神跟愛有關。
他歪過頭趴在枕頭上，問靠坐在旁邊的承渡舟：“說實話，你是色批嗎？”
承渡舟看他一眼，關了手機：“來嗎？娘子。”
段星野：“……幹嗎？”
承渡舟滑進被子裏，神神秘秘：“助我修行。”
段星野嫌棄至死：“爬爬爬爬爬！”
……
第二天，段星野被外面的水聲吵醒。
這可能是住在臨河民宿裏的唯一缺點。
一大清早，就有船家經過，還有人在岸邊洗衣服。
今天可以晚點集合，現在醒有點早了。
段星野思緒還有些昏沉，用被子揉了半天臉，擡起頭時，正好看到架在桌子上攝像頭閃了兩下光點，綠燈亮了。
直播間又開啓了。
段星野不想理會，慶幸昨晚又把承渡舟摁住了，今早房間才不至于狼狽。
他翻個身背對鏡頭，準備再睡一會兒，卻借着晨光，看到了承渡舟的睡顏。
段星野沒立即睡下，視線在對面被光線描繪的側臉輪廓上跳躍幾個來回。
段星野的審美很挑剔，無論是視覺上還是品味上，但不得不說，承渡舟也挺好看的，尤其是下巴，瘦削但不尖細，線條流暢，少年時期很清秀，長大後很有男人味。
他正在看着的時候，承渡舟突然動了，轉過身，攬住他的肩頸和背，翻轉時有技巧地壓在他身上，沒有很沉，再轉過一次，兩人位置調換，段星野趴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
段星野看着全程閉着眼的男人，道：“你是不是醒了？”
承渡舟低低“嗯”了一聲，帶着還沒徹底醒來時分的鼻音。
“你怎麽知道我醒的？”段星野覺得趴在他身上不自在，想下去，卻被摟住了腰。
承渡舟緩緩睜開眼，說：“感覺你在看我。”
段星野抿了下唇，也不尴尬。
看你是你的福氣。
承渡舟惺忪的睡眼半阖，看他，聲音有些迷糊：“我做了個夢。”
段星野雙手交疊放在承渡舟的胸口，下巴墊在上面：“什麽？”
承渡舟喉結很淺地動了動，道：“我夢見你上了船，然後我在岸上一直追啊追，喊你你也不聽。”
段星野立即明白，他是受昨天拍定妝照的影響。
接着很自然地回憶起站在船上擡頭看到承渡舟的瞬間。
半個身子懸出了橋面，幾乎要掉下來了，呆呆的，像傻狗。
“撲哧——”
段星野突然覺得好笑了，埋下臉。
承渡舟輕蹙一下眉，伸手撫上段星野挑染的發絲。
不懂為什麽要笑。夢裏他都快難過死了。
段星野這時擡起臉，眼底的笑意還沒有收幹淨，溫暖的晨光在他眼中折射，晶亮璀璨。
承渡舟這一刻突然又不難過了，看着段星野信賴地趴在他胸口，臉龐清透美好，笑容純稚，他心中忽而脹滿了柔軟的情緒，想到昨天段星野在溪水邊說的。
——“你一笑，天色就暖了。”
承渡舟的手指下移，揉上段星野白嫩的耳朵，睡意朦胧間，很想表達些什麽。
他不是人形按摩棒，他也有感覺，他的感覺比段星野以為的要多得多的多。
段星野突然耳根子一熱，有些癢，輕抿一下唇，漸漸斂起笑意。
他不習慣。
想到直播間還開着，還是不要賴在承渡舟身上，不像話。
段星野正要提醒。
承渡舟嗓音低混地喚道：“段星野……”
段星野看他：“嗯？”
承渡舟對上那雙烏亮的眼瞳，人還沒徹底清醒，心髒就已經急劇跳動。
你一笑，天色就暖了。
不是的，對段星野的感覺要比那個更加強烈。
情感再也壓抑不住，洶湧着傾斜而出，承渡舟道：“你一笑，我就應——”
“哔——”
直播間突然傳出一陣冷酷消音。
期待後面對話的彈幕：？？？
說什麽了？
作者有話說：
承總：柔情滑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