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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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野煞有其事地讨論起學校的事, 王世稀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不怕揭短，王素倩說過只要錢到位，搞一個學籍證明不是難事, 王世稀便有恃無恐, 陪他一起演, 倒要看看段星野是何居心。

可段星野只是不痛不癢地提了兩句就不說話了, 王世稀不免惱火, 段星野三番兩次引發他的戒備心, 卻都只是虛晃一招，像貓逗耗子一樣，讓他顯得渺小無力，這感覺太糟糕, 王世稀恨不得段星野能明明白白跟他撕上一場。

然而段星野一貫清醒, 若是在鏡頭前揭發王世稀偷他人生經歷的醜态，必然要将陳年往事公布于衆，到時候不僅給了那對母子借着阚家炒作的機會, 而且擊敗一個虛張聲勢的蠢貨, 除了留下空虛, 不會有任何成就感。

不過換作慢慢折磨王世稀, 他會很樂意。

所以段星野來當飛行嘉賓, 目的就是要讓王世稀在綜藝首秀出醜，讓對方強凹的富二代人設一戳就破, 并且從他這邊偷去的事, 未來都不敢再提。

當王世稀談起貴族運動, 大家只會聯想他今天落馬時的狼狽。當王世稀炫耀自己一把琴價值百萬美金, 大家會懷疑那琴只能拉出二十萬的音色。至于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環境, 段星野還沒誘導他說出更多細節，王世稀就已經露出馬腳，在他說出入學是“有錢就行”的那一刻，段星野便笑了，知道沒必要再問下去。

惠思特得益于精英階層，也維護鞏固精英階層，這所私立學校對名譽的重視遠超王世稀想象。

王世稀相信小提琴有國際認證證書，大概和他媽一樣，盲目相信權威。豪宅，豪車，名牌，都是他們的證書，他們還要搜集更多的證書來洗白自己過去的底色，可他們忘了，即便有錢，自己終将不能成為精神上的貴族，因此認知永遠受限，幹的事情永遠不入流——這才是真正的階級壁壘，無法用錢打通。

王世稀還只是氣悶，他的粉絲卻狠狠共情了，比原主還要沖動。整個晚上，彈幕都在捧段星野，踩王世稀，他們夠心煩的，但他們家正主表現拉胯，不能不讓人說。

段星野最後特意問一句“你真是惠思特的學生？”，直播間居然還有人附和，認為王世稀看上去不像貴族學校出來的學生，人設翻車嚴重。大多數粉絲本來就是沖富二代背景粉上王世稀的，直接炸了，同時也可算逮到能夠聲讨段星野的點。

不相信是嗎？那好，官博會出手打臉。

有個粉絲沖在最前面，把直播過程中段星野問王世稀學校背景的片段截了十幾秒，上傳到微博，艾特學校官博，義憤填膺寫下小作文。

永愛稀稀：

王世稀有今天的成就，依舊不忘母校，他遭到質疑，母校是不是也該維護自己的學生？目前有網友在有心人士的誤導下誣蔑王世稀說謊，請@惠思特雙語學校正面回應王世稀的身份，他值得。

[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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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思特是全國知名的貴族學校，能進去的學生無一例外都是家庭背景具有社會影響力的，精英中的精英，在如此統一的認知下，粉絲迫切需要這所學校的背書，不是為了證明王世稀的學歷，而是為了給王世稀蓋戳他就是個富家少爺。

在截下來的視頻中，還包含實時彈幕。

“段星野這語氣聽得我很不舒服，王世稀不是惠思特的，難道他是嗎？”

“王世稀出身名門，刺傷段星野的優越感了。”

“少爺幾千萬的豪宅，六百萬美金的琴，讀個惠思特有什麽問題？”

“啧啧，某些人的眼界就擺在那兒。”

“心疼王世稀，太過耀眼才被針對。”

“粉絲別洗地了，什麽叫随口問問，這就是質疑，已經有人在微博艾特學校官方了，段星野等着道歉吧。”

在段星野的粉絲看來，王世稀的粉絲純粹就是碰瓷，他們同樣氣得不輕，因此直播間裏吵得不可開交。

渝市的惠思特雙語學校公關部查收到了幾十條艾特學校的消息，很快了解事情前因後果，未免事情發酵，公關部沒有猶豫，立即撰寫聲明，給予回應。

五分鐘後。

官博給出完整聲明，配圖是截取的綜藝視頻中幾個嘉賓圍着長桌的場景。

CIBA惠思特雙語 V：

王世稀并非我校學生，我校一貫秉持精英培育的理念辦學，選拔學生有一套嚴格體系，并非朝“錢”看齊，校外人士請勿散布謠言。

感謝網友及時提供視頻，保障我校第一時間獲取知情權。節目現場确實有兩位我校的榮譽校友，請網友停止謾罵以及人身攻擊，惠思特雙語學校将堅定站在校友的一方。

反轉來得如此突然，不僅是為王世稀沖鋒陷陣的粉絲，連段星野的粉絲都懵了。

官博一經發布，評論區蹦出一條，兩條，三條評論後，突然之間，數量呈現幾何倍地增長。

“現場有兩位榮譽校友？我去！一定就是段星野和承渡舟了！”

“王世稀撒謊成性，抄襲歌曲抵死不承認，還公然僞造學歷。”

“難怪段老師聽到學校後多問了一句，肯定在學校裏沒見過這號人！”

“我就說呢！段老師的貴氣渾然天成，王世稀學都學不像。”

“真少爺一言不發，假少爺上蹿下跳，事情的走向開始有趣了。”

……

而此時的木屋前，飯桌上熱氣蒸騰，依舊保持歲月靜好的慢生活節奏，惠思特官網的聲明還沒有及時傳到直播間。

閑聊過後，姜冬招呼兩個客人多吃菜，道：“小段是渝市的吧，平時工作那麽忙，滬市跟渝市也不算近，今年有回家看過嗎？”

段星野道：“沒時間。”

“當藝人就是這樣。”姜冬感慨，說，“他們挺挂念你的吧。”

段星野掩一下睫，說：“目前家裏只有一個外公，平時他都在節目直播上看我。”

王世稀搶了話，不假思索道：“你沒有爸媽嗎？”

“嘭——”

承渡舟手邊的茶杯意外碰翻在地上，引起桌上一小片混亂，姜冬眼疾手快遞上紙巾。

直播間裏，很多觀衆聽得一陣窒息。

“？？？”

“禮貌嗎？”

“直接問別人沒有爸媽？”

“王世稀這情商，我拳頭硬了。”

承渡舟用紙巾擦拭手上的水漬，擡起深黑不見底的眼眸看王世稀：“你說什麽。”

“…………”

霎時間，飯桌上陷入沉寂。

王世稀不自覺地挺了一下背，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承渡舟這人沉默寡言，到場後做事比說話多，回答姜冬的問題時也是寥寥數語，大多是段星野代替他回答，此時他突然開口，以低沉的，平直的語氣詢問，讓人心裏一毛，壓迫感籠罩過來，整張桌子的人都有一瞬間喘不上氣。

再看承渡舟穿着黑色襯衫，坐在身材清瘦的段星野旁邊，沉沉地投來視線，王世稀聯想到了某些高大威猛的犬種，他天生的職責仿佛就是寸步不離地守護段星野。

王世稀一點不懷疑此刻的承渡舟能把他撕碎。

他咽一下口水，往後方的柱子蹭了點位置：“抱歉，我說快了，意思沒表達準确，只是聽段老師說到家裏人，卻沒有提起父母，有些好奇。”

段星野低着眼睫，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菜，放下筷子，拿紙巾摁了摁嘴角，又拍了拍旁邊承渡舟的手。

他沒去看王世稀，而是看前方正對他的鏡頭，開口前，似乎還想了一下。

父母的事他從來沒有當衆說過，他說不清以前是不想說，還是什麽原因說不出口。但現在完全不會有那種感覺，自從上周從《一路相伴》回來後，整個人變得很輕松，那些沉在心底的往事也輕飄飄地浮上表面，即便是來自王世稀的挑釁，都變得無關痛癢。

那些長久背負的執念，可能在不知不覺間就放下了。

段星野平靜道：“我爸媽在我高中的時候就離婚了。”

他一說出口，大家都安靜下來。

王世稀皺眉，以為段星野會遮遮掩掩羞恥于開口，結果他表現得坦白而又從容。

姜冬身體前傾靠近桌子，一手撐住下巴，盯着段星野看，流露出認真傾聽的表情。

承渡舟垂着眼看段星野細白的手，徘徊一下，伸手握住了。

段星野任身旁人抓着手，歪過頭，另一只手繞動挑染的發絲，漫不經心回憶說：“他們以前很愛我的，零幾年的時候就帶我走遍了全球的迪士尼，但是後來兩人感情分裂，又都不要我的撫養權，我就被判給了外公，現在跟他們快七八年不聯系了，所以提到家人的時候會習慣性忽略父母的存在。”

宋頌手速極快地抽了兩張餐巾紙，轉過去臉，藏到另一個男嘉賓背後擦眼睛。

直播間更誇張，已經淚崩了。

“嗚嗚嗚，我一直以為段老師在溫馨的家庭裏長大，畢竟他這麽自信強大，對承總又這麽暖。”

“父母在高中時候離婚？繃不住了，那時候青少年性格正成型吧，換我我自閉了。”

“天吶，之前有多寵，之後就多虐，做父母的都不考慮孩子感受嗎？”

“什麽垃圾父母，一點責任都沒有。”

“一個很殘酷的事實，有些父母對孩子的愛完全取決于對伴侶的愛，當有一天沒愛了，會連孩子都不要。抱抱段老師。”

“段老師加油啊！ 現在有承總來愛你了！”

與此同時在看節目的，不僅是國內觀衆，遠在地球另一端的葡萄牙，時間是淩晨，阚虞坐在家中寬敞的客廳內，也在盯着電視屏幕。

阚虞面龐姣好，皮膚比一般人要白，她手裏捏着一根細長的煙，吸一口，嘴唇有些顫，手也有些抖。

一個穿着保暖衣的卷毛小男孩挺高肚子，拎着毛絨玩具走進客廳，揉眼睛：“Mame，porque estás a chorar？”（*媽媽你為什麽掉眼淚？）

阚虞沒第一時間看到他，連忙掐了煙，揮了揮面前空氣，把男孩抱到腿上：“Só porque a areia caiu em meus olhos.”（*只是眼裏掉進了沙子。）

農場裏，晚風吹入屋檐下，段星野感到春日裏溫暖的氣息，他擡起跟承渡舟交握的那只手，支撐在桌上，臉輕輕靠放在承渡舟手背上，若有所思一番，道：“但父母之間的事其實影響不到我，外公對我很好。”

做綜藝節目，不用那麽真情實感，點到為止就好。

姜冬長嘆一聲，舉起杯子，道：“來，我敬你一杯，能走出傷痛并且還願意相信愛，很勇敢。”

段星野輕松一挑眉，端起桌上的茶杯跟姜冬碰了一個。

即便在這種時候，王世稀的粉絲依舊嘴賤：原來是外公帶大的，難怪自卑敏感，嫉妒富家少爺。

就在這個時候，一大批彈幕湧入。

“王世稀履歷造假，根本不是惠思特的學生！”

“承渡舟和段星野才是惠思特認證的榮譽校友！旅夜書懷才是真豪門！”

“王世稀的奴才丫鬟們出來道歉！”

可嘉賓們正在錄制中，看不到網上的紛争。

“這麽看來，我還是很幸運的。”王世稀借着談到家人的機會，接過話題，說，“我媽對我很好，基本什麽要求都滿足我，從小到大無論我想要什麽，她都給我買。”

接着王世稀就大談特談父母對他有多好，給他買了多少奢侈品，殊不知此刻關于自己的詞條已經高高挂在了熱搜榜上，而他接下來細數的那些名牌以及富家子弟的生活描述，都成了網友眼中的笑話，恨不得快進到他下播後，拿到手機看到熱搜的時候。

在#惠思特回應王世稀身份#的實時廣場上，大家都在踴躍地讨論，對王世稀及他的粉絲持嘲笑态度，稱此為史上最快打臉現場。

突然，一條格格不入的視頻在實時的位置刷新，有吃瓜人群點擊進去。

就見視頻裏，一個戴着口罩的女孩手舉身份證，眼神陰郁而堅毅地面對鏡頭道：

“我是張莉，我要實名舉報王素倩，也就是王世稀的母親，同時是美漾整形醫院的董事長，非法經營……”

***

兩個半小時的直播結束，在姜冬的帶領下，所有人跟攝像機揮手道別。

關閉攝像機後，嘉賓們自屋檐下站了起來，互相說一聲辛苦。

可院子裏的一圈工作人員卻氣氛稍顯奇怪。

王世稀出門找助理的時候，總覺得一路上大家都在看他，心裏略微感到古怪，但沒有細心理會。

段星野去借用屋子裏的衛生間，他低斂着眼睫洗手，等他洗幹淨後，關了水龍頭，甩了甩手，卻仍舊低着眼，站在鏡子前沒動。

段星野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這麽獨自站了會兒，可能足足有一分鐘，才轉過身出去。

卻看到了靠在門邊的承渡舟。

段星野停下腳步。

承渡舟輕舔了舔下唇，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他邁步走進衛生間裏，順手關上身後的門。

段星野烏亮的眼瞳望着承渡舟，輕抿起唇還顯得有些倔強。

承渡舟低頭看他，輕聲道：“我陪你待一會兒？”

段星野目光移向別處，又收回，鼻腔裏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潮濕。

承渡舟靠近了一步。

段星野不再猶豫，傾身靠近，把臉埋進他胸膛。

不一會兒，承渡舟就感覺襯衫濡濕了一塊，溫熱的，可傳遞到心髒卻一片冰冷，他伸手抱住段星野微微顫抖的脊背。

段星野跺了下腳，又細又軟地吭出了聲，擡起頭時咬住承渡舟的襯衫領口，從男人寬廣的肩後露出一雙水汽蒙蒙的烏黑眼瞳。

他氣急了，不甘極了，也委屈極了。

段星野總說自己很好，可那些未被理會的訴求，未被關注的情緒，從少年時期就藏在心底糜爛腐敗，不會消失，只會因為得不到治愈而時常作痛。

今天段星野終于正視了那些訴求和情緒，承渡舟心疼得不得了，用盡了力氣卻不會傷害到段星野地擁抱着他。

那麽這次哭完以後，就不要再回頭看了，也不要再為這種事情流淚了。

……

“……她以跟娛樂公司有合作為由，招攬想進入娛樂圈的年輕人，稱必須整容才能推薦給相應公司，據此收取高額傭金，結果該整形醫院以次充好，安排沒有執照的醫生為大家操刀，動壞了不少人的臉，我們聯合起來追索賠償，整形醫院卻拖延不予回應，目前受害者已多達十人，請大家幫忙轉發，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視頻裏，姑娘說完後，摘下口罩，露出觸目驚心的下半張臉。

段星野已經上車。

承渡舟還站在外邊。

他看完視頻，把手機還給一旁多哥。“推一把，別讓熱度降下去。”

作者有話說：

*葡萄牙語都是來自百度翻譯