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5
承渡舟記憶裏, 小學的時候就有一些聲音，說他是段星野的跟班。
因為他吃住都在段星野家，卻不是段星野的親戚，而他爸爸是阚家的司機, 于是他和段星野走得近一點, 就會有讨厭的聲音出現, 說他對段星野的親近是一種讨好, 讓段星野高興了他才能繼續跟闊少爺們一起上學。
所以學生時代的承渡舟總有點清高在身上。他跟段星野各自有不同的圈子, 他對段星野的好也格外小心, 總有些不清不楚遮遮掩掩的意思，唯恐被人看到了說是別有用心。
但說來說去，外界的千百句流言蜚語，也不及段星野一句“倒是你得了個男主角的機會”傷人心。
承渡舟從沒想過, 在段星野看來, 他也是那種別有用心的人。
承渡舟低着眼，因為壓抑着的複雜情緒，俊臉上難免透出一層薄紅, 但聲音還是穩的, 解釋清楚：“在你外公找我談話前, 我就已經是男主角……雖然你外公希望我能照顧你, 但他從來沒認為你差在哪兒, 所以不必給我好處，我也從來沒想過從你外公那兒要到什麽資源, 你可能誤會了。”
段星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過去兩年的固執己見遭到颠覆, 思緒好似刮過大風一樣蕪亂。
他總是憋着那股不服輸的勁, 此刻變得毫無意義, 心裏的閥門飛速旋轉，情緒的水流沿着邊緣往外淌。
他咬了下唇，鼓足了氣勢：“能怪我嗎？朝歌官宣的時機那麽湊巧，你讓我怎麽想。”
承渡舟撩了下眼皮看他，略顯訝然：“我沒有怪你，你怎麽總覺得我會怪你……這種事本來就是說清楚了就好。”
可段星野心裏還是虛，又有點臉熱，看向別處，想就此翻篇：“走不走？”
承渡舟卻是走兩步到一旁柳樹下，蹲了下來，垂着腦袋揉一把眼睛，漲紅了臉道：“你先走吧，我有點傷心，走不動道了。”
“……”
段星野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又來了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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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承渡舟這幅沒出息的土狗樣他就很抓狂！
“你想抓子嘛。”段星野往前蹭了一步，看着蹲地上的人，道，“我就是那麽想，又沒怎麽你，你看我以前拿這個說事了嗎？”
承渡舟看上去确實是走不動道了，後背還得靠着老樹幹才不至于滑下去，低着頭含糊不清道：“從小到大，我有問你要什麽東西嗎？小學看你吃魔法士，我饞到流口水都沒問你讨過。”
“……”
這又是哪兒跟哪兒啊！
段星野在承渡舟面前蹲下，猶豫半天，面紅耳赤：“你沒問我要過東西，可以了吧？”
承渡舟擡起頭，眼淚汪汪：“那你憑什麽覺得我貪圖你家榮華富貴跟你結婚？我明明是潛力股，又不是鳳凰男。”
“…………”
段星野太無語了，沒想到一個誤會能讓承渡舟破防成這樣，他根本沒想到人品那一層。
段星野從口袋掏出紙巾遞過去，緩和語氣：“是我不對，沒考慮那麽多，擦擦吧。”
土狗。
承渡舟沒接他的紙，低頭，腦袋靠在段星野肩上。
段星野不得不挺直一下腰才沒後坐跌倒，也是在這個時候，心底的閥門徹底蹦開，水流争先恐後地湧出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沒有……”
工作人員在河岸上跑到一半，剎了個車，跑到柳樹後面藏着偷窺。
“李導，我看到人了。”他朝對講機說。
李霖在拍攝片場：“行啊，趕緊把人叫來吧。”
工作人員遠遠看着蹲在柳樹下靠在一起的兩人。
“我不确定現在要不要過去。”
“怎麽？”
“小段老師好像把承總弄哭了。”
“？？？”
***
過了好半天，承渡舟才平靜下來。
他問段星野：“你為什麽當時不說？應該官宣出來的時候就說。”
承渡舟不單單為自己傷心，就說這樣的誤會，傷害的又不僅是他，抱着自己只是利益交換附庸品這種想法的段星野，心裏未必好過，況且還忍了兩年之久。
這麽想着的時候，他重新握上段星野的手，心裏有些酸軟。
“有什麽好說的。”段星野道，“外公讓你照顧我，再順水推舟幫你拿到角色，合情合理。”
他低了下眼，瞄見承渡舟握着他的手，抖了下手腕，好笑：“本來就是應付家長式的結婚，你不會以為我在意吧？”
“……”承渡舟沒吱聲，把手松開。
段星野肯定是在意的，但具體說不上來在意些什麽，只知道明白真相後，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當時他深陷解約官司和輿論聲讨中，承渡舟跟他結婚要擔起聲譽受損的風險，基于此，如果外公給承渡舟争取一個主演角色，那也無可厚非，可事實卻是承渡舟不為名利，什麽都沒有要，而是直接答應了結婚，看來是真心想幫他。
看來即使闊別多年，承渡舟對他依舊有感情，一瞬間，他們從小到大相處間那種純粹而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段星野唇角壓下一抹笑，看向承渡舟泛紅的耳廓，道：“你能不能走得動了？”
承渡舟在他肩上扭了扭：“我可能需要一點站起來的力量。”
段星野問：“什麽？”
承渡舟小聲道：“要親親……”
“……”
段星野清醒了。
畢竟是結了婚的人，怎麽可能還像小時候一樣純粹。
“癱着吧你。”
段星野正要把人推開。
一道聲音插進來：“兩位老師……如果好了，片場那邊在等着了。”
卧槽。
承渡舟把臉偏向另一邊。
段星野擡手攬住他的腦袋作掩護，看向不遠處的工作人員，說：“知道了，這位……腿抽筋了，馬上過來。”
工作人員擔心地上前：“沒事吧？”
“沒事。”段星野防止他靠近，道，“親親就能站起來。”
“……”
“……”
風吹楊柳岸，氣氛很安靜。
段星野仰頭望天，長嘆一聲。
都怪土狗，害他腦抽。
***
夫夫倆進入布置好的圖書管理裏。
李霖關心承渡舟：“腿沒事了吧。”
承渡舟搖頭，略顯尴尬地走開。
他們這場是第一次見面後再遇的戲，很俗套的情節。
承渡舟在圖書館的書架間翻下一本書，隔着空隙望見段星野。段星野看他一眼，沒理會，轉身到自習區域坐下，承渡舟磨磨蹭蹭地故意在段星野對面落座，明面上在看書，實際上時不時在打量對面，然後突然被抓住了視線，鬧了個大紅臉。
段星野被偷看，略顯不悅地趴在桌上，把書立起來，徹底擋住臉，不給看。
可是過了沒一會兒，他又把書放了下來，擡着烏黑水潤的眼眸望向承渡舟。
一號機位給了個構圖對稱的遠景。
一扇明亮的窗戶上方挂着爬山虎，綠葉末端挂着水珠。隔着一張自習桌，一個人趴着，一個人坐着，都有些背着光，留下極為精致漂亮的剪影。
導演不喊停，段星野就維持姿勢不變，他看到承渡舟紅了臉，再次懷疑演員是否可以控制臉上充血的程度。
就在這個時候，他察覺承渡舟的眼神往下移，然後他的嘴唇就好像被那樣的視線燙了一下。
色批在想什麽。
幾乎是下意識的，玫瑰色飽滿的唇瓣輕抿起，正巧窗外挂在綠葉上的水珠落了下來。
段星野也悄悄紅了臉。
“卡！”
李霖的這一聲明顯很滿意。
又是一條過。
李霖在電腦上看了遍回放，贊不絕口：“小段，你絕對是演戲的天才。最後的微表情拿捏得太妙了，渡舟看你，你還給予了回應，一下子就彰顯出了角色間的性吸引力，這就是一見鐘情，二見傾心，你當時怎麽想到的。”
段星野才不承認是被承渡舟的視線刺激到了，道：“天才的靈感，誰也說不清。”
李霖：“……确實。”
夫夫倆把攜手散步的戲也拍完之後，又回到教學樓間的長廊裏，等着拍一直沒通過的吻戲。
李霖怕他們找不到狀态，特意清空了現場，給兩人醞釀情緒的時間，自己則先去別處喝口茶。
小戴一直跟老徐他們待一塊兒，此時大家等候在片場外邊。
老徐看了眼手機，說：“導演發後天節目的預告了。”
小戴連忙打開微博，果然刷新出了一條動态。
一路相伴 V：
#一路相伴#第二季。
今天在《狩獵》片場探班承總，看到承總拍吻戲了哦，家人們可以猜測一下熒屏初吻是誰~謎底将在周六直播間揭曉，不見不散[doge]
剛發布不久，數據卻飛漲，小戴作為知情人士，十分期待地打開評論區，結果吓了一跳。
“一路相伴帶頭磕邪教cp？你沒事吧？”
“我管熒幕初吻是誰，這是電影方的事，你一個戀綜擱這兒拱火，尊重段老師嗎？”
“有毒吧，拿承總的熒幕初吻當噱頭？作為cp粉像吃了蒼蠅。”
“加個狗頭就以為能保命了？”
“我磕cp磕得好好的，你一定要提醒承總獻出了熒幕初吻，那我也直說了，不是段老師我都不同意。”
“話說，會是段老師嗎？”
“段老師沒有參演狩獵！不可能是段老師！”
“這節目怎麽還拆官配，要不是為了旅夜書懷，我鐵定棄了。”
小戴看到網友紛紛誤會，誤會還越來越深，都快急死了，又不好直接回複評論，趕緊對老徐道：“快讓導演別賣關子了，直接爆料吧，cp粉都快炸了！”
老徐同樣沒想到會這樣，趕緊給總導演打去電話。
旅夜書懷是近期大熱的cp，粉絲愛得瘋狂，以現在這個評論反饋，官博被沖了都說不定。
……
兩個當事人還不知道網上鬧成了什麽樣，坐在歲月靜好的長廊裏。
只是工作人員都撤光了，又知道一會兒要拍吻戲，氣氛安靜地稍顯尴尬。
段星野環顧四周，清了清嗓，道：“你行了嗎？”
承渡舟把礦泉水放在離遠一點的位置，問：“要試一下嗎？”
提前試一下找感覺也好，免得正式拍攝的時候出錯。
段星野側過身。
承渡舟也轉了過來。
兩人看了一眼，又同時錯開視線。
奇怪，再不純潔的事都幹過，一想到要初吻，心裏卻都有些別扭。
承渡舟擡起兩手。
段星野警惕地指着他的手，提醒：“不許亂摸！”
“……”承渡舟第一次拍吻戲，沒經驗，對象又是段星野，那是情緒上頭時控制不住的做法，現在被段星野提防着，臉上微熱，佯裝不耐，“沒亂摸，就讓你過來點。”
段星野低下頭，沿着長椅又往前坐。
從承渡舟的角度看去，就見段星野濃密的長睫在下眼睑挂下淺淡的陰影，鼻梁秀挺，側邊有顆小痣，臉龐皎如月。小時候五官比例沒長開，團子一樣可愛，長大了就是一張初戀臉，這麽多年都一樣。
看着看着，承渡舟頸背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沒那麽緊張了。
段星野還是不放心，掀眸看他：“你确定可以哦？”
再過不了，他對接吻都要ptsd了。
承渡舟想起了年少時的心情，有無數個瞬間想要親眼前的人，每次都感到心跳如雷，無比慌亂，可那根弦一次次繃緊，又一次次垮掉，留下淡淡的挫敗，希望這次能不留遺憾。
他擡手撥了下段星野的發絲，道：“我來了？”
段星野嗯一聲，點頭。
承渡舟靠近。
段星野感覺承渡舟不再像剛才拍戲時的樣子，眼神裏無端多了克制的進攻性，從而顯得那雙慣常冷漠的黑眸有了溫度，讓他直覺想後縮。
但是思及在拍戲，忍住了。
段星野記着李導的話，不要等着被引導，他飾演的角色得鼓勵承渡舟做出主動行為，于是不知有意無意，段星野的視線落了一下，在承渡舟唇上短暫停靠，又擡了起來，撞入他的眼眸。
這次，說不好是不是為了演戲，一切進展得很自然。
承渡舟親吻的力度溫柔而又勾着心動，段星野感覺跟以往的體驗都有所不同，臉很快燒了起來，同時這種無法自控的感覺讓他生出些許煩躁，不知不覺又想掌握主動權，可思緒朦胧間，及時想起導演的話。
身為一對戀人，他不是為了勝過承渡舟，要接納和分享。
段星野情緒緩解了，仗着在演戲，放任自己沉浸當下。
不知過了多久。
他們臉紅氣喘地分開，還沒緩過神，就見前方坐着導演，正看着電腦屏幕笑。
“！”
兩人都吓了一跳。
段星野幾乎立即竄起來，捂了下嘴，低着頭往外走，語速有點快：“要開始了嗎？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李霖看向他，笑道：“別急，這一場過了，你們剛剛的那條能用。”
段星野一愣，臉更紅了，沒說什麽，出去了。
承渡舟站起身，問：“過了？”
“對。”李霖道，“攝像機一直開着，我看了一下，情緒都到位了，後期處理一下能用，所以啊你看，真正投入的時候，有人來了也不會發現的。”
承渡舟沒理會他話裏明顯的打趣，走到李霖身後查看剛剛的錄像，看了會兒，輕蹙一下眉，說：“我覺得發揮得有點随意，看得到出戲的地方。”
“不會啊。”李霖知道承渡舟是個對自己高要求的演員，很樂意跟他探讨，說，“這段效果很出彩，你說的出戲的地方，正是自然細膩之處，我很欣賞，會保留在電影裏。”
承渡舟舔了舔唇，過了會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向前方長廊上挂下來的綠蘿，安靜了。
四幕戲已經拍完了，跟段星野一起搭戲的時光，快樂得近乎短暫，一想到他一會兒就要走了，承渡舟心裏有些失落，整個人都好似失去了活力。
“說到做到。”李霖道，“吻戲都拍了，下午給你批假回家。”
承渡舟低了下眼，又看回前方，沒應聲。
李霖奇怪：“怎麽？不想回家？”
“不是。”承渡舟望着教學樓上方的晴空，低聲道，“我只是好奇，真的會因為年少時的心動，就把一個人記一輩子嗎？回想一下，從相遇到牽手，也不過是一個學期的時光。”
李霖了然。
這是還在戲裏，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正常。
“這跟相處時間長短無關，有些人就是值得記一輩子的。”
承渡舟輕眯眼，搖了搖頭：“你沒理解我的意思。”
李霖問：“怎麽？”
承渡舟道：“我單純從觀衆視角來看，吻戲只能說明主角和愛人确定了關系，确立關系後就戛然而止，會有說服力嗎？”
李霖想了想，道：“戛然而止怎麽了？能給觀衆留下想象空間……那照你的意思，我得把戀人的形象再細化一下？”
“倒也不必。”承渡舟看他，“加一場床戲是不是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
段星野剛回來就聽承渡舟主動加戲，扶了下門框。
土狗又在給他丢人現眼。
作者有話說：
李導：年輕人，你算盤珠子崩我臉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